梁平看完素材了一支煙。

　期間梁天南奉命過來問是不是真的不拍了。

　梁平把煙按在茶杯里,點頭：“今晚不拍了，早點帶思思回去，別又瞎跑！”

　梁天南一臉遮不住的笑,連聲答應：“好好好，我們這就回酒店！”然后屁顛顛的跑了。

　梁平嘆了口氣,讓攝影助理留下盯著劇組收拾材,整理場地。

　梁平：“等我通知，明天的拍攝計劃先暫停。”

　攝影助理一驚,連明天的計劃也要改嗎？想到要那一連串的拍攝計劃就頭疼,微信群肯定要炸,他現在領著助理的工資干著副導的活兒,疼并快樂著。

　梁平出來上自己的助理，開著車直奔陸北旌拍戲的地點。

　大晚上在景區開車跟黑走山路差不多,沒有百萬醫療保險的不敢輕易這麼干。

　兩人趕到陸北旌拍戲的a地點,正撞上后勤車把夜宵帶回來了,面包車前排著兩排隊伍，都是領飯的。

　后勤組組長看到梁平過來，立刻挑了幾大盒頂級套餐,舉著一盒冰咖啡,熱的過來：“梁導來視查啊？吃了嗎？來來來，今天吃烤鴨！”

　梁平：“你們這小日子過得不錯嘛。”一邊接過烤鴨,問：“你陸哥呢？”

　后勤組組長：“陸哥在房車里呢。”

　梁平：“我去找你陸哥說事,拍攝先停一停,大家多休息休息。”

　后勤組組長立刻答應的響亮：“好咧！您慢走！”一邊鞠躬恭送梁導離去。

　整個劇組自帶房車的只有陸北旌和柳葦，沒別的，這是主演的牌面。

　梁平去敲門，陸北旌著膀子出來給他開門。

　陸北旌：“來了。你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

　他讓開讓梁平上來，梁平助理在后面把冰咖啡遞過來，說：“陸哥，我就不進去了，我找他們吃飯去。”

　沒人敢著梁平的助理。陸北旌點頭：“行，去吧。”

　門一關，梁平坐到房車的床上，拉過一把椅子，把飯盒打開，里面是片好的半只烤鴨，金黃油亮，雖然已經涼了，但仍然香氣噴鼻。

　兩個飯盒，另一盒里就是餅、蔥、黃瓜，和一小盒醬。這店家還給配了一小包醋。

　陸北旌肯定不能吃烤鴨，他吃的是助理心準備的瓦罐湯，里面有排骨、火、玉米、土豆、蓮菜。

　陸北旌已經吃完了，正在看拍攝計劃。

　這個組沒有梁平，就沒人能管住他了。整個組都聽他調派，他想怎麼拍就怎麼拍，想拍什麼樣就拍什麼樣。

　所以陸哥這些天特別的哈皮～

　一點都不覺得被梁導放養是丟面子的事，他不得呢。

　梁平一路過來得前后背，而且他預接下來這一晚上都別想睡覺，估計要開始忙了，所以他要先攢足力。

　他也不用卷，直接把醬倒在烤鴨上，就著餅一口一口餅的吃，膩了就就一口黃瓜蔥，喝口冰咖啡。

　陸北旌等他吃完。

　梁平一邊吃一邊把u盤給他：“你先看，看完咱們再聊。”

　陸北旌就回頭把u盤-上-去，戴上耳機，看。

　總共不到十分鐘的素材，看得也快。

　陸北旌來回看了三遍，明白了。

　每一個導演與演員都有同樣一個野心，那就是拍出足以留名影史的作品。

　當然，這個愿等閑不是那麼容易實現的。

　那麼退而求其次，拍出一個可以留下名字的片段也可以。

　甚至一個鏡頭都可以。

　只要多年以后，觀眾早忘了你是哪蔥了，但他們還是會記得你曾拍過的這個畫面。

　天啊，那會是多幸福的事啊！

　某種意義上講，演員與導演能在這個片段上獲得永生。

　人們永遠不會忘了那些留在膠片上的人和故事，人們會永遠記得他們。

　陸北旌火到現在，火的是陸北旌這個人，但他還沒有一個片段可以說是能被觀眾記住。等他不火，觀眾能馬上忘了他。

　梁平更別提了。他現在還在填飽肚子的階段，不敢妄稱留名影史。

　當然，能拍上大制作就說明他的技、審和意識都可以，但拍出這樣的鏡頭是需要天時地利與人和的。

　當然，不是說柳葦的這一段就是這樣的鏡頭。

　但無疑是已經有點沾邊了。

　一直到梁平拿咖啡漱口了，陸北旌都沒說話，一直在看那一段的表演。

　渾然天。

　甚至只有這一段，就算把柳葦在這部片子里其他所有的鏡頭都刪，只保留這一段，觀眾都不會忘了。

　這四分鐘的表演太醒目了。

　不管放在電影里的哪一個部分都沒關系，開頭，中間，結尾，都無所謂，觀眾都會記住這個孩子。

　陸北旌能理解梁平為什麼看到這一鏡就立刻趕過來找他。

　他現在是在反思自己。

　他反思，他是不是懈怠了，是不是老了，是不是躺在功勞薄上太久，已經忘了進步了？

　他一心一意想拍出《夏日》來，是為了自我滿足嗎？

　這段時間他拍的是很努力，可為什麼他沒有拍出這樣彩的鏡頭呢。

　他演的喬野在框子里頭，中規中矩。

　他一直在努力表演喬野，也確實是演的不錯。

　在今天之前，他也并不是不滿意的。

　但柳葦的秦青太出了，可并沒有出框子去表演，演的還是秦青，只是這不是劇本里寫出來的人，而是自己演活了的角。

　在上，秦青活了。

　一個虛假的人，一個工人，在的這段表演里有了生命。

　觀眾在看完電影后是肯定會引起思考的。本來思考會偏到喬野上，因為他過于莽撞，見義勇為最后丟了命。秦青做為工人，能吸引的視線不多，對的惡評也會過對的惋惜——因為是自己作死，最后還連累了喬野。

　這不是陸北旌塑造這兩個角的本意，但路電影上映后很可能風評會變這樣。因為風評這個東西，本就是偏頗的，它不可能理，它就是非黑即白的東西，一個是好的，另一個肯定是壞的。喬野死了，所以他是好人，那秦青就會為除了人販子之外的第二個壞人。

　但這部電影是在陸北旌的一意孤行下制作的。路提出了意見，卻不可能現在再反對這部電影，給柳葦換人設換劇。柳葦自己可能是因為不懂，也本沒反對。

　梁平這才要在這部電影中削弱秦青這個角的存在，也是為了盡最大努力保護柳葦。

　反正也不要票房，陸北旌一個人單扛吧。

　但現在因為這段表演，風評將會不同了。

　陸北旌自己也是從影多年，他是很了解觀眾的。觀眾在看到這一段以后，會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柳葦塑造的秦青上。

　——他們邊未必會有這麼熱的兒子，卻一定有不傻白甜的兒。

　兒被人販子拐走了，這是很可怕，但電影最后是被救回來的，大家的危機不會太重。但救回來的兒瘋了，這帶給家庭的將是永無止境的災難，有生之年都很難擺。

　比起前者，后者的代和恐懼會幾何倍上漲！

　他的喬野就算貫穿全劇，在全劇演了五十分鐘以上的容，也將淪為配角。

　梁平沒說話，吃完收拾完垃圾，回來等陸北旌發言。

　他能看出來的，陸北旌一定也能看出來。

　他現在發愁的，陸北旌一定也會發愁。

　而且他有把握，陸北旌不會讓他把這一段刪掉不用。

　陸北旌長長的嘆了口氣，消沉的問：“是我已經沒靈氣了嗎？”

　梁平開始化知心姐姐給陸北旌灌湯：“你不能這麼想。就像兩個學生，一個平時只考三十分，這回考了六十分，進步巨大；另一個學生平時就考一百分，現在還考一百分，那是因為上限就是一百分，他就是想突破到一百二十分，也不是那麼簡單的啊。”

　陸北旌聽完不說不，只說：“梁導，從這上面看，就知道你是有年紀的人了。現在哪還有一百分分制的考試啊，學校早就改了。”

　梁平：“滾。領會神。我這是在夸你呢。”

　夸不夸的，都白搭。

　陸北旌站起來，在房車里艱難的做了幾個下蹲來振作，再回來看屏幕。

　梁平：“劇本要改一改，我有幾個新的想法。”

　陸北旌：“你找張編說吧。你幫我想一想，喬野這個角還能不能再深化一下了？”

　梁平：“怎麼深化？你這個角本來就偉正的，還怎麼深化？”

　陸北旌問：“你覺得喬野偉正？他很莽撞，沒有計劃，對現實危險估計不足。”

　梁平：“但像他這麼好的人，我真沒在現實里見過。別杠，杠就是你對。我知道世上好人多，但喬野這樣的我真沒見過。”

　陸北旌懂了。

　喬野這個角，不夠接地氣。他的善良距離普通人的生活太遠了，善良和正義的純度太高了，一般人很難把他代到自己邊的人中去。誠然，人人都希自己邊有一個喬野，但沒有就是沒有。

　——要是我能遇到一個正義之士就好了。

　這是所有人在遇到不平事時的期。

　但真在遇到為難事的時候，一個陌生人跑出來熱又積極的幫你，你反而很難相信他是純粹出于善意，而不是另有所圖。

　他必須把喬野的行為給拉回到地面上，在純粹的善意之外，給他接一點人氣，這個人才不會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