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似乎不介意你我的此次行會影響到丞相大人。”

司季夏的口吻是肯定的，並非疑問。

就像……他知道白拂心中真正所想似的。

“這個無需公子掛心。”白拂又是微微一笑，“白某與公子間的易，只是公子救大人一命，白某則是讓公子見到九皇子，僅此而已，其餘的事，不勞公子掛心也不敢勞公子掛心。”

司季夏不再說話，只是目視前方，專心走他的路。

“不知公子肩上挎著的事，所爲何？”白拂問。

“雲琦。”司季夏不假思索地回答，“以備不時之需。”

因爲他們誰也無法預料得到他們進宮之後會有何事發生，就算白拂已經事先安排好，可誰又能保得準不會生變。

多一樣準備，總比沒有的好。

白拂微微錯愕，而後很是平靜道：“公子心。”

司季夏又是沉默，不言語，只要於冬暖故不在的況下，他好像都能變一個沉默寡言且冰冷的人。

白拂不介意司季夏的態度，只是擡頭看了看掛在墨蒼穹中很是明亮的銀月，沉聲道：“宮中的路向來不好走，公子千萬要當心。”

“閣下亦是如此。”

“這樣難走的路，應該要換一換纔是了。”白拂的聲音更沉了。

司季夏微微轉頭，一瞬不瞬地看著白拂。

這回到白拂沉默了。

片刻後，司季夏轉回頭，依舊沉默著，一言不發。

竹林別院。

李悔獨自推著椅在竹林間慢慢移著，他的作真的很慢很慢，因爲他還要一邊照看著放在他雙上的那隻陳舊卻乾淨的小小長形木盒，怕把它摔了。

小東跟在他後，多次想手推椅都沒有這麼做，他的手多次擡起又多次放下，他還是選擇安安靜靜地跟在後邊就好。

“小東啊。”

不知過了多久，李悔喚了小東一聲。

小東連忙從椅子後邊走到他旁來，恭敬地應聲道：“大人，小東在。”

“我覺得有些了，幫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填填肚子的，若是沒有，你就隨意給我做些什麼吃的來。”李悔的語氣很溫和。

小東沒有，反是皺了皺臉，道：“可是大人，小東若是去了，可就沒有伺候大人了，不如小東讓院子外邊的影衛先來替小東伺候大人？”

“沒人伺候便沒人伺候，你只管去便是，不過一張帶了子的椅子而已，我還是移得的，再不濟，我就等你回來再讓你推我回屋就是。”李悔說著，朝小東擺了擺手，“去吧，我這兒暫時不用人伺候。”

“那……大人，小東去了啊？”小東遲疑著問道。

“去吧。”李悔點點頭。

小東走得一步三回頭，讓李悔又朝他擺了又擺手，在催他快些去，小東這才小跑著離開了。

李悔把手放下，卻是沒有在推木，而是將手放到放在上的木盒上，輕輕著盒蓋上那被得早已的圖案，神目及作都憐得好似在一個可的孩子似的，讓李悔的角都牽出了憐的笑意來。

“撲棱棱……”忽有鳥羽扇的聲音在竹林上方傳來，聲音不大，但足夠李悔聽得到。

李悔擡頭，見著一隻鴿子撲扇著翅膀落到了他腳跟前來。

鴿子在他地上蹦了蹦。

這是一隻灰的鴿子，一隻腦袋上有一塊白斑、全灰的鴿子。

鴿子的右腳上，用細細的紅繩系綁著一隻細小的銅管。

李悔定定看了這隻鴿子頃，繼而推木離開，就像什麼也沒有看見似的。

然，他走，那隻灰的鴿子也跟著他走，他停，那隻鴿子就也停下來，在他旁蹦一蹦，就像有靈似的。

李悔輕輕嘆了一口氣，將子弓得低低的，再將手臂得直直的，因爲只有如此，他才能抓跟前的那隻鴿子。

鴿子很聽話，聽話得就像就是在等待著李悔將它抓起一樣，不蹦也不跳，待李悔將綁在它上的那隻細小的銅管拿下並將手用力朝空中方向一甩時，鴿子這才重新撲扇起翅膀，飛走了。

只見李悔將那隻細小的銅管在手裡輕輕轉了轉後，將其收進了袖裡，並未打開，也沒有要打開的意思。

竹林裡依舊很安靜，安靜得就像什麼都沒有來過一樣。

而在李悔心裡，的確什麼也都沒有來過。

丞相府外。

有兩道黑影如夜鷹又如疾風一般飛掠在雲城上空，飛於檐上走於牆上，直朝隕王府的方向掠去。

是冰刃與樓遠。

冰刃的面較之前在桃林別院時候還要難看還要沉，雖不見了殺意，然卻是一副咬牙切齒得想將人千刀萬剮的模樣。

“小白臉，你和白拂是合起夥來耍老子師妹的是吧？別以爲你現在和老子一起去救那頭豬老子就能會和你一笑泯恩仇，老子現在這兒告訴你，想都別想，待那頭豬拎回來了，老子一定將你往死裡打！”冰刃說這話時，惡狠狠地瞪著旁那速度始終能與他並肩的樓遠，咬牙切齒得恨不得現在就把樓遠給削了。

“今夜過後，要殺要剮，悉聽師兄尊便。”樓遠的聲音沉沉的，還是如方纔一般沙啞不堪，彷彿最糲的山風，若是耳力不好的人，本就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就像是人嘶喊了許久許久而滴水未進纔有的聲音。

冰刃的腳尖正好踩在一彎翹的飛檐上，聽得樓遠這一聲信口拈來的“師兄”稱呼，腳一，險些從飛檐上栽倒下來。

冰刃將腳步重新穩上後，憤恨地衝樓遠吼道：“呸！你他孃的別滿塞糞！誰是你師兄！？你個小白臉要是敢再，老子現在就先割了你的舌頭！”

“想要娶老子師妹，沒門兒！”

樓遠沒有再說話，只是不然地咳嗽了幾聲，速度稍稍有減緩，然很快又繼續能與冰刃的速度平齊。

銀月不知何時又藏到了雲層之後，濃濃夜中，冰刃看不見樓遠的面，是以沒有看見他眸子里正亮著一抹堅決的。

他樓遠說過的話，要做的事，不論如何，他都一定要做到。

夜本是濃黑，忽然間卻又變得明亮起來。

因爲隕王府一直以來的夜晚，都是燈火通明的。

今夜，也不例外。

甚至，今夜的燈火比尋日裡亮得更甚。

樓遠與冰刃的腳步沒有停，在腳尖點過隕王府外最後一幢樓閣的飛檐時，只聽冰刃沉聲道：“兩個時辰之後，這個地方，老子一定要見到老子師妹。”

“放心。”樓遠只說了這兩個字。

下一瞬，只見黑影如劍影般釘進了燈火通明的隕王府裡，消失在了茫茫夜之中。

墨空上的銀月，似是與那濃濃厚厚的烏雲耍起了玩笑來，時而躲藏時而半臉膛，使得今夜的夜倏明倏暗。

夜愈濃，愈漸覺不到風的存在。

風，不知何時停了。

一輛烏篷馬車由相府菡萏別院及桃林別院後那扇掩映在竹林中的偏門轔轔駛開，不不慢地朝王城方向而去。

馬車裡，白拂與司季夏均微閉著眼，似在假寐。

車窗外家家戶戶門前垂掛的風燈安安靜靜地垂掛在那兒，過一搖一晃的車窗簾照到馬車裡來，打照在司季夏與白拂上，已然變得零碎。

馬車在經過宮門時被值守的侍衛以手中長戟攔下，卻又在白拂將從懷裡掏出的一塊白玉牌遞出馬車讓其瞧清楚後收了長戟，站到了一旁讓馬車暢通無阻地了宮門，竟是未將馬車進行盤查。

司季夏在這時慢慢睜了眼，還是一副淡淡的口吻道：“閣下在這宮中的地位好似高，在下便是連喬裝打扮都省去了。”

“公子此言差矣。”白拂微微搖了搖頭，眸中有嘲諷之意，“地位高的，不過是白某手中的這塊玉牌，以及白某的這雙手而已。”

“白某可不認爲白某若沒了這雙手還能拿得到這塊玉牌。”白拂說著，淡淡一笑，這纔將手中的白玉牌收回了襟後。

他其實與薛妙手一樣，有用的，只有這麼一雙手而已。

當今聖上琴樂，所以他纔有了這所謂的“地位”。

而現下，他便是十隻指頭都傷了，倘若這一趟宮出現什麼意料之外的況，不知他能否自如應對。

但願，無事。

馬車停到了車馬場，司季夏與白拂下了馬車後，有一名年輕的宮人即刻上前來，道是已恭候琴師多時，接著便是給司季夏與白拂領路。

而這宮人將司季夏與白拂領去的方向，竟是後宮方向！

司季夏面不改，然眸子深卻寒沉沉。

他將頭上的風帽拉得很低，將頭也垂得有些低，不讓任何人瞧見他的容貌。

白拂也是神不改，只從容地跟在領路的宮人後邊，就像他要帶司季夏去的地方，就是後宮。

這一路由車馬場去往後宮，路上所遇到的宮人及太監不，然但凡見到白拂的，都往旁退開幾步，而後垂首立在那兒，待白拂走了，他們纔敢走，不忘悄悄地瞟白拂幾眼。

因爲這宮中，無人不知琴師白拂喜素淨的白，喜在臂彎裡抱著一把通沉黑的瑤琴，琴師白拂，是王上請來的貴客。

這天下間，能有幾人能得天子認爲貴客，禮待有加不算且還予自由出王城的權力，並且就算是王上見到了琴師白拂都禮貌客氣，更何況只是一個小小的宮人？

曾有一個宮人不小心將茶水打翻在琴師上，王上即刻下令重打五十大板，還是琴師爲其說話，那名宮人才逃過一難，否則五十大板下來，只怕命都掉了大半條，可見王上極爲重視琴師這個貴客。

而王上琴樂，誰人不知？

是以，琴師白拂，宮中無人敢不尊。

再者，就算從未見過白拂琴師的人，只要見到一襲白，臂彎裡枕著一把沉黑的瑤琴的年輕公子，也不難想得到其便是白拂琴師。

在這王城之中，白拂琴師不管何時出現，不管他去何，都無人敢管無人敢多猜想，這些宮裡的人，只要做好自己應當做的事，便行，不該管的不要管，不該猜的也不要猜，這樣才能活得長。

是以沒有人敢管白拂琴師如此深夜時辰往後宮去是做什麼。

約莫走了大半個時辰，那領路的宮人終是停下了腳步不再繼續朝前走。

司季夏這也才微微擡頭看向面前雕樑畫棟上邊懸掛著的厚重匾額，匾額上鑿著篆書寫就的三個大字——芳蘭宮。

司季夏不曉北霜國王城的況，是以不知這芳蘭宮裡住著的是何許人，然單單從這道宮門看，也可知住在這一地方的人，必是王上邊的紅人。

若非如此，斷不會有如此派頭。

而那領路的宮人，在這宮門外停下了便是停下了，非但沒有進去通傳一聲的意思，反是朝白拂福恭敬道：“琴師大人，請。”

白拂並未理會宮人，反是向旁的司季夏先做了一個“請”的作，客氣道：“公子，請。”

司季夏收回看向匾額的目，與白拂一同進了宮門。

院子裡很安靜，除了挑掛著的幾盞風燈外，偌大的院子不見任何一名宮人的影，便是宮門，也在他們進來後闔上了。

庭院中自是有殿閣，殿閣外只有一盞風燈，風燈在搖晃，而明明，此時此刻，沒有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