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碧城在北，天黑得早，酉時過半，夜幕已即將完全籠上。

司季夏醒來時，正是宮中掌燈時。

司季夏醒來時，牀榻上空空如也，只見被褥留著已經涼的褶皺，不見司鬱疆影。

司季夏倏地站起，擡起手，以指尖輕輕了自己的眉心，只是他擡手的作很慢很慢，像是他的手上拴著數十斤重般。

殿下，當是沒事了吧。

在屋沒有見著司鬱疆，司季夏既不驚也不，卻是在擡眸看到屋中燈臺上點燃的盞盞宮燈時眼神沉了沉，再看向窗外方向，夜了？

阿暖……阿暖！？

司季夏往屋外走的腳步有些微的踉蹌，好像他本就站不大穩似的。

阿暖可來過了？他們可有讓見過他了？

若是見他方纔那昏睡的模樣，指該憂心了。

殿下不在屋中……

司季夏忽然有些慌，有些張，以致他拉開屋門的作頗爲急切。

司季夏才一拉開屋門，他的視線裡便撞進一抹小影，帶著又驚又憂的聲音道：“世子，您，您終於醒了！”

是陶木，一臉憂的陶木，而這憂之中又帶著對司季夏關心及對旁人的防備，只見陶木額上及鼻尖上有著細細的汗珠，屋外很冷，寒風打在臉上冰涼冰涼，這樣的寒風中顯然不可能將人悶出汗珠來，顯然他這是張而致。

陶木的額頭及鼻尖是被汗珠沁溼的，然他的雙頰及雙脣都是乾裂的，頭髮亦是糙糙的，可見他在這屋外等待的時間並不短。

見到司季夏，陶木眸中對旁人的警惕與防備這才消減。

屋外只有陶木與炎陵及專司值守的侍衛，再無其他人的影，沒有冬暖故的影。

莫名地，司季夏心底有不安。

“世子，您醒了。”炎陵見著司季夏，也是稍稍舒了一口氣的模樣，“殿下與三殿下到碧心殿去了，道是若是世子醒來，請稍坐一坐，殿下很快就會回來。”

司季夏微微點了點頭，看向正擡手用手背了額上細汗的陶木，語氣淡淡且聲音有些乾地問道：“夫人何在？”

爲何沒有見著阿暖的影？

陶木的神忽然間張不安到了極致，司季夏心中的不安因爲陶木這一表變化更強烈了一分，只聽陶木抖著聲音道：“夫人……夫人不見了！”

炎陵震驚，他與炎之不是沒有問過這個小子究竟是有什麼急事要找世子，可是這小子得很，本就不打算告訴他們，就連殿下親自來問，他也沒有說一個字。

因爲陶木知道，這對於世子來說，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他只能親口和世子說，可是夫人是他的主子，世子也是他的主子，夫人不見了是重要的事，世子的命也是重要的事，因爲陶木被炎陵轉述司鬱疆的話告知，倘他一定要在那個時間見到司季夏並說出這要的事的話，他的主子必有命之憂。

陶木看得出司季夏與司鬱疆的關係極爲要好，也正因爲如此，他更不敢將冬暖故失蹤了的事告訴司鬱疆，若是說了，他必會將此事告訴司季夏，這樣一來，也無異於他自己害了司季夏。

陶木不敢，他的心很擰，所以他了無數次汗。

不見了……？司季夏本就站得不大穩的腳步猛地晃了晃，面比霜白，竟是險些沒站穩，陶木一驚，想要扶他，然他的作比炎陵慢了一步，炎陵先他一步扶住了司季夏，“世子可還好？”

然炎陵的手才堪堪扶上司季夏的肩，司季夏便擡手將他拂開，司季夏作看起來很輕，面上神淡淡的，然他這看似很輕的一拂，竟是拂得炎陵往後退了三步。

炎陵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被司季夏拂開的手，而後微微睜大了眼盯著司季夏。

只見司季夏神不變，還是涼涼淡淡的，然他的眼神卻晃得異常厲害，眼睛盯著陶木，卻是用極爲平靜的語氣道：“你說什麼？”

司季夏的眼神及面讓陶木自覺腳底突地一陣寒意升起，直竄心房，張地將自己方纔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回世子，夫人不見了，就在今兒夫人從宮中回去時，夫人進屋後許久沒有出來，右相大人覺得不對勁，讓小的撞門看看，門開了之後，屋裡，屋裡卻沒有見到夫人！”

“右相大人已經讓人去找了，就讓小的進宮來將這個事告訴世子。”陶木張地把話說完，面對著司季夏竟是咚的一聲雙膝跪地，“小的沒有照看好夫人，小的甘願世子責罰！”

“不見了……是兩個多時辰以前的事了吧。”司季夏口吻淡淡，不見震驚，也不見慌，很是平靜的神及口吻，卻給人一種很是詭異的覺。

“是，是的世子！”陶木連忙應聲。

只見司季夏收回落在陶木上的目，擡起腳步離開廊下，慢慢往院子中走，邊走邊淡淡道：“既是兩個多時辰以前的事，現以夜，阿暖當是回去了纔是，回吧。”

陶木震驚擡頭，驚詫至極地看著司季夏。

他雖然不聰明，但是他知道，自他到這希疆閣來之後右相大人沒有派過一個人來報信，這就說明本就還沒有夫人的消息，連他都知道這個道理，世子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世子這——

司季夏的反應平靜得有些可怕。

陶木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不敢說，只趕跟上了司季夏。

“世子——”炎陵也想要攔住司季夏，因爲司季夏那微微踉蹌卻又異常急切的腳步，司季夏此刻本不宜走。

也正在這時，閣樓前的院子裡出現了兩抹悉的人影，在宮手中風燈的照明下正往閣樓方向走來，是司鬱疆與三皇子司鬱珉。

“阿季！？”司鬱疆一進院子便瞧見正要離開的司季夏，邊喚他邊大步向前，浮在面上的不安在見到司季夏時便淡了去。

儘管司鬱疆是大步往司季夏走去，然他走得並不快，且還由司鬱珉攙扶著，腳步不大穩，面雖然不至於像今日在昌明殿昏過去時那般蒼白無，卻也青白青白，顯然他的子況仍不大好。

司季夏見到司鬱疆，並未即刻停下腳步，而是往前再走了兩三步後才頓下腳步，司鬱疆也正好走到他面前，微微張，眼神有些莫名的變幻，似想要說什麼，張卻只是一句無關痛的話，“醒了，這就要走？”

司季夏定定看著司鬱疆的眼睛，面平靜，目亦是平平靜靜，他從未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司鬱疆，就好像是他要從司鬱疆眼眸深看出什麼來似的，明明是平靜的面平靜的眼神，卻給人一種冰冰冷冷的覺。

“是。”司季夏只應了一個字，再無其他多餘的一句話甚或一個字。

“阿季你現在不宜走，你的氣很不好。”司鬱疆微微擰眉，面微沉，因爲司季夏的眼神，也因爲他的狀況。

司鬱疆在說這話時，下意識地瞟了司季夏的右肩一眼，眉心擰得了一分。

“謝過殿下關心，然我不宜在此久留。”司季夏察覺到了司鬱疆目的細微變化，卻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現，只往旁移開了一步，打算過司鬱疆側繼續朝前走，“便就此告辭了。”

“阿季！”司鬱疆忽然擡起手，抓住了司季夏的手臂。

與此同時，司鬱珉擋到了司季夏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急切卻又客氣道：“世子請留步！”

司季夏再次頓足，卻是沒有說話，亦沒有要說話的打算。

只聽司鬱珉道：“世子既然子抱恙便請留於宮中休養，我等可派人替世子將世子夫人接到宮中來。”

司鬱疆沒有說話，眉心卻是擰得更了一分，抓著司季夏手臂的手也收得了一分。

司季夏還是沒有說話，司鬱疆亦然。

半晌後，司鬱珉顯然有些急了，問道：“世子意下如何？”

“兩位殿下是想要小民留下休養，還是想小民留下休養好之後好幫兩位殿下辦事？”司季夏終於開口了，聲音卻是涼涼淡淡沒有起伏。

他說的是“兩位殿下”，自稱的是“小民”，這也是他在司鬱疆面前從未有過的自稱。

司鬱珉震驚，驚於司季夏聰慧的腦子，竟知道他們心中想的是什麼。

司鬱疆的手猛地一，卻沒有鬆開司季夏的手臂，好像下定了決心要把他留下一般，只不過不知幾分是出於對司季夏的關心，幾分是出於僅僅爲了讓他留下。

司季夏緩緩轉過頭，看向司鬱疆，亦是緩緩道：“不知小民說得可對，殿下？”

“阿季，我……”司鬱疆又一次微微張，然卻是什麼都未有說出口，甚至有些慚愧於直視司季夏的眼睛。

司季夏卻是定定看著他。

“世子，君父此時仍昏睡不醒，整個太醫院皆束手無策，世子既能讓五弟在短短的時間醒來，世子的醫必有過人之，是以我等想請世子到碧心殿爲君父號上一脈，還世子能答應！”說話的是司鬱珉，他面上有於啓齒的難，然這番話他卻又不得不說，因爲他若不說，只怕司鬱疆也不會說，王上的子狀況萬萬不可玩笑，尤其是在現下，是以就算是求，他也要求得司季夏司季夏留下。

司季夏看也未看司鬱珉一眼，視線未從司鬱疆上離開過，只在司鬱珉的話音落下後問司鬱疆道：“殿下也想讓小民爲王上枕上一脈，可對？”

司鬱疆默了默，而後沉重道：“是。”

倘他猜得無錯的話，這天下間，只有阿季能救君父了，他不是沒有想過請阿季爲君父也枕上一脈，只是今時今日，這樣的事，他難以啓齒。

因爲阿季爲了救他，已顯耗了無數心力與力，阿季的子本就不佳，這無疑是在給他本就不佳的子加重負荷，倘在這時再讓他救君父，阿季會如何，他有些不敢想象。

他不想這麼自私，可他卻又不得不做這個自私的人。

因爲除了阿季，只怕再無人能救君父。

“呵，呵呵呵……”司季夏忽然笑了，笑聲很輕，然這笑聲落旁人耳裡，竟是給人一種莫名的不寒而慄的覺，落司鬱疆耳裡，似能直錐他的心，致使他抓著司季夏手臂的手僵了僵，震驚且慚愧地看著司季夏。

司季夏極笑，就算笑起來也是輕輕淺淺的，他從未在人前笑出過聲過，像這般帶著寒意的輕笑聲就更是沒有過。

司鬱珉不是司鬱疆，他不瞭解司季夏，也不會想要了解司季夏，此番司季夏的輕笑聲讓他的臉完全沉了下來，語氣也變得沉沉，“不知世子爲何而笑，世子爲南蜀國臣民，該是甘願爲國爲家付出纔是，南蜀因有君父而富庶平和，世子聰穎，當知君父的子此時是好是壞意味著什麼。”

“還是說，世子的心，與羿王爺是一樣的？”司鬱珉的眼神忽然變得凌厲起來。

“皇兄！”司鬱疆喝住了司鬱珉，“莫說了，咳咳，阿季不是——”

然司鬱疆的話還未說完，便聽得司季夏的話打斷，“王上的子是好是壞，與我何干？南蜀是平和還是盪，又與我何干？”

司季夏的聲音驟然變得很冷，冷得如同終年不化的寒冰，冷得如同寒冰打磨的利刃，沒有一溫度，也沒有一，冷得與素日裡的他有著天壤之別，冷得司鬱疆覺得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所識的阿季，而是一個冷無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