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花園,李敏德突然站住了:“三姐,你不該為我冒這麼大險,賜之不是好玩的。”
李未央笑了笑,沒有說話。
白芷卻突然開口道:“那簪子不是陛下賜的,小姐是嚇唬他們呢。”
李敏德牽起角,笑了笑。
李未央瞧著他,只是淡淡地道:“敏德,今天這種事,你不必要做到這個地步。”
李敏德垂下眼睛:“以後不會了。”
李未央奇怪,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說不會被那些人欺負,還是不會這樣低聲下氣忍辱求全。
剛要說什麼,就聽見白芷道:“小姐,三殿下出來了。”
一回頭,果真看見兩名婢在前面引路,年輕男子輕裘寶帶,服華冠地緩緩走過來,的確是剛剛還在涼亭裡的拓跋真無疑——這是要走了。
李未央的眼睛微微瞇起,拓跋真上的那件華貴貂皮,是皇帝賜下來的,整個大曆朝不超過五件,看來,如今這位出不高的皇子已經不聲地進了權力的中心了。
見他一路走過來,白芷等婢連忙低頭躬,讓開了路,拓跋真卻在李未央的面前停下了。
“縣主……”他側頭看著李未央,淡淡道,“今天是把我們當猴子耍了吧。”
白芷等人嚇得說不出話來,李敏德握了拳頭。
“還真是膽大妄為。”拓跋真歎息一聲說道。
“是啊,我膽子一向是很大的。”李未央面出人意料地平靜。
前世裡一直慕著自己的丈夫,恤他出卑微卻努力不懈的決心,在那時的眼裡這人是無可挑剔的夫君,是天地一樣高大的依賴,這一世,眼前的人依舊沒有變,他依舊剛毅果斷,心堅韌,有手段有魄力有智謀,無可否認的是人中之龍。若是可以,這一世李未央是不想和此人有任何集的,因為太了解這個男人,他心機深沉,手段狠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只會玩弄別人與手掌之上。這樣的人,你永遠猜不對他要的到底是什麼,更不會知道他對你到底真心還是假意。
二人四目相對,幾乎一瞬間,仿佛有寒芒際而過。
“不知道三公子可否移步,”拓跋真收回目,含笑說道。
李敏德著李未央,點頭,李敏德瞳孔,隨後向後退了幾步,讓出了空間。
“殿下還有什麼話要說麼?”李未央揚眉。
“雪中賞紅梅,真是一番好景致……”拓跋真並不回答,微笑著向遠。
“三殿下還真是有閑逸致……”李未央笑了笑。
拓跋真向後擺擺手,婢們都向後退去,就連白芷,都不得已退出了走廊。
“我不過是想和你說說話,看看你頭腦裡究竟在想些什麼罷了。”拓跋真的微笑帶了一冷淡。
“這和你有什麼關系。”李未央問道。
拓跋真哈哈大笑,笑聲清涼,驚飛不遠雪地覓食的鳥雀:“今天可算是開了眼界,三小姐果真伶牙俐齒,怎麼也能,高進今天跳進刺骨的湖水裡,不死也要層皮……你心腸之狠,真是讓人佩服之極。”
這次到李未央笑了。
李未央的笑容比紅梅還要燦爛:“這不過是他咎由自取。”
“其實你現在完全沒必要這樣做……”拓跋真停了笑,突然正道。
李未央揚眉:“哦,願聞其詳。”
“看你行事作為,像是完全不顧及李家,你這日子過得多好,而且將來還會更好,但你要知道,若沒了李家,你李未央什麼也不是,所以下一次……”拓跋真理所當然地說。
話沒說完,就被李未央突然打斷。
“殿下,這裡也沒別人,你不用講大道理。”李未央笑了笑,“更何況,你覺得我會聽你的話嗎?”
“李未央,為了泄憤,把自己搭上,值得嗎?”拓跋真突然問道:“或許這些人是踐踏過你的尊嚴,但人就是如此,逢高踩低,有時間怨恨別人,還不如花時間,早點站到讓他們無法企及的地方去,讓他們永遠只能仰視你……”不知不覺的,拓跋真的話中意味變了,有一瞬間,李未央幾乎以為他不是在說,而是在說他自己。
因為拓跋真出低賤,所以他一直被其他人看不起。正因為如此,他的野心潛藏的比尋常人更深,他不是不仇恨的,只不過,他將仇恨化為向上的力,一步步地往上爬,從一個被人奚落的皇子變高高在上的皇帝,現在看來,他正在試圖用這套理論來勸說李未央,不,或者說是讓李未央站到他那邊去。
“未央,現在的你已經得到尋常人難以得到的名譽地位,父皇和太後都待你青眼有加,你已經做到這樣了,那為什麼非要畫蛇添足?”
他一步步導著,李未央著他,突然笑了笑。
“殿下,你突然對我這麼有耐心……”抬起頭看向他,“真讓我寵若驚。那麼,依你看,我又該怎麼做呢?”
拓跋真英俊的面孔染上一層輕松的神,他以為李未央已經被說了,或者說,他走出了功的第一步。
“若我是你,就會想方設法和眾人好,借著機會往上爬,讓陛下和太後越來越喜歡你、寵你,將來謀求更高更好的前程。未央,若是你願意,我還可以請求父皇,讓你變我的側妃——”
側妃?
哈哈哈哈,原來他在這裡等著。李未央冷冷地笑了,前世今生都一樣,這個男人前生為了爭取李蕭然的支持和蔣家的兵權才來求娶李長樂,誰知被塞了個庶頂包,他明明非常不滿卻若無其事,利用自己和李家維持著表面上的平衡,並功獲得皇帝的青睞、一步步構陷其他皇子最後功登位,登位後為了一雪前恥,毫不猶豫將自己打冷宮封了李長樂為皇後。而現在,他卻來向自己求親。這個男人,行為模式看起來是矛盾的,其實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他的一切不過是按照一個邏輯,誰對他有利,誰對他有利用價值,誰就能留在他的邊。
側妃?可沒興趣再做一次踏腳石,拓跋真骨子裡是看不起自己庶出的份的,他原本打算求娶的,是李家的掌上明珠,傾國傾城的李長樂。
拓跋真俊的臉上,出現了一憐惜溫的神:“從古至今,男人得到權勢的方法多種多樣,子卻只能依附夫君。你知道,我的出並不高,甚至可以說和你是同病相憐,我也有恨的人,可是我並沒有像你現在這樣自暴自棄、四樹敵。你若是相信我,我至可以幫助你。”
“三殿下,你有沒有挨過打。”
拓跋真微微一怔。
“你有沒有到去豬圈裡和豬搶吃的?”
“你有沒有被人騎在地上,像狗一樣到爬,就因為別人缺玩了……”
“三殿下,你知不知道什麼恨,什麼痛苦?”
李未央突然恥笑了一聲。
拓跋真看著他,沒有說話。
“你說你知道恨的滋味?你有什麼可怨恨的?你錦華服、前呼後擁,所謂的委屈,不過是份不夠高,被別人白眼或者說了幾句辱的話罷了,我們不是一類人。”李未央冷冷一笑,“我已經說過,永遠也不會是一類人。所以這些話,三殿下,可以不必再說了。”
冥頑不靈,拓跋真冷冷一笑沒有說話。
機會他給過了,若不是還有利用價值,他才不會和在寒風裡說這麼久。拓跋真紅潤而富有棱角的邊彎出了一冷酷的微笑道:“即便如此,那便隨你了。”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的臉上忽然帶了許異樣的神,更是在最後一句話上加了重音。
說完,他甩袖大步離去,李未央看著他的背影,冷笑了一聲。
不遠,李敏德一直看著這一幕,他握起了拳頭。若非為他,三姐何須與這些人來往,分明是與虎謀皮。
他眼裡出現了一種冰封般銳利的芒,仿佛一柄雪亮的寒刀。
那個世界,不是他能進去的,至現在的他不行,縱然有未央也不行,這給了他很大的刺激。
三姐邊有太多的人,雖然知道與那個人之間的關系與無關,但那兩個人之間,仿佛有他無法掌控的聯系,若是三姐真的不在意拓跋真,為什麼總是對他流出淡淡的厭惡和憎恨呢……
他低下頭,或許是他自己太自私了,三姐和自己並無緣的牽絆,除了對三夫人的承諾,沒有必要這樣護著他,為他擔心。可是他——竟然偏執自私的想將李未央的關心和眼神完全占有。
從沒有一個人,會為了他這樣擔心,擋在他的面前保護他。
只是三姐的世界,實在是有太多的顧忌、太多的閑雜人等,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李未央心中,只有他一個人。
自從花園一事後,李長樂等人到李未央,無一不是繞著走,生怕不小心掉了頭上的釵環,壞了手上的玉鐲戒指,那模樣,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李未央看在眼裡,並不在意,知道,真正要對自己手的大夫人,現在還沒有靜呢。
春節過了不久,就是三月了。
春暖花開的時候,宴會是最多的,各家各戶都發來了帖子。老夫人斟酌了很久,終於決定帶著李未央出去見人。
老夫人平日裡不出門,能請得的帖子,必定是來自皇家的,這一次的邀請,是來自於陛下的永寧公主。說起這位永寧公主,是皇帝一位地位低下的惠嬪所生,惠嬪因為難產而亡,永寧公主便被帶到皇後那裡給養,皇後只有太子一個兒子,便認真地養大了永寧公主,說起來,這位公主比太子還要大四歲。等到了十五歲,皇帝便命令禮部替擇婿。但是因為前朝發生過駙馬反叛的事,所以本朝公主出嫁,有一條規矩是要遵守的,就是駙馬將來不可以朝為,而所謂的駙馬也不過是做一個領幹俸的虛職。再加上公主是金枝玉葉,不小心磕著著誰都擔待不起,這樣一來,真正的世家大族、冠世胄,有文武雙全的好兒子的,誰都不願與皇家結親。可皇帝看中了誰,誰就得做駙馬,不是你想不做就可以不做的。
等到了永寧公主的時候,皇宮裡剛了消息出來,所有豪門貴族之家立刻找一切法子給自家適齡的兒子娶了妻子,尤其是當時的應國公周家,一下子四個兒子全都訂下了婚事,這讓原本預備從周家挑一個出來的皇帝大為火。皇後親自把周國公夫人招進宮去,生生著挑出一個文武雙全的兒子來婚配。應國公府不敢違抗,又實在舍不得自己一房四個文武雙全的兒子,便奉違地舉薦了應國公府二房的嫡長子周明昌為駙馬。皇帝召見了周明昌,見他果然一表人才很是滿意,便又派了當時邊最寵幸的太監總管去調查這位周公子,這個太監總管卻是個貪心的人,在收了巨額賄賂之後,他自然好一陣吹捧。
永寧公主風風地嫁過去,本來是件好事,可是這個周明昌卻並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麼好,他從小就心狹窄,又患有癆病,因為當上駙馬,仕途無,本就鬱卒得很,又被家中堂兄弟們嘲諷了一番,更是雪上加霜。婚禮上,緒激又勞累過度的周明昌就當眾吐了。婚後不久,永平公主發現了真相,大為惱怒,周明昌做賊心虛,更是一病不起,婚不過半年,就此一命歸西了。事已至此,一切就都瞞不住了,皇帝將應國公府全部發配流放,殺了收賄賂的太監,重新修建了公主府,讓永平公主居住。
高貴的公主流著皇帝的脈,雖然不用為臣子駙馬殉節,但是也無心再嫁人,只能守著富麗堂皇卻冷冰冰的公主府度日。時間一長,自然覺得無聊煩悶,便經常在公主府裡舉辦宴會,招待京都裡的貴族們,聊以排遣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