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第一次發現有人能帶著笑容把話說得如此冷危險，讓人不自忽略掉他俊的長相。

　“郡王有話就說，我耳朵不聾。”

　傅九衢此刻疼得厲害，自然沒有什麼好眼神。

　“上次這麼跟我說話的人，墳前的草都三尺高了。”

　辛夷來了興趣，“誰這麼倒霉？”

　傅九衢黑眸閃過一抹嘲弄。

　“白長一張利，卻不知上門求人，當如何做？”

　辛夷不知道是聽不懂還是裝不懂，臉上掛著老實而矜持的微笑。

　“郡王想要我如何？”

　傅九衢變幻莫測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轉瞬，他彎起角，了自己的頭。

　“來，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辛夷抬抬眉。

　想想，這是北宋仁宗年間，面前這個年輕的郡王，只是一個傲的老古董罷了，實在犯不著與他斗玩心眼。

　“好。”

　辛夷走到傅九衢的背后，手指搭在他的頭上，將他束發的玉冠除去，當的一聲，隨意地丟在幾上，以指代梳，理順他的頭發，并由衷的慨。

　“郡王頭發真多、真順……”

　傅九衢子僵了。

　不是沒有人為他更綰發，而是從來沒有人像辛夷這般大剌剌無半分恭敬，對待他就好像對待一塊不會氣的木頭……

　“誰準你我的頭發？”

　辛夷停手，被他冷不丁發火的模樣弄得納悶。

　“不你的頭發，如何幫你祛痛？”

　傅九衢涼涼過來。

　“你不是會銀針刺？”

　辛夷來到這個世界，就使過一次銀針，還是在呂家。這事傅九衢也知道？

　“可是我沒有銀針。”辛夷淡淡地笑，“沒錢買。”

　傅九衢僵著一張臉，“不是把本王給你的冰地虎賣了？白賺二百五十兩？”

　果然。

　的事，傅九衢了若指掌。

　在傅九衢面前，就像個明人。

　辛夷突然有點生氣，搬轉傅九衢的頭，稍稍帶點力，只聽得“咔”一聲——

　脖子脆響，傅九衢微愣。辛夷卻已大方地按住他后頸的風池，起來。

　“郡王為什麼這樣關心我的事？”

　手勁大得，仿佛要擰斷傅九衢的脖子，但這種疼痛適時地代替了頭痛，舒適很強。

　傅九衢沒有抗拒，慢條斯理地靠在人榻上，任由在頭上隨意游走，冰冷的語氣也變得緩慢而溫和。

　“我說過會在孩子出生前，護你平安。”

　辛夷低頭看他。

　廣陵郡王面平靜，眉眼間的戾氣散了許多。

　真是個喜怒無常的家伙。

　辛夷抿了抿，“那今日云騎橋幾個挑夫，對我意圖不軌，你可知？”

　傅九衢不答反問：“這便是你滿大街追著曹翊跑的理由？”

　辛夷：“若非我急中生智，說不定已經慘遭毒手……”

　傅九衢沒有說話。

　辛夷等了片刻，再看去，見他闔著雙眼，一不，白似冰雪，頭發黑如濃墨，烏紫的漸漸恢復了一些，整個人仿似睡過去了似的，不生氣。

　混蛋。

　拿他當下人使喚。

　“不要停……”傅九衢沒有睡著，只是頭實在太疼，不想彈，在辛夷的手指撥弄下，又得了幾分舒爽，也就不再作聲。

　辛夷手一停，傅九衢眉頭便皺了起來。

　“云騎橋，程蒼已派人去查。”

　速度夠快的呀？

　辛夷松口氣，恢復了手上的作，聽到傅九衢舒服的嘆息，又不滿地道：“敵暗我明，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如今就像一條砧板上的魚，不知道拿刀的人是誰，要吃我的人又是誰，簡直防不勝防。”

　傅九衢：“你是魚？”

　說罷他自顧自低笑。

　“鯊魚吧。”

　長著尖銳的牙齒，誰惹到都會咬一口，吞拆腹那種鯊魚。

　辛夷低頭，惡狠狠在他腦袋上給了個鄙視的眼神。

　傅九衢微微仰頭，冷眼看去。

　辛夷與他四目相對，“郡王……”

　眼波浮，角帶笑，一看便知是在想什麼鬼主意。

　“我有一計。可化明為暗，將汴河水鬼揪出來，助郡王破此奇案——”

　傅九衢眼尾，“說說看。”

　辛夷左右看看，突地俯，低頭湊到傅九衢的耳側，如此這般，如此那般地說了一大通。

　傅九衢眸底幽暗。

　辛夷湊得太近，上那子甜膩膩的香味直往鼻腔里鉆，讓他……十分難。

　傅九衢挪了挪子，想把推開，可想到那雷人的力氣，若趁機拉扯不清更是麻煩，索就由了，絮絮的呼吸落在耳……

　“郡王覺得如何？可是好計？”

　人小，膽子卻大，心更大。

　傅九衢淺瞇雙眸看。

　“以涉險，你就不怕死？”

　辛夷悠哉地笑，“有郡王護著，我怕什麼？”

　傅九衢眼沉了沉。

　辛夷一笑，說得篤定而自信。

　“依我看，與其去追究什麼‘蓬星現世，國祚不祥’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不如以我為突破口，揪出水鬼。”

　傅九衢靜靜地看著，突然道：

　“你當真以為我會在乎？”

　在乎什麼？辛夷納悶地蹙起眉。

　“小張氏。”傅九衢抬起頭，看向傾向他的人，沉著嘆出一抹溫的音。

　“我知你心意，但你大可不必為此冒險。”

　辛夷愣了愣，仍然未懂，卻見傅九衢緩緩出食指，在的肩膀上，用一種并不強的力道，把推開一些距離。

　“肖想本王，沒出路。”

　“……？？？”

　“你只須懂事些，往后你和你的孩子，本王自會關照。”

　辛夷雙眼盯住他。

　好半晌，角扯扯，差點笑出聲來。

　敢廣陵郡王以為這個死了丈夫的小婦人，甘愿以涉險敵深，是換著花樣地謀他的青睞？

　也是，古代婦大多矜持，保守，而沒有那樣封建的分寸，又有“前科”，無論做什麼，都很難改掉在傅九衢心中的刻板印象。

　“沒問題，我懂事得很。”

　辛夷學著傅九衢那樣，用一種指尖在他的額頭上，又搶在他發火之前，雙手按他的位，、、摁、，生生打斷他的怒火，再故意溫聲語，一副閨中婦的幽怨模樣。

　“其實我有自知之明，長著這麼一張丑臉，以前慕三郎，就已經吃夠了苦頭，往后再不敢癡心妄想了。”

　辛夷瞥他一眼，繼續拿他當冤大頭，忍住笑，幽幽嘆道。

　“眼下我什麼也不求，只求快些破案，再弄些銀錢傍，開個小醫館，帶著孩子孤度日便是了……”

　傅九衢闔著眼，沒有說話。

　辛夷清楚地覺到廣陵郡王呼吸里的不平靜，他頭皮時，指尖按的力度，稍稍大了些許。

　跟著，便換了話題。

　“對了，那日在呂家，我聽京兆郡君提到一個人，陳儲圣，不知郡王聽過沒有？”

　辛夷很奇怪高淼為什麼找崔郎中打聽陳儲圣，想從傅九衢這里探探風。

　不料傅九衢又講了個“鬼故事”。

　“你可知慶歷元年，張家村曾發生過一樁失火案……”

　慶歷元年？十年前？

　辛夷搖搖頭。

　傅九衢睜開眼看一下：“那年冬月，張家村北的一間醫廬失火，一家十八口人無一幸免，醫廬也被焚毀殆盡。此案極為吊詭，最終卻沒有兇手。”

　頓了頓，他又淡淡道：“死去的那一家，男主人就陳儲圣。他原是翰林院醫，高淼出生時難產，差點一尸兩命，幸得陳儲圣所救……”

　原來這樣？

　劇外的劇，讓辛夷頭皮發。

　“陳太醫為何會在張家村結醫廬？失火案當真是失火嗎？為何沒有兇手？”

　“那便是另外的緣由了。”傅九衢分明不想多說，抬頭看一眼辛夷，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按得不錯，就依你之計吧。”

　辛夷怔了怔，腦子里想閃過無數的念頭。

　“郡王這病，反復發作也不是辦法。在得到治前，得尋個止痛的法子才是……”

　“辛夷。”傅九衢突然開口。

　辛夷沒有料到會被他連名帶姓的稱呼，嚇得手指哆嗦一下，差點停了心跳。

　“郡王？”

　傅九衢冷笑，“怎麼，你不是這個名字？”

　“是。”辛夷正揣度他什麼意思，便撞見傅九衢突然剜來的目。冷冽、幽涼，如藏了一個秋的連綿雨。

　“為什麼要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