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故的這一聲喚得很急，而且很張，以致將“平安”二字口而出，而不是“公子”二字。

而這一聲呼喚使得司季夏的腳步猛然停了下來，著連忙轉過來朝急急找來，神慌張不安地問：“姑娘怎麼了？可是子有哪兒不舒服？還是孩子們鬧你了覺得肚子疼？”

司季夏很張，張得不止子，就連神思都繃了起來。

他似乎很聽不得冬暖故張的聲音，似乎只要有哪一點點不對勁，他就會莫名地張。

是一種超乎他自己想象的張，連他自己都覺得難以理解的不安。

他現下就是如此。

“我沒事。”冬暖故微微搖了搖頭，“公子不必擔心。”

“那姑娘……”

“我只是不想住這家客棧而已，公子，我們可否換一家客棧？”冬暖故看著司季夏，眸子裡有央求的神，就怕司季夏不答應似的。

而冬暖故這麼做，只是怕那小二哥或者店家會認出他們來，雖說客棧裡的店家和小二哥一年四季接待的客人無數，應不會認出他們來纔對，可難保有些客人在有些店家或者小二哥眼裡就是記得特別清楚的人，萬一他們就堪堪好是讓他們記住了的人而讓他們在平安面前說了不當說的話，那就萬萬不好了。

與其冒這個萬一，不如直接在一開始就換一家客棧，這樣比較穩妥。

而冬暖故說的話，司季夏又豈有不答應的道理，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

司季夏什麼都沒有問，只是微微點了頭，溫和道：“既然姑娘不想住這一家客棧，那我們就換下一家去。”

“謝謝公子。”冬暖故向司季夏道了謝後連忙邁開腳步朝下一家客棧走去了，生怕走慢了一步司季夏就會反悔似的，畢竟下一家客棧離這兒還稍有些距離，只能遠遠看見一盞燈罩上寫著“宿”字的風燈在風雨裡搖晃。

司季夏連忙走到了冬暖故側，還是挨著走，爲遮擋些風。

那本是要招呼客人的小二哥就只能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已經到了門前的生意飛走了，邊撓著頭叨叨著“這是個什麼事兒”邊轉朝櫃檯後邊正在撥算盤的掌櫃走去，擰著臉一臉的困道：“掌櫃的，剛剛正要進門來投宿的客人你有沒有看到啊？我總覺得他有些眼啊，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了，或者是曾經到咱們店裡來住過或者打尖過的客人？”

小二哥的話音才落，還未等來掌櫃的回答便先等到了他的一記慄，賞在他的額門頭上，只聽掌櫃的罵他道：“招呼不來生意居然還敢問我這種蠢問題！？有這等閒功夫就趕幹活去！”

小二哥捂著被掌櫃的敲得生疼的額頭，立刻灰溜溜地去幹活，還不忘碎碎唸叨道：“我就是覺得那個客人眼啊也有錯？真是的，掌櫃的還是那麼兇。”

街道上，司季夏想走快些卻又不敢走得太快，不僅怕冬暖故跟不上，還怕不小心摔倒，畢竟下雨了，地。

司季夏覺得真是好不容易走到了下一家客棧，司季夏連臉上的雨水都還未來得及捋掉便大步進了客棧的門檻問掌櫃的道：“店家，可還有房？”

店家看著司季夏一溼漉漉的，是個殘廢就算了，穿的還寒磣，連客氣都懶得客氣，只不屑道：“下房沒有了，只剩下中等房和上等房了。”

店家連“要不要住？住什麼房？”這樣的問題都省了，好像已經咬定了不管是上房還是中等房，司季夏都住不起似的。

誰知司季夏默了默後道：“要一間上等房和一間中等房。”

“一共一兩銀子，來，先了錢，我才帶你們上房間去。”店家還是一副看不起人的口吻，司季夏不介意，只是低頭從懷裡出銀子來。

這本是要爲姑娘和肚子裡的孩子備些東西用的銀兩，倒不想在這縣裡的客棧宿一宿居然就要花掉一兩銀子。

司季夏心下嘆了一口氣，不過不能讓姑娘歇得不舒服，銀錢花了，他再多多想法子再掙回來就是。

冬暖故站在司季夏旁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頗爲小心地從懷裡出一塊藏青的布帕，將布帕打開，裡邊是五兩碎銀。

是趁他在廚房裡忙活的時候悄悄往他屋裡箱子底塞的那五兩碎銀，本想多塞一些，怕他起疑，是以作罷，畢竟一個山野人家能存住五兩銀子已經算是極爲不錯了。

而店家在瞟了渾被雨水打得半溼的司季夏一眼，認定他就是個窮酸土包子後再沒認真看過他一眼，也沒有看冬暖故一樣，反正在他眼裡，一個窮酸土包子帶著的人又能有多好，頂多不就是一個山野村婦？

店家將司季夏給他的房錢在手心裡掂了掂後，抓了放在櫃檯上的燈臺，朝樓上放走，“跟我來吧。”

店家走在前邊，又因爲他瞧也未瞧過冬暖故一眼，是以他本就沒有發現冬暖故看他的眼神，那種在眼裡已經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的似笑非笑的冰冷眼神。

不過很快又在司季夏轉頭來看時斂起了這種眼神，面對司季夏的，只是輕輕的笑意。

上等房自然是給冬暖故住的，雖說是上等房，卻不見得房間有多好，不過是打掃得很乾淨，環境較爲安靜而已，店家將他們領進客房後只道了一句“有需要就下樓找小二”便下樓去了，多一聲招呼都沒有。

司季夏將這上等房打量了一遍後，纔看向冬暖故，溫和道：“姑娘累了，先歇歇，我下樓讓店小二給姑娘備些泡澡用的熱水來，姑娘好好洗洗這一天的疲乏，我就在樓下最裡一間房，姑娘若是有事，可下樓找我。”

“姑娘也一定了，我下樓順便讓店家準備些吃的上來。”司季夏說完話靜默了下來，等著看冬暖故有什麼要代的，冬暖故沒有說別的，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道：“多謝公子，那就勞煩公子了。”

“那我下去了，姑娘暫歇著。”司季夏在離開前又道，“姑娘肩上的斗篷快些拿下來，斗篷上的雨水要是涼到姑娘便不好了。”

“好，我知道了。”冬暖故朝司季夏微微一笑，司季夏連忙將房門掩上了，匆匆下樓去了。

他的心跳得有些快，他好像每次看到姑娘對他笑的時候都會覺得心跳得很快，因爲他覺得笑起來很，得就像髮簪上那朵盛開的茶梅，得就像窗臺上擺放的那一盆月季花，讓人移不開眼，讓他想要多看一會兒卻又不敢。

他厭惡自己這樣的念頭，他覺得自己很無恥。

司季夏自己的顳顬再拍拍自己的前額，好似以此就能驅散他這種不當有心跳一樣。

上等房裡，冬暖故下了上的兩領斗篷，分別掛到了架上，而後站在客房的後窗前，推開窗戶，看著窗外的景。

有雨，視線裡的夜顯得很黑。

不過冬暖故知曉並非是夜太沉黑，而是視線的前方是一座山，與小希山連著的大希山，同小希山一般林木蔥蘢有人走。

冬暖故將手放在窗櫺上，十指輕輕敲著窗木。

在笑，只不過笑容很冷，比窗外的秋雨還要冷。

熱水備上來得很慢，慢得就好像他們本就沒有得到客人該得的待遇一樣，還是司季夏下去催了好些遍，店小二纔將熱水提上來。

不過熱水是備上來了，涼水卻沒有，涼水是司季夏自己去提的，冬暖故站在窗戶後邊看著後院裡在水井邊上正在用腳踩著轆轤將子深深躬下去提起木桶的司季夏，眸中的寒意猶如冰霜。

司季夏住在冬暖故樓下，他下樓去休息時還特意代了冬暖故要將門閂閂好，冬暖故點了點頭，又朝他微微一笑，司季夏連忙又匆匆走了。

司季夏還是和原來在寂藥裡的他一樣，似乎不管別人對他怎樣他都不計較，似乎不管什麼事他都能逆來順。

而冬暖故也依舊和原來一樣，他能忍，不代表也能忍也需要忍。

不需要忍，也不想忍。

誰也不可欺辱的平安！

將近子時，秋雨已停。

冬暖故還沒有睡，只是站在窗邊，看著那狗眼看人低的店家打著呵欠進到了後院來，進了後院最裡邊那一間裝著雕花窗戶的屋子，然後聽到了子的聲從那雕花的窗戶裡邊出來，儘管細微，依舊聽得清楚。

冬暖故又笑了，笑得輕輕的，卻還是冷冷的，與對司季夏的笑相比，直是霄壤之別。

冬暖故輕輕自己的肚子，從架上扯下的那領深青的斗篷來披到肩上，吹熄裡桌上的燈火後打開門閂，離開後不忘將房門掩上，而後腳步輕輕地下了樓去。

走到二樓的時候，冬暖故稍稍停下腳步，站在樓梯口看向走廊的盡頭，聽著這層樓傳出來的巨大鼾聲，看著漆黑的走廊盡頭頃，才又繼續下樓去。

樓下的廳堂早已熄了燈，廳堂很安靜，後院也很安靜，唯有子低低的聲在夜裡高高低低的起伏著，還有一盞昏黃的風燈掛在後院的一株桃樹上。

後院有一扇後門，是冬暖故站在樓上上等房的窗戶後觀察到的，冬暖故取了掛在桃樹上的風燈，站在後門背後稍稍觀察了門閂頃，而後輕輕拉開門閂，出了矮矮的門檻。

門從外無聲無息地闔上了，門閂竟也從門外無聲無息地閂上了！

冬暖故站在客棧後門外，將拿在手中的茶梅花簪重新簪到髮髻上，拉上風帽，打著風燈，朝大西山的方向去了。

濃濃夜裡，走得很快，腳步不見毫遲緩，從後邊看，本就看不出其實已經懷了將近八個月的孕。

司季夏這一晚上睡得並不踏實，因爲他不放心，不放心冬暖故，總怕獨自住在三樓的客房會生了什麼意外。

司季夏一晚上時常醒來，他有好幾次想要上樓看看冬暖故是否還好好地在房裡，不過想想還是作罷，他覺得是他想得太多了，水月縣向來平和，除了有些商人會比較尖酸刻薄外，歹人向來很，這個店家也只是個看不起窮人的商人而已，也不是什麼歹人，這家客棧並無什麼危險的。

這般想著，司季夏才稍稍了眠，當天矇矇亮時，司季夏被一聲驚惶恐懼的尖聲驚醒，尖聲是從後院的方向傳來，先是子的驚惶尖聲，隨之也響起了男子的驚惶喊聲。

司季夏聽得出這男子的聲音是這家客棧店家的聲音。

只聽他們在驚恐萬狀地喊：“啊——啊啊啊啊！蛇！有蛇！滾，滾開！”

一時間，二樓的客人全都被驚醒了。

司季夏的第一反應時跑出客房直衝三樓，他一時著急得莫說忘了披上一件外衫，便是連鞋子都忘了穿了，就這麼慌張地跑到冬暖故的房門前，急急忙忙地敲冬暖故的房門。

客棧裡怎麼會有蛇！？姑娘可還好！？

司季夏急急忙忙地敲冬暖故的門，神和語氣皆很張地喚道：“阿暖姑娘！阿暖姑娘！”

就在司季夏再次敲響冬暖故的房門時，閉的房門從裡打開了，伴隨著冬暖故和又有些懶散睏倦的聲音響起，“公子怎麼了？”

司季夏聽到了冬暖故的聲音這才稍稍安下心，隨即急急問道：“姑娘可還好？”

司季夏的話音才落，這才瞧見冬暖故只穿著一件裡，肩上披著他昨夜給披上的那領深灰的斗篷，烏黑的長髮垂散在肩上，此刻那一雙漂亮得好似閃耀著漫天星斗般的眼眸還有些未睡醒的倦意，見著司季夏，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