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冰刃所言，不出一盞茶時間，白拂便過來了。

白拂過來時，老大夫正好給司季夏寫好藥方，冬暖故拿著藥方，看向白拂，十分客氣道：“能否勞白拂公子差人隨老大夫去抓藥？”

白拂看了躺在牀榻上正昏睡著的司季夏，神有些沉，微微點點頭，朝那老大夫道：“老人家這邊請，在下差人送老人家回去。”

“呵呵呵，好好好，還是這個後生懂禮。”老大夫看了白拂一眼，笑呵呵讚道，而後才又衝冬暖故道，“小娘子不著急啊，你這小相公是太累了，讓他好好睡一覺啊，待會兒藥抓回來煎了喂他服下後，記得替他將汗捂出來啊。”

“小子知道了，多謝老大夫。”冬暖故忙向老大夫道謝。

“不謝不謝，記得好好照顧你家小相公就，再有什麼的話，再讓那魯的後生去找我就。”老大夫擺擺手，將藥箱挎到了肩上，隨白拂走了。

冬暖故朝老大夫深深一躬，而後才轉回到牀榻邊，坐在牀沿上握著司季夏微微發著的手。

白拂親自將老大夫送到菡萏別院外，再喚來兩名婢子送老大夫出府並隨老大夫去抓藥，他沒有再折回菡萏別院，只是在別院的月門外停了片刻，而後朝竹林別院的方向走去。

白拂將將離開菡萏別院，融雪便由影衛送了回來，然那兩名影衛只是將融雪送到月門而已，並未將其送到院中的樓閣前，是以融雪只能循著那曲曲折折的廊橋獨自往院子深走，不知繞了多個彎且不知走到過多條廊橋的盡頭，還是沒有功地走到那明明就可以看到了樓閣前。

融雪站在被碧與簇擁著的湖上廊橋上，慢慢轉著腳將周彎彎折折盤錯在一起的廊橋極爲認真的看過一遭後，忽然覺得，這些廊橋，竟好像是有意讓人在期間迷失方向一樣，和旁邊的桃林，很像，很像。

而此時，融雪已經在這廊橋上繞了將近兩盞茶的時間。

明明覺得自己離得那湖心亭已經很近，可走著走著，卻又愈離愈遠，使得不由急躁起來。

到底是這廊橋太難走，還是真的太蠢啊？竟然走了這麼久都沒能走到樓閣那兒！

融雪一急躁，便憤憤踢了踢廊橋的欄桿，怒道：“白拂那該死的傢伙，沒事整這麼多彎彎繞繞做什麼，不知道腦子不好使的人本就沒法走嗎！”

“白某這兒，還當真沒有腦子不好使到走不通這廊橋的人。”就在融雪惡狠狠地一腳揣上旁的欄桿時，後忽地就傳來一聲冷冷淡淡的聲音，嚇了一大跳，連忙轉過來，還未瞧清說話的人就連忙笑呵呵地賠不是道：“呵呵呵，不知大琴師駕到，小民失禮，失禮了啊，大琴師肚量大，能乘船，不會與我這等沒有見識的小民一般見識的，一定不會的。”

融雪正笑著連連點頭哈腰“賠不是”後，只聽有一道低沉溫和的男子聲音微微笑道：“小姑娘可是要到裡邊的樓閣去？跟著我與拂兒走便行。”

融雪連忙擡頭，這才發現竟不是白拂自己一人，與白拂一齊沿著廊橋朝這個方向走來的，還有一名模樣約莫四十歲的男子。

準確來說，只有白拂在走著的，而那男子，是由白拂推著的，因爲男子，下坐著一張寬大的木椅，正由白拂推著走。

只見男子眼角有細紋，兩鬢有些霜白，著一深灰的廣袖長衫，角含著淺淺的笑，看起來一副很是溫和的模樣，抑或說是……很是慈祥的模樣。

融雪見到這看起來溫和慈祥的李悔，一時間忘了還有個正冷眼看著的白拂，忙點頭道：“嗯嗯！是的大人，我想到裡邊去。”

可這該死的廊橋和過不去啊！繞了那麼久還沒繞到裡邊去！

“小姑娘如何知道我是大人？”李悔與融雪說話，白拂便不得不暫時停下腳步。

只見李悔認真地看著融雪，眸中的淺笑更親和了一分。

“能讓大琴師這麼恭恭敬敬推著的，嗯……就算不是真的大人，也是大人了。”融雪兀自篤定地點點頭。

李悔忽起輕輕笑出了聲，“小姑娘的想法可還真是特別。”

“嗯？”融雪微微歪了歪頭。

“小姑娘跟在拂兒後邊走，便不會再走岔了。”李悔說著，再朝融雪溫和一笑，纔對白拂道，“拂兒繼續走吧。”

“是，大人。”白拂頷首，推著李悔繞過了融雪面前，只是冷冷瞟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白拂的眼神讓融雪覺到了嫌惡。

是的，白拂琴師的眼神，是嫌惡。

他嫌惡。

爲何……嫌惡？

李悔的出現，並未讓融雪驚訝，白拂對李悔那恭敬的模樣及態度，也沒有讓融雪覺得詫異，就好像李悔的出現是自然而然的一般，沒有讓驚訝，也沒有讓多想。

此刻心裡想的，只有白拂那帶著嫌惡的眼神。

是因爲師兄？

還是……因爲爺？

雖說融雪是聽了李悔的話跟在了白拂後，卻不敢跟得太近，對於這個雖然長相不出衆但偏偏給人一種超然塵外如上仙一般覺的琴師，總覺不能太過靠近，被人嫌惡可不是什麼好覺。

“那個小姑娘，便是阿遠小子心中在乎的姑娘？”李悔看著湖中偶爾在未有被荷葉遮擋的水下游弋過的紅鯉，語氣溫溫和和。

“回大人，正是。”

“是個討人喜的好姑娘。”李悔微微笑了笑。

白拂不答話。

“拂兒好像不喜那個小姑娘。”李悔默了默後，緩緩道。

白拂依舊不答話。

就像默認似的。

“呵呵，你啊，姑娘家活潑些算是好事，阿遠小子那般時常鬧騰的一個人，沒有一個活潑些的姑娘陪著他，怕是不行。”像是知道白拂心裡怎麼想似的，李悔笑得有些無奈，“是不是覺得小姑娘不夠聰明？”

白拂還是沉默，李悔也不生氣不責怪，只又語氣緩緩地接著道：“很多時候，傻一些有傻一些的好，事事都看得太清太，只會讓自己活得太累而已，那小姑娘，好。”

白拂聽著李悔的話，終於不再只是沉默，只見他微微嚅了嚅脣，可正當他要開口說什麼時，一直不遠不近跟在他後的融雪突然衝了上來，衝到李悔面前才停下腳步，面對李悔連連低頭笑呵呵地道謝道：“十分謝大人和大琴師，十分謝！”

融雪說完，不待李悔應話，便轉跑了。

原是樓閣已近在眼前，只見融雪張激地蹭蹭蹭直往竹梯上跑，跑到二樓的屋廊上時又停下腳步朝李悔深深一躬，衝到了第二間屋子前，猛地將屋門推開，可不過轉眼又跑了出來，跑下樓來，往樓閣後邊的院子跑去，一副風風火火的模樣。

白拂不由擰起了眉，他還真沒看出那個瘋丫頭一樣的黃丫頭有哪一點好。

李悔則是笑得溫和，“拂兒不喜歡，這天下也自會有人喜歡，或許相久了，拂兒的覺也會變的。”

“拂可不是小子。”白拂將眉心擰得的，他覺得他對那瘋丫頭的覺改變不了，若非小子，只怕他早將扔到隕王府去了。

李悔只無奈地微微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麼。

白拂將李悔推著往樓閣方向走，將將就要到竹梯下時，冬暖故正好捧著銅盆從屋裡出來，李悔見著冬暖故，放在椅把上的雙手驀地收，擡頭定定看著冬暖故，面上不見了溫和，唯有張與不安。

冬暖故見到李悔時驀地停下腳步，站在竹梯最上邊垂眸看著樓下正一臉張不安看著遲遲沒有說話抑或說他遲遲不知當說什麼纔好的李悔，頃，才見得冬暖故捧著銅盆走下竹梯來，來到李悔面前，眸中無怒也無怨，只是神平靜地看著他，語氣淡淡道：“外子正睡著，大人要是想見他的話，怕他此時是無法招待大人。”

“李某……只是想見見他而已，別無他意。”李悔不安到了極點。

他怕冬暖故拒絕他，怕冬暖故不讓他見到司季夏。

“那大人便樓上請吧，小子還要去換一盆水，便不親自領大人上去了，還請大人見諒。”冬暖故說完，竟是歉意地朝李悔低了低頭。

這讓李悔極爲震驚，不可置信地定定看著冬暖故，良久纔回過神。

可當他回過神時，冬暖故已經走了。

而此時，白拂也已從椅後邊走到了他邊來，喚他一聲：“大人。”

“嗯。”李悔擡眸看著面前延向二樓的竹梯，眸晃不已，深吸了一口氣。

而後，白拂走到他面前，背對著他半躬下，隨之李悔將雙手繞到他脖子前，伏到他背上，待李悔伏穩了，白拂才站起，揹著他朝二樓走去。

因爲方纔冬暖故出來的緣故，屋門是半掩著的，李悔手將半掩的門扉推開，白拂走了進去。

當白拂的腳步過門檻時，李悔忽然將他的肩膀抓得的，子亦繃得的。

白拂的腳步每朝牀榻靠近一步，李悔不知不覺地就將他的肩膀抓得更一分，待白拂的腳步在牀榻前停下時，李悔的子已繃如琴絃，呼吸在那一瞬間近乎停止。

他的目落到正面朝裡側躺著的司季夏側臉後就再也移不開了。

白拂將他放到牀沿上坐好，安安靜靜地離開了。

牀榻上的司季夏，沒有了冬暖故的擁抱，他又重新將子蜷到了一起，他的上已加蓋了一牀薄衾，在這樣已然溫熱的初夏，他的子還是在瑟瑟發抖。

他的面白得沒有一，墨黑的頭髮垂在他的頸窩裡，襯得他的面更是白得可怕。

李悔坐在牀沿上，就這麼定定地看著司季夏，本就沒有多的臉此刻急劇刷白，不過頃，他的面便如同司季夏的一般慘白。

他的子，亦是同司季夏的一般，正不能自控地抖。

片刻後，只見李悔擡起抖不已的手，極爲緩慢地朝司季夏的臉頰移去，似是想要替他將黏在他鼻尖上的髮別開，又似想要一他的臉頰，又或只要輕輕一他而已。

他的手已經移到了司季夏臉頰邊，已經只差一寸就能到他的臉頰，可他的手卻定在了那兒，抖著，遲遲沒有再往前進一分。

不是不想。

而是不敢。

是……害怕。

就在這時，屋門有輕輕的腳步聲傳來。

李悔連忙回手。

司季夏將子蜷得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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