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家之前我已經下定決心要直接質問他，可是現在呢？現在似乎不可能。那樣做覺像是我在指責他撒謊。

我盡量換上一副隨意的口氣。“本，”我說，“過去我是靠什麽謀生的呢？”他從報紙上抬起頭。“我有工作嗎？”

“是的。”他說，“你做了一陣子書。那時候我們剛剛結婚。”

我試著讓聲音保持平靜：“真的嗎？我有一種覺，覺得我曾經想寫東西，你知道嗎？”

他把報紙合在一起，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我上。

“一種覺？”

“是的。我清楚地記得小時候很書，而且似乎模糊地記得想當一個作家。”他從餐桌上過手來握住我的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悲傷、失。太糟糕了，它們似乎在說。很不走運。我覺得你再也做不到了。“你確定嗎？”我堅持說下去，“我似乎記得——”

他打斷了我：“克麗。”他說，“拜托，你隻是在想象……”

從那以後我整晚沒有說話，隻聽著自己腦子裏回的聲音。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他要假裝我從來沒有寫過一個字？為什麽？我聽著他睡在沙發上輕輕的鼾聲。為什麽我沒有告訴他我知道自己寫過一本小說？我真的如此不相信他嗎？我已經記起我們曾經躺在對方的懷裏，在天漸暗時小聲傾訴著對彼此的，可我們怎麽會從那種甜走到了這一步呢？

但接著我開始想象如果真從櫃子或者某個放得高高的架子深翻出了一本自己的小說會怎麽樣。那對我有什麽意義？除了它會對我說：看看你跌得有多慘。看看一輛汽車在結冰的路上把一切奪走之前你原本可以做到的事，現在你變得連一個廢人都不如。

那不會是一個快樂的時刻。我看見自己變得歇斯底裏——程度遠遠超過了今天下午，因為今天的醒悟至是一步一步的，至我還帶著對記憶的——尖著，哭泣著。結果可能是一場災難。

難怪本可能想要瞞著我。現在我想象著他把那些書搬走，扔進金屬燒烤架裏，然後決定該怎麽跟我說：如何才能好好地重塑我的過去，讓它不那麽難以忍；在我的餘生裏應該相信什麽樣的故事。

可是現在已經結束了。我知道了真相。被瞞的、但被重新記起來的、關於我自己的真相。而且現在它已經清楚地記在了日誌裏，不再隻存在於我的記憶中，而是被永遠地留下來了。

我發現自己現在正在寫的這本書、這本日誌——我自豪地認識到它已經是我的第二本——可能是危險的，也是不可逃避的。它不是一本小說。它可能泄了一些最好不要被發現的事、不能見的。

可是我的筆還在紙上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