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終沒有用到他那已經由冬暖故包紮好了的左手,儘管這樣的傷於他來說不痛不。
他斗篷裡側的布兜裡一直放著他自己隨帶的藥,然他卻是用冬暖故給他買來的藥敷在傷口上,儘管用這個藥他的傷口痊癒得很緩慢而用他自己的不過明晨他的傷口便會痊癒甚至覺不到星點疼痛。
可他卻還是沒有用他自己的藥。
夜深了,司季夏沒有睡下,只是換了一乾淨的裳與斗篷坐在牀沿,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左手出神,安靜得像一尊塑像,他的旁擺著那兩個還裹在紙包裡的飯糰。
良久良久,直到燈臺裡的火苗很是微弱了,他才慢慢地轉了轉子,看向他旁擺著的兩個小紙包,又是定定地看了那兩個小紙包好半晌。
最終,他彎下,將湊近其中一個飯糰,咬住,將它咬著放到自己左手手心裡,直到直起腰後才慢慢咀嚼裡的飯。
是糯米,很香,儘管已經冷了,司季夏卻覺是溫熱的。
心裡有溫暖的覺,像他蓋上爲他準備的被褥時的覺,也像給他圍上所說的圍巾時的覺。
也像掌心溫度在他手背的覺,能暖到他心深去。
……真的是他的妻子嗎?真的會做他的妻子嗎?
他想再聽喚他一聲“平安”,而不是“公子”。
微弱的火將司季夏的影投照在烏黑的牆壁上,朦朦朧朧。
回到樓上客房裡的冬暖故並未急著洗去兩天的塵泥,而是站在面向客棧後院打開的窗戶前,定定看著那道從司季夏那間下房門間出的細細黃良久纔將窗戶闔上,了裳坐到浴桶裡泡澡。
沒有代過店家以及店小二給上洗澡水,可店小二卻給一桶又一桶地提上來了,當然不會天真地認爲這是店家免費贈送,那便只能是司季夏特意代店家給備的。
他明明已經知道會說話而非一個真正的啞,他不僅什麼都沒有問,竟還不忘讓店家給備泡澡用的熱水,難道他就不疑爲何無事裝啞?難道他就一點不會懷疑裝啞嫁給他靠近他是有什麼目的?
冬暖故背靠著浴桶將子慢慢往水中,讓溫熱的水漫過自己的額頭。
忽然想到了他吃飯時的模樣,想到了他蹲在竈臺前燒柴的模樣,想到了他站在老井邊打水的模樣,甚至還想象了他用腳清洗手上傷口的模樣。
還想到了他徒手抓住那鋒利劍刃讓對方彈不得時的冰冷模樣。
冬暖故只覺心中有些煩躁,泡在水裡待心漸漸恢復了平靜才從浴桶裡出來,而從浴桶裡出來時裡邊的水已經微涼了。
冬暖故穿了裡,披上斗篷,邊用棉巾著溼漉漉的頭髮邊又走到窗邊,推開了微掩的窗戶,又看向後院馬廄旁由南邊數的第二道門,只見那兒門前的地面上不見了那道細細的黃,想來屋的人已經睡下了,冬暖故這纔將窗戶重新掩上。
可是不知,司季夏還是在那屋裡靜靜地坐了一夜。
這一夜,冬暖故也無眠,躺在牀上想了來到這個世界沒有想過的無數問題無數事,愈想愈覺煩躁,最終一拳狠狠捶到了牀板上。
而這一夜也像司季夏所說的“沒事了”,一夜相安無事,沒有黑人再出現。
也在這一夜他們回到客棧後不久,那昏睡在漆黑巷道里的六名黑人一一醒了過來,醒來時有的捂住自己的腦袋,有的突地跳了起來,有的則東張西,然後面面相覷,人人錯愕地看著邊的人:“這這這,這是哪兒!?”
“我們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的!?”
不見他們任何一人上有痛有傷,而他們已無一人記得這半個月發生的事,更不會記得今夜自己做過什麼而又見到了什麼。
次日,司季夏還是一如往常一般天才微微亮時便敲響了冬暖故的門,冬暖故在給他開門時他以爲還會再收拾收拾,誰知卻見著手裡已經提了包袱,只擡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後就徑自往樓下走,這再一次讓司季夏還沒來得及說的話又噎在了嚨裡。
司季夏有些尷尬,卻還是跟著下樓了,樓下店小二已經笑瞇瞇地說給他們準備好了早飯,於是便領了冬暖故在廳堂北邊的桌子旁落了坐,司季夏沒有坐,只是走到側對道:“阿暖姑娘可慢慢吃著,我去把替我們趕著的大叔過來。”
冬暖故只是點了點頭,依舊沒有擡眸看他一眼,司季夏默了默,隨後轉出了客棧。
沒過多久,那趕車的大叔便駕著馬車來了,冬暖故也正好吃完放下筷子,提了放在一旁的包袱走到了客棧外,卻不見司季夏的影,便不由左右看了看。
趕車的大叔見狀忙呵呵笑道:“小娘子是在找你家相公啊?你家相公還在後邊買些路上吃的乾糧呢,過會兒就來,小娘子彆著急啊。”
……冬暖故眼角幾不可見地微微一抖,著急?這大叔的眼力看來不大好使,全上下哪一點看得出爲司季夏著急了?
不大一會兒,司季夏回來了,肩上挎著的包袱鼓脹鼓脹的,想來是裝了乾糧的緣故,見了冬暖故只是站在客棧外還沒有上馬車,便溫溫淡淡道:“上車吧阿暖姑娘。”
誰知冬暖故也不,也不說話,只定定地看著他,直看得司季夏忙別開眼,又道了一次:“阿暖姑娘上車了。”
冬暖故這才上馬車,掀開厚厚的棉簾坐到了車廂裡,隨後是車伕大叔先坐上車廂棉簾前的橫欄,再到司季夏坐在他側。
然司季夏才坐上橫欄,車廂裡的冬暖故忽然掀開厚厚的棉簾,出手推上他的背,是一推將他從橫欄上推了下來,幸好這橫欄不高,司季夏未摔倒也未踉蹌,只是錯愕不已。
在他轉頭錯愕疑地看向那將他推下馬車的冬暖故時,卻已經垂下了棉簾隔絕了他的視線,車伕大叔以爲是司季夏不小心是以沒有在意,喚了他道:“小夥子,坐上來了,準備走了。”
司季夏點了點頭,深深看了一眼那厚厚的暗褐棉簾後才又重新坐到橫欄上,而這一次他還是遭冬暖故忽地推了下去,只不過這一次冬暖故沒有急著將棉簾放下,而就這麼盯著他看。
車伕大叔這回自然就看到了司季夏之所以會坐上橫欄又掉了下去是因冬暖故所爲,也愣住了。
司季夏一頭霧水地看著冬暖故,正張口要問這是怎麼了,冬暖故卻在他才堪堪張時就垂下了簾子,這明顯的是不想聽他說話,這讓司季夏既錯愕又震驚。
司季夏第三次坐上橫欄後冬暖故沒有再推他,車伕大叔也確定了冬暖故不會再這麼做了之後纔打起馬鞭,這種況要是在馬車跑起來的時候發生的話可就不好了。
只聽車伕大叔邊趕車邊稍稍低了聲音呵呵笑道:“小夥子做了什麼事惹你的小娘子生氣了?”
司季夏頓時紅了臉,竟是有些磕道:“沒,沒有。”
車伕大叔看到司季夏突然緋紅了的臉,笑得更樂呵了,“呵呵,小兩口的事老漢不應該多問,年輕人只當老漢什麼都沒有問,什麼都沒有問啊。”
司季夏的臉更紅了,明知車伕大叔誤會了,卻不知該如何解釋,因爲他的確什麼事也沒有做過,他也不明白冬暖故怎麼一覺醒來就像生他的氣似的。
司季夏微微擰起了眉,難道這就像殿下說的,人的心都是莫名其妙的?
馬車返程的速度比來時要快許多,不過夜之前還是會盡量趕到下一個鎮子落腳,到次日天微明時才重新出發。
這回去的一路同來時的一路一般,司季夏沒有與冬暖故有多餘的話,冬暖故也還是像不會說話一般沒有與他說過一句話,趕車的大叔怎麼看都覺得這小兩口似乎鬧得有些僵,每每想要說些什麼總又覺得他一個外人怎好多管人家小兩口的事,便作罷了。
但是馬車回到青碧縣,司季夏和冬暖故下了馬車後,車伕大叔還是忍不住在他們離開前喚了司季夏一聲,“小夥子,稍等等。”
“大叔可是有事?”司季夏和氣地看向車伕大叔。
“也沒什麼大事,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想和您家小娘子說上一說,不知小夥子覺得可方便啊?”車伕大叔呵呵地看了看司季夏,又看看冬暖故。
司季夏並未覺得有何不妥,只是微微點頭應了聲,倒是冬暖故微微挑了眉,哦?這十天裡可從沒與這車伕大叔有過任何流,他還有得話要與說?
冬暖故倒是想聽聽車伕大叔想與說什麼話,是以跟著他往旁走了幾步,車伕大叔是個實在人,也不知什麼拐彎抹角,有話便說話了,只不過把聲音低了許多,語氣頗爲語重心長地對冬暖故道:“小娘子啊,你和你家相公鬧彆扭歸鬧彆扭,可別啥子都不管他啊,老漢瞧他這一路回來臉一天比一天差,我問他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大夫,他總說沒事,可我瞧著總覺不妥,本想著你們小兩口的事我這一個外人不應當多管的,但是我想想還是與小娘子說了爲好,不然照你家相公那總說沒事的子只怕都要拖出個有事來。”
車伕大叔的話讓冬暖故微微蹙起了眉,不由微微側了去看正在輕輕咳嗽的司季夏,車伕大叔又叮囑了一聲“好好照顧你家相公啊”,這才拉著馬車走了。
冬暖故走回司季夏邊,此時正值正午,冬天的天空雖然灰濛濛的但線也是一天中最明亮的時刻,冬暖故能看得清楚司季夏的臉的確如那車伕大叔所說的不好,青白青白的,沒有一。
司季夏沒有問車伕大叔與說了什麼,只是對道了一句“走吧”便往羿王府的方向去了,冬暖故走在他後,發現他時不時咳嗽。
冬暖故忽然想到嫁過來的那天,他用編花的紅綾領著進府時愈走愈沉重的腳步及喜堂之上他靠在家丁上的模樣,病殃殃的,好似隨時都會撒手人寰一般,此時的他,竟又讓有了這樣的覺。
他的子爲何會如此虛弱?他不是說過他會些醫,他不知爲自己看看?
羿王府的偏門面山,又加上尋常人等不敢隨意靠近羿王府,是以司季夏尋日裡從此出並未有外人注意到過,此時他與冬暖故在羿王府的高牆外繞了大半周才走到面山的偏門,在守門家丁明著低眉實則不屑的態度中進了門檻。
冬暖故在跟著司季夏轉往寂藥方向去的時候似乎在一旁的假山石後看到了一抹頗爲眼的影,似乎是司空明邊的手下李一。
待他們走了很遠一段距離後,假山石後的人影才慢慢走出來,地盯了他們的背影一會兒後轉快步離開。
這個人影不是誰人,倒真如冬暖故所想,是李一。
而他此刻快步走去的方向,是浮院。
寂藥裡靜悄悄的,雖沒有下人迎接他們的回來,但是卻有滿院讓人看著就覺欣喜的草木,即便在寒冷的冬日裡也會生長得旺盛的綠意。
冬暖故是有些想念那和溫暖的被褥的,也有些想念寂藥裡綠得可的草木,是以這一回不是跟在司季夏後走,而是走到了他面前徑自往寂藥走,可當的腳步才堪堪寂藥的月門,一剎那定在了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