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季夏的呼吸近乎停滯，只見他脣發白，脣瓣微微嚅著，似是要說什麼，或是要問什麼，可卻遲遲沒有發得出聲音。

李悔依舊不看他，而是轉頭看向了廚房門外，看著晴白的天空，眸子有些灰濛濛，聲音忽然變得悠悠遠遠，“那一天，天很沉，下了很大很大的雨。”

那一場雨，就像下在他心裡一樣，一直未曾停歇，就算過了二十年，這場雨，似乎還在下。

因爲他的心，好像沒有哪一天不在疼。

婉妹啊……用生命來他，卻也用生命來恨他。

而且，是最決絕的方式，真真是要他就算死，要他死不瞑目，他就算是活著，也要他每一日都活在痛苦之中。

“大人……”司季夏的脣已然完全發白，聲音有些微的抖，終是將心底的話問出了聲，“爲何知曉得這般清楚？又爲何……記得這般清楚？”

司季夏定定看著李悔，如墨般濃黑的眸子裡似有點在閃爍，似在等待著什麼，期盼著什麼，又或是在希冀著什麼。

他放在上的手，已經握拳。

李悔的雙手也驀地一，心亦是抖不已。

他知道司季夏想問的其實是什麼。

他知道司季夏想問的，其實是，大人是否就是燕蘇？

李悔忽然輕輕淡淡地笑了，看向蒼穹的眼眸深含著似乎永生也無法抹去的痛苦與哀愁，強忍著心中的痛楚，用憾的口吻道：“李某知道阿季小兄弟想問的是什麼。”

“啊……抱歉啊，李某，並不是燕蘇，李某隻是……”李悔說這一句話的時候，彷彿用盡了全的力氣來握他的雙手，那一瞬，他的雙手不再抖，他甚至回過了頭來，看向了司季夏，迎上了他那雙正含著期待的眼眸，語氣中有堅決道，“李某隻是一個目睹了這一整個過程的局外人而已，李某隻是……燕蘇的友人而已。”

那一瞬間，李悔看到司季夏眸中那點點閃的在破碎，看著他明亮的眼眸倏然之間變得灰暗，那一瞬間，他想改口，終還是忍住了。

那個名冬暖故的姑娘，若他猜得沒有錯的話，不會與這個孩子提起關於燕蘇的事，與其說出來讓這個孩子哀傷，會選擇像他一樣，把這個事深埋在心底。

而冰刃，也不會說，因爲，他早就不是燕蘇。

這個世上的燕蘇，早就死了，死在了二十年前。

他啊，始終還是沒有勇氣認這個孩子，就算他就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

如今的他，只是李悔而已。

他不能認他，不只是他不敢，還因爲他怕。

他怕這個孩子會因“燕蘇”二字而遭不必要的牽連。

若是如此，他只會更恨自己。

與其讓他牽連傷害，不如讓他心存憾，安然離去。

這樣纔是最好的。

“是嗎……”司季夏忽然微微笑了，神落寞，“其實大人與在下之間，並無任何關係嗎……”

“或許……可以這麼說吧。”李悔強忍著心底的哀痛，遲遲緩緩地回答這司季夏的問題，卻又怕他繼續再問什麼，便又解釋道，“之所以第一眼見到阿季小兄弟的時候會覺得震驚，是因爲阿季小兄弟與你的母親長得實在太過相像，看見阿季小兄弟，就彷彿……看見了故人一般。”

“可在下終究不是大人的故人。”司季夏還是淡淡笑著，眸依舊很是灰暗。

“是啊……故人不再，可故事還在。”李悔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呼出一口氣，笑得慈溫和道，“好了，李某打擾阿季小兄弟多時，是該走了，聽聞暖故姑娘說，過幾日你們便要離開，屆時……李某再親自送你們一程。”

李悔說完，轉著木要離開，廚房的門檻不高，可他卻遲遲越不過去。

就當李悔第四次再努力要越過那低低矮矮的門檻時，有一個力道在後邊推了他一把，將他推出了廚房來，並往前邊樓閣的方向推去。

李悔努力剋制著要冷靜的子又倏地繃，而後才又在司季夏溫溫緩緩的話語裡慢慢緩和下來。

司季夏道：“多謝大人告知在下這些事，也不枉在下專門來這一趟。”

說這一句話，司季夏是發自心的謝，因爲，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他知道了他的生父母是誰。

他知道了他爲何會來到這個世上。

他知道了他爲何一直都弱多病。

也知道了，他爲何被稱爲“野種”。

他唯一還不知道的，就是他這缺失的右臂而已了。

或許是他一生下來就缺了右臂，畢竟他的母親將他生下之前，已積毒，而他還能順利地被生下來並且活了下來，已然算是奇蹟，他已沒有任何疑問。

亦沒有任何憾。

因爲不曾擁有過的東西就不存在失去，既不存在失去，那就沒有憾可言。

他如今，很好，很好。

“出了雲城南城門往東走，路上有一座山，綠蕪，綠蕪山上有一斷崖，斷崖。”李悔像是沒有聽到司季夏說話似的，反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他自己的話，然司季夏卻聽得極爲認真，他知道李悔不可能說無用的話，“斷崖上有兩座墳冢，李某每一年的春耕時節都會去那兒看一看，只是今年春裡一直有事纏，直到這都初夏了還未能去一趟，現下李某的雙又了這副模樣，怕是再怕不上那斷崖了，不知阿季小兄弟可否在離開雲城的路上拐道到綠蕪山上走一遭，替李某爲那兩座墳冢燒上一柱香？”

司季夏將椅背上把手抓握得的，眸有閃，微微頷首，答應道：“自是可以。”

“那李某便在此先行謝過阿季小兄弟了。”即便司季夏是站在李悔後，然他卻還是將子深深躬下，躬到額頭到了疊放在前的雙手手背上，沉重道，“多謝阿季小兄弟，多謝……救了李某這條命。”

他這條命，本該馬上就要斷了的，是這個莫名地揹負著無數苦痛的孩子將他從黃泉邊上扯了回來，可除了道謝，他不知他還能做什麼。

“大人無需言謝，因爲救了大人一命，在下才知曉了自己是誰。”司季夏淡淡笑了，笑得釋然，“若真是要謝，當是在下謝大人才是。”

李悔覺得自己擡不起頭，他也不知自己應當再說什麼纔好，就在這時，小東張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大人！”

不得已，李悔這才慢慢擡起頭，見到小東面張地朝他跑來，關心道：“大人可還好？”

“那你看著我覺得我哪兒不好？”李悔瞧著小東，溫和笑了笑。

小東連忙也笑道：“小東瞧著大人好。”

小東笑著說完話，連忙朝司季夏頻頻躬道謝道：“多謝公子代爲照顧大人，十分謝。”

小東說著，就轉到李悔後，抓上了司季夏已然鬆開的把手，隨之將李悔推著轉了，以讓他面對著司季夏。

只聽李悔慈笑道：“多謝阿季小兄弟的小米粥，李某吃得很是舒心，阿季小兄弟子疲乏，還當多休歇纔是，李某便不多加打擾，先行告辭了。”

李悔的口吻客氣得就好像他是這裡的客而司季夏是這裡的主似的。

“大人走好。”司季夏停在原地，沒有相送。

小東推著李悔走了，李悔在被小東推著轉時本還想再看一眼司季夏，但他終是忍住了，因爲他不能讓司季夏察覺到其實他……說了假話。

小東推著李悔走上湖面上的廊橋時，面忽然變得很是沉重，擰著眉對李悔道：“大人，崔公公又送摺子來了，正在前廳等著見大人，大人……見是不見？”

“崔公公這麼早的時辰便過來了，只怕並不僅僅是送摺子而已吧。”李悔斂了面上的溫和之，眼神變得有些沉，默了默後才道，“這些日子相府不見客，該如何做，你當是知曉。”

“是，小東知道。”小東神嚴肅地點頭應聲。

“嗯。”李悔沉沉應了一聲，“去吧，我自己回竹林別院便可。”

“大人自己可行？”小東不放心。

“總歸都要自己習慣這張椅子的，不行還不是要行，去吧，我這裡暫時不需你伺候了。”李悔說著，朝小東擺擺手。

“是，大人，小東去了，大人自己慢著些。”

“去吧。”

小東領了命，留下了李悔一人，先行大步離開了。

李悔在廊橋上停頓了片刻，纔將雙手放到木上，慢慢推著木繼續往前。

司季夏還是站在方纔停下腳步的位置，沒有離開，只是遠遠地看著李悔漸行漸遠的影。

晨很和，晨風也很輕，吹得他的幾縷髮輕輕飛揚。

忽然，司季夏別了頭，看向樓閣的方向。

只見樓梯盡頭站著一個他很是悉的影，正眉目和地靜靜看著他，那樣的眼神，讓司季夏覺得他的心都和了。

“阿暖。”司季夏擡眸看著站在欄桿旁的冬暖故，不由自主地微微揚起了角，聲音輕地喚了一聲。

距離隔得遠，冬暖故並未聽到司季夏的聲音，可知道他張說的是什麼，他知道他在喚。

明明平安還是那個與尋日裡一樣的平安，可這一瞬間，冬暖故卻有一種許久許久未曾見過他的覺，使得下一瞬便張飛快地跑下樓梯，急急忙忙地朝司季夏跑來。

而冬暖故一跑，司季夏就慌了，連忙衝了上去，在冬暖故踩下最後一級梯子時張開手臂抱住了，而冬暖故則是張開雙臂摟住他的脖子撲到了他上來，然司季夏卻是穩穩地立在地上，不曾往後倒退一步。

在手摟住冬暖故的時候，只聽司季夏很是慌張道：“阿暖別跑，當心摔著了。”

“哈……我又不蠢，怎麼會摔。”冬暖故則是不管司季夏的慌張，只摟著他的脖子將臉湊在他的耳畔，微彎著眉眼笑道，“只是想快些見到平安而已，所以就跑著了。”

“我不是在嗎？”司季夏微微收手臂，自責道，“抱歉，又讓阿暖爲我擔憂了。”

“你看你，怎的散著頭髮也不綁一綁就出來了？”冬暖故卻是沒有理會司季夏的話，只鬆了環在他脖子上的雙臂，一邊將他垂散在肩的長髮往後攏一邊道，“燒柴去了？不怕火把頭髮燒著了？”

“沒有燒著，我注意著的。”司季夏杵在那兒，任冬暖故攏著他的頭髮，一邊聽似怨怪一般道，“那萬一呢？”

“要是真有萬一被燒著了，剪了就是。”司季夏笑得和，答得很是無所謂，卻遭來冬暖故一記白眼，拉著他的手就將他往樓上扯，“先回屋，我幫你把頭髮梳好。”

“好。”司季夏回握冬暖故的手，讓手心裡的溫暖過他的掌心傳到他心裡去。

就在這時，有一隻頭頂有白斑的灰鴿子從樓閣上邊飛過，朝後院方向飛去。

司季夏聽到鴿子撲扇翅膀的聲音，擡頭看了那鴿子一眼，瞧見了鴿子左上綁著的細小銅管。

－－－－－－題外話－－－－－－

貌似姑娘們都忘了本文還有饋贈啊~六七八月時間升解元的姑娘可得文中人復古鑰匙扣一枚（隨機），期間升貢士的姑娘則可得一張文中人手繪書籤~詳請看電腦網頁版本頁的置頂消息，或是看本文【作品相關】章節的公告~

痛哭：叔又要嚎了，收到三星評價又蛋疼了，評價票覺得本文不值得五星【經典必讀】的，就留著給姑娘們喜歡的文投啊，評價票求點五星五星五星！

馬上就月末了，有月票的姑娘別藏啊~來來來給叔打，哦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