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散著赤的長發，正用右手掐住左手手腕。

此時他雙膝跪地，左手已被削鐵如泥的金刀齊腕斬斷。換作旁人，恐怕早已發出撕心裂肺的嗥，直至昏死過去。

而他卻倔強地強忍劇痛，唯有走到近前，才能依稀聽到從他里，發出咬牙關的瑟瑟之聲。

一場勢均力敵的廝殺早已歸于沉寂，而他仍然保持著這樣一幅姿態，盯著自己的左手怔怔出神。四周狼藉不堪的戰場上尸橫遍野，士兵們收斂了戰友的后，開始陸續歸營。

不時馬猬磔，激起濃烈的腥風嘶吼。

自幽州叛以來，他便趁此良機興匆匆由越州天姥山而出，千里投軍。為的便是搏一個殺敵建功，名揚天下的機會。

一路隨朔方節度使李弼大軍征戰，大小十余番生死相拼，雖然尚缺臨陣經驗，卻也憑著初生牛犢不怕虎，勇爭先，至今掠得了三十二顆叛軍首級。

原本以為等打完仗，論功行賞，也能掙上一個下階武頭銜，自此便能在軍中站穩腳跟，大展拳腳。

可笑，天意弄人！

今次原本在軍中窺見一員金盔金甲的敵將，心想此人必定是要人，若能將其斬落馬下，便是大功一件。

不料，此人坐騎乃神駿寶駒，手中7尺金刀削鐵如泥，迎面而來的時候，能及時抵擋已實屬萬幸，不曾想手中戰刀一即斷，竟只能眼睜睜看著左腕被頃刻削斷，霎時間如泉涌。

一切都完了。

可惡，要是刀沒有那麼不堪，我定能將他斬殺，自此揚名天下。

可惜，此遭怕是只能回山僻居，這輩子都做個山野人。

正獨自傷間，后馬蹄聲由遠及近，直至來者二人下馬走到近前，他還未曾留意。

“這人怎麼了？”一個稚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他失去了左手。”

有另一個聲音做了回答，聽起來這人要比先前提問的年年長許多，語氣中著沉穩與默然。

那年快步走上前來，當他看到那被鮮吞噬的傷口，不跌倒在地，面慘白。

“啊，果然沒了。這...這可如何是好？”

年不知所措，一時間只想找個方法，能夠幫到眼前這個可憐之人。

因為無論此人在軍中是何份，接下來他都絕不可能再上戰場，除非他選擇一條十死無生的絕路。

“兄長，不如給他點金銀錢帛，讓他歸鄉安居如何？”年轉走向比他年長的這個人，微微躬施禮道。

“不可！”

不等那人應允，他便厲聲拒絕了。

此時，他已經抬起頭，終于將目投向了兩位翩翩公子。

一位年的公子，約十四、五歲的年齒，著薰貂冠服，腰間涂金銀鉤，瑜玉雙珮，富麗華貴。

而他后站著比他年長幾歲的兄長，則是頭戴翅纓盔，一鮮亮的明鎧，看上去英姿拔，宇不凡。

他只那麼抬眼一看，便知道眼前的二人定是天潢貴胄。二人分別是皇三子建寧王李倓，以及皇九子李僙。

此次叛軍作，勢如洪水猛，席卷南下，所經之，盡皆風而降。

建寧王李倓前請命，率兵3萬東征平。李僙向來與兄長親近，便也以鍛煉磨礪為由，前來軍中效命。

作為地位崇高的皇室子弟，向來不過是走個過場，代表皇帝恤百姓，鼓舞軍心而已。

這一點皇九子李僙確實如此，該出來面的場合自然表現的大方得，不失皇家威嚴。轉而兩軍對壘時，便見不到他半點蹤影，只知是在中軍大帳中飲酒作詩而已。

但是建寧王卻大為不同，不僅深諳軍法要略，弓馬嫻，而且膽略更是過人。連番惡戰，他親自在軍前掠陣，三軍將士軍心大振。

想到這兩位地位尊崇無比的皇子此時站在面前，而自己卻已然為廢人，此此景，他不中陣痛，怒氣升騰。他知道，那是不甘心，不愿，這憤恨之氣必須宣泄出來！

“你的右手還能拿得起刀嗎？”在他那句厲聲的拒絕后，等了許久，建寧王才慢慢開口說道。

他出右手，向建寧王的眼前握了握拳頭，狠狠地說：“我的手，只會拿刀！”

建寧王角微微上揚，那一刻的神一閃而過，難以捉。他縱上馬，掉轉過說道：“兄弟不失豪杰本，與你一同陣前殺敵，乃我之幸。可別輕易就死了。”

“非生即死,有死無生。”

“我軍中需要你這樣的人。”

建寧王說完，隨著駿馬長嘯一聲，兩位皇子揚鞭而去。一干隨從不敢怠慢，隨其后，這場勝利屬于唐廷，屬于兩位英姿發的皇子，卻不屬于黃昏殘影下的斷腕年。

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殺敵！軍功！此乃畢生所愿，直到橫死在沙場上。

所以，戰至今時今日，絕不能退，哪怕只剩下斷臂殘軀，也要讓世人聽見這個名字“陳靈策！”

恍惚間，戰鼓重擂，殘似火，旌旗所向，兵鋒如。

那年拾起腳下的陌刀，如一道寒芒飛奔向遠方，叛軍雖已連敗三陣卻又在須臾間卷土重來。年殺氣升騰，躍敵陣，眨眼間濺如虹。

他不怕死，也不求死，他要將擋在眼前的敵人殺到片甲不留。

遠山丘之上，同樣年的李僙問兄長道：“剛才那小子左腕被斷，流如注，卻是個渾不吝的蒙昧之徒。我本好意賞他川資，送他回鄉，沒想到卻被他斷然拒絕！”

“可恨，可笑！”

建寧王李倓目如炬，觀察著前方戰況，片刻后才緩緩開口。

“那人是條漢子，我軍中要是多一些像他這樣的人，何愁叛軍難平！可惜，我雖敬重他的英雄氣概，卻又希他馬上就戰死沙場！”

“兄長，這話是何意？你若看重此人，應該阻止他再赴沙場才是。”

李倓朗聲笑道：“你懂什麼，這樣的人死了比活著更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