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天地雨茫茫 卷三終，下

今日的天有些沉，太還未過面。

但是有風，因爲沒有太，是以風很涼爽。

這樣的初夏，這樣的天氣，尤爲適合出行。

出了雲城南城門往東走，路上有一座山，綠蕪。

這本是一座無名山，但因爲曾有一名名綠蕪的絕佳人爲所困，抱著所之人在這座山上跳了崖，後來就有人爲這座無名山取名爲綠蕪，綠蕪姑娘及心之人跳崖的地方，就斷崖。

久而久之，後世的人都這麼著了。

北霜國與南蜀國不同，南蜀國位南，北霜國位北，若說南蜀國的山是秀麗的子，那北霜國的山便是魁梧的男人，南蜀國的山山清水秀，北霜國的山多爲連綿不絕高拔雲。

綠蕪山，便是如此，是以綠蕪山也可謂是雲城的東面靠壁，若真有敵人想要從東面方向攻雲城，那是萬萬行不通的，因爲這山，不僅連綿高拔，山上氣候更是多變，倘說山腳是暖融融的春日，山頂即是寒風凜冽大雪飄飛的冬日。

司季夏七歲之前一直生活在山上，對山嶺瞭解雖不算極多但也絕對不，且水月縣與北霜國毗鄰，水月縣周邊的山已沒有了南蜀國山水的秀氣反是有著北霜國山嶺的雄渾，是以行走於這樣的山嶺上，於司季夏而言並不困難，相反讓他有種回到了水月縣山上的覺。

是以他的腳步頗爲輕快。

山上小徑不多，顯然這座綠蕪山鮮有人來。

上山之前，司季夏將相府爲他與冬暖故準備的馬車在山腳下一個較爲蔽的角落拴好，才與冬暖故一同上山。

此時的司季夏，肩上沒有披斗篷，左肩上挎著裝著他機甲右臂那隻長木盒的包袱，他的腳步很慢，且每走一小段路都要停下來認認真真地看冬暖故片刻，才又繼續往前。

他本是不想讓冬暖故同他一齊上來的，畢竟斷崖所在位置不低，而冬暖故現下的子不適宜爬山，然他說不冬暖故，偏是要與他一同上來，偏不肯在山下等著他，是以司季夏就只能放慢速度，且走走停停。

也是以，他們從巳時開始登山，到了現下申時已過半，他們還沒有走到斷崖。

又因爲這山上的景很，使得冬暖故總是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將周的景緻欣賞上一遍。

他們這樣走走停停，就好像他們不是上山有事，而是出來遊玩似的。

司季夏此刻又停下了腳步，轉過看向旁的雙頰有些生紅的冬暖故，聲著問道：“阿暖可要停下歇歇？或是我揹著阿暖走？”

“不用，一盞茶前不是纔剛剛歇過？照你這麼走走停停的，不知天黑了能不能走到斷崖呢。”冬暖故沒有駐足，甚至沒有轉頭看司季夏一眼，只徑自繼續朝前走。

可冬暖故走了兩步卻停了下來，因爲司季夏沒有走，司季夏定在了那兒，一臉不放心地看著。

冬暖故輕輕嘆了一口氣，回到司季夏面前來，將肩上挎著的包袱往上掂了掂，隨後握住了司季夏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問：“我生病了麼？”

“有我在，阿暖不會生病的。”司季夏老實答道。

“那我的傷了麼？”冬暖故又問。

“阿暖的不會傷的。”司季夏很正經很認真，“我不會讓阿暖傷的。”

“那我全上下看起來哪兒有問題麼？”冬暖故再問。

“阿暖好好的，沒有問題。”司季夏還是很認真地回答。

然他的話音才落，冬暖故便一掌打到了他手背上，瞪了他一眼，道：“那我爲何還要你背？”

“怕阿暖累著。”冬暖故下手不輕，司季夏手背上立刻起了一片淡淡的緋紅，但他卻沒有收回手，反是冬暖故扔下了他的手。

“我不累，我能走，接著走吧。”冬暖故說完，不理會司季夏，轉了就要走。

“怕阿暖累著。”司季夏沒，冬暖故出了第一步。

“我不累。”

“怕阿暖累著。”司季夏還是沒有，冬暖故已經出了第四步，司季夏只是定在那兒重複著這一句話。

“……我不累。”

“怕——”就在司季夏要將這一句重複第四遍時，冬暖故突然轉了快步朝他走來，踮起腳就在他下脣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咬，隨即轉到他後，撓著他的背，很是無奈道，“好好好，背背背。”

司季夏笑了，笑得輕輕的，與此同時背對著冬暖故蹲下了，讓冬暖故伏到他背上來。

冬暖故沒有即刻伏到司季夏背上，而是先揪了揪他的長髮，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才伏到司季夏背上去。

“還是我揹著阿暖爲好。”司季夏淺笑著。

“是是是，相公大人，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一個婦道人家，可不敢說什麼，萬一惹怒了相公大人，相公大人打我怎麼辦？”冬暖故抿脣一笑，裝出一副委委屈屈的口吻。

“好像娘子大人打我的時候比較多。”司季夏角揚起的弧度沒有消失，反是揚得更高了些，“瞧瞧我的手背，不是才被娘子大人打了一掌？”

“相公大人真乃冤枉了我，我何時打了相公大人的手了，相公大人這是想要休了我才胡編的謊話。”冬暖故眸中笑意更濃，語氣卻是更委屈，忽然間，只見擡手一把揪住了司季夏的耳朵，竟是一改委屈的口吻爲叱問，“趕老老實實代，是不是在外邊尋著什麼漂亮姑娘了所以想要拋棄糟糠之妻了？嗯！？”

“娘子大人饒命。”冬暖故在玩，子正經的司季夏便陪著玩，只見他這會兒擰起了眉心，一副耳朵被揪得極疼的模樣，竟是求饒道，“這變臉得就好似六月雨天般的子，邊有一個就已足夠了，哪裡還敢多要，多要了，就是自討苦吃了，娘子大人你說是不是？”

“你這是拐著彎罵我母老虎？”冬暖故挑挑眉。

“不敢不敢，娘子大人比春風還溫。”司季夏連忙道。

“我不信。”冬暖故忍著笑，輕哼了一聲。

“娘子大人就信我一次又何妨？”司季夏笑得角更彎了。

冬暖故沒有接話了，司季夏亦沒有再說話。

忽然間，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笑出了聲。

冬暖故又輕輕擰了擰司季夏耳朵，笑著問道：“傻木頭，跟誰學的皮子？”

“跟阿暖學的。”司季夏笑得出了一拍整齊白淨的牙齒。

“平安。”冬暖故笑著將司季夏的脖子摟得了。

“嗯，我在。”

“平安平安！”冬暖故將司季夏的脖子摟得更了些。

“嗯，我在，我在的。”司季夏不問什麼，只是笑著應著冬暖故。

“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冬暖故忽然間像個得了零吃的小娃娃，不僅笑得眉眼彎彎，便是笑聲都如銀鈴迎風響般好聽，又像是遇著了什麼極爲高興的事，讓忽然間如此激。

司季夏依舊笑得的，低下頭，用脣冬暖故環在他脖子前的雙手手背，聲道：“我也喜歡阿暖的，很喜歡。”

冬暖故將司季夏的脖子勒得的，司季夏卻是毫不在意，腳步反是愈發輕快了。

他們心下開心，有說有笑，卻是沒有發現遠方的天際，正有烏雲慢慢朝雲城方向移來。

因爲司季夏背起了冬暖故的緣故，他的腳步不再緩慢，因爲時辰已不算早，若是再不快些，只怕天黑了他們都未能下山。

山上氣候本就隨時可能有變，白日裡還好，然一旦了夜便更是說都說不定了。

斷崖不難找，但也並是太好尋，好在有相府的人已經給司季夏詳細地點指過，大半個時辰後，司季夏與冬暖故終是到了那斷崖上。

這斷崖說來不低，然與南蜀國的山相比，已然算是很高，因爲崖上已是雲霧繚繞，若是不高，又怎會有云霧？

崖上荒草叢生，卻有一株生長得極好的墨竹，還有兩座墳冢，已經長滿了荒草的墳冢。

雖然斷崖的故事雲城幾乎人人知曉，但會到這兒來的人，只怕除了李悔，不會再有人來，從這兒瘋長的荒草就可以看得出來，若是常有人來，這兒又怎會是這般景象。

只因爲綠蕪的名字雖，的故事卻不，因爲是含恨死的，心的人是被捆在上，被迫與一起跳崖的。

雲城甚至有傳聞，傳聞這斷崖之上，似乎還殘存著綠蕪及心之人的幽魂，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還能聽得到當初他們跳崖時那淒厲又恐怖的喊聲。

所以這樣地方，又有多人敢來？

而不過傳聞畢竟是傳聞，這世上不相信神鬼之說的，就算不多，應當還有三兩人吧，李悔便是這些人中的其中一個。

或許也正是因爲綠蕪的故事太淒厲，是以李悔纔會將這兩座墳冢立在這兒，似乎這兒，纔是最最適合燕蘇與段婉瑩的地方。

司季夏還未走到崖上，遠遠便瞧見了崖上的兩座墳冢，在他背上的冬暖故也瞧見了。

只見冬暖故輕輕拍拍司季夏的肩，司季夏便輕輕地將放了下來。

司季夏將冬暖故放下後，冬暖故隨即握住了他的手，發現他的手很涼，且還帶著微微的抖，是以冬暖故將他的手握得的，拉拉他的手，對他聲道：“走吧。”

“好。”司季夏微微點點，邁開了腳步。

然他的腳步不再輕快，反是有些沉重遲緩。

他以爲他可以不在意了的，可是現下來到了這兒，他才知道其實並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完全放得開。

他的腳步，緩慢極了。

冬暖故也不催他，只是握著他的手，慢慢地陪著他朝前走。

墳冢前有墓碑，木刻的墓碑，被風雨侵蝕了無數個日月，墓碑已然腐朽，背上的刻字也已模糊不清，顯然李悔沒有爲其換過墓碑。

儘管墓碑上的字跡已模糊不清，卻也還依稀辨別得出上邊刻寫的是什麼字，一塊是“婉瑩之墓”，一塊是“燕蘇之墓”。

司季夏站在兩座墳冢前，定定看著墳冢前的墓碑良久良久，纔將肩上的包袱放下，與此同時慢慢蹲下了。

冬暖故也蹲下了，也將挎在肩上的那隻小包袱放下，打開了來。

只見包袱裡有兩把用麻布裹得好好的鐮刀，有香燭果品，有隻牛皮水囊，還有一隻只有半臂長半尺寬高的黑漆木盒，盒蓋上雕刻著拂柳春燕圖案的普通木盒。

冬暖故將鐮刀拿起，遞了一把給司季夏，“平安，嗯？”

司季夏轉頭看了冬暖故一眼，輕輕一笑，接過了手裡的鐮刀。

一隻手不可能用得了鐮刀，所以司季夏只有將自己的右邊靴子下，他需要用到他的腳。

可即便是腳，竟也如他的手一般靈活，他躬爲墳冢除掉荒草的作並不比冬暖故滿，相反，比冬暖故除得還快。

因爲他已用慣了鐮刀。

天際的烏雲離雲城愈來愈近，他們似乎還沒有察覺，他們此刻似乎只關心著爲墳冢除草。

有風，吹得種在墳冢旁的那桿墨竹輕輕地搖晃著，像是在像司季夏與冬暖故招手。

荒草除淨了，冬暖故將鐮刀重新用麻布裹好，當擡起頭來再看向司季夏時，發現司季夏只是站在一旁定定看著兩座墳冢，白的布上沾滿了青草屑，他還沒有將下的靴子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