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日上午，陳之在書房向宗之講解馬融的《論語集解》，每日只講解一小段，叮囑宗之以後自己看書，有不解之就向四伯祖請教，或者記在紙上，等他回來一併解答。

宗之不願意去請教四伯祖，就說自己看書，不懂的就記下來，等丑叔回來。

潤兒的記極好，幾乎是過目不忘，這個立志要做吳郡十二縣第一名媛的小問：「丑叔，《詩經》背誦完以後潤兒還背誦哪一卷書呢？」

陳之不想潤兒小小年紀就背誦一大堆完全不能理解的書籍，說道：「每日溫習一遍《論語》和《詩經》，也可以和你阿兄一起讀《論語集解》，至於書法，因為《曹全碑》字多，三日臨一遍就可以，不要貪多，不要匆匆忙忙當作完任務，要認真臨摹，記住沒有？丑叔回來可是要檢查的。」

潤兒脆聲道：「記住了，潤兒決不圖快，也決不懶。」

青枝來報，說有個自稱劉尚值的士子前來拜見陳子重。

「陳子重？」陳之一愣，隨即醒悟陳子重就是他自己，他姓陳，名之，字子重，字是父親早早就給他取好的，以字稱呼他人是尊敬之意，但因為他尚未年，就沒有人以子重來稱呼他，都是直呼之、之小郎君，這個劉尚值顯然是把他當作年人看待，這很好。

陳之下了樓，就見在齊雲山見過一面的那個寒門士子劉尚值立在樓梯口，含笑著他，深施一禮道：「子重兄妙才，劉尚值拜會來遲。」

劉尚值比陳之大四歲，高七尺四寸，高大健壯，晉人尚瘦，而劉尚值稍微胖了一些，但鼻高闊，儀錶堂堂，一雙眼睛呈菱形，瞪起來顯得很有威風。

陳之請劉尚值廳堂坐定，來德上茶，寒暄數句，劉尚值便道：「子重兄，我之行裝已準備好，不知何日？」

陳之道：「後日啟程，尚值兄幾人隨行？」

劉尚值答道：「兩仆一婢。」

二人閑談了一會，陳之覺得劉尚值雖然有點夸夸其談，但樂觀坦率，是個比較好往的人，便邀劉尚值到三樓書房長談，留他用了午餐。

劉尚值沒有文人相輕的習氣，真心佩服陳之的才華，說道：「齊雲山上聽了子重兄的妙解論語，讓我覺得我這十年的書真是白讀了！弟素不解音律，但聞子重兄的豎笛雅奏，不覺沉醉，回到劉家堡猶自癡了兩日，慕子重兄風采，一心也想學豎笛，還子重兄不吝教我。」

陳之微笑道：「好說，好說。」

劉尚值一直盤桓到黃昏時才駕牛車回去，約定後日辰時他來陳家塢，與陳之一道北上吳郡。

……

二十日一早，陳之依舊登九曜山，只要在陳家塢一日，這些事就會堅持去做，已經養了習慣。

卯末辰初，劉尚值到了，領著二仆一婢，都進陳家塢拜見陳母李氏以及族長陳咸。

陳母李氏把陳之喚到一邊，說道：「丑兒，你看劉尚值都帶了侍婢去，不如你也把小嬋帶去吧，小嬋前幾日還說來德笨手笨腳、冉盛更是個孩子，如何服侍得了之小郎君——那意思就是想跟去服侍你，小嬋這孩子伶俐乖巧的，你就帶去，如何？」

陳之笑道：「娘，錢唐劉氏可是有名的富戶，我不和他比這個，以前小嬋、青枝沒來這裡，我不都是自己沐浴梳洗嗎，哪能越大越要人服侍，小嬋姐姐活潑聰明，留在陳家塢可以幫助娘持家務、照顧宗之和潤兒，跟著我去反而無所事事了——」

陳母李氏與陳之說話時，小嬋就在廊下招呼來德搬行李上牛車，一邊豎著耳朵聽老主母和之小郎君說話，心裡極盼之小郎君帶一道去，願意服侍之小郎君，把的釵飾都包裹好了，只要之小郎君一點頭，馬上就可以進房間拎出包袱來跟著出發，一點都不會耽誤時間——

之小郎君出來了，微笑著向走過來了，小嬋的心幾乎要蹦出膛，子都微微戰慄起來，卻聽之小郎君說道：「小嬋姐姐，我這就要了，以後就要勞煩小嬋姐姐、還有青枝姐姐代我孝敬母親了，待我從吳郡回來，送姐姐最好的胭脂黛和簪笄——」

小嬋兩耳嗡嗡直響，之小郎君後面說的話都聽不清了，怕自己眼淚流下來，強笑道：「哎呀，我差點忘了一事——」返「噔噔噔噔」飛快地上樓去，到自己的房間伏在結好的包袱上「嗚嗚」哭泣起來，哭了一會，又驚著跳起，匆匆洗了淚痕，奔到樓廊往下一看，之小郎君已經出發了！

可憐的小嬋又「噔噔噔噔」飛快地下樓，追到青岡木大門口，見來德駕著牛車，冉盛走在之小郎君邊，之小郎君一手一個牽著宗之和潤兒，陳家塢的族人都送了出來，現在都不過去了。

……

陳氏族人送出三里多路，前面是一片松林，陳之停步回團團施禮道：「各位叔伯、叔伯母、兄弟姐妹，不必遠送了，請回吧。」

宗之和潤兒拉著陳之的手依依不捨，潤兒問：「丑叔什麼時候回來，告訴潤兒，潤兒和阿兄還有祖母來這裡接丑叔。」

陳之著九曜山下那座巨大的環形樓堡，微笑道：「丑叔會在下大雪的時候回來。」

……

牛車轆轆，魯西牛緩緩地走著，似乎有載不的離愁，陳之也一直沒有回頭，他知道母親和宗之、潤兒會一直站在那裡，直到看不到他為止。

劉尚值道：「子重兄是頭一回出遠門吧，我前年隨家父去過一趟華亭，不過三百多里路，我娘就以為了不得了，送了又送，好象我們父子是萬里出征一般。」

劉尚值樂觀開朗，語多詼諧，陳之也就淡了離愁，一路相談，又到了楓林渡口，擺渡過江時，見對岸候船的有幾條人影頗為眼，船駛近些一看，卻是馮夢熊、孫氏、馮凌波一家三口，還有二仆、二婢。

馮夢熊見到陳之，也是大驚喜，說他一家正要去陳家塢看陳之的母親，又問陳之何往？

陳之說了赴吳郡遊學之事，馮夢熊道：「徐藻徐博士，誠然是明師，之拜在他門下，學業定會有大長進，可喜可賀——之你不必陪我，第一次出遠門走不得回頭路的，你自顧登路吧，我與子、小去看你母親便回。」

陳之道了失禮，與劉尚值往錢唐縣城而去，心裡有點憂愁，擔心等他從吳郡回來，母親就把他親事定好了，雖然馮凌波看上去決不討厭，但娶一個不悉的子為妻，對有著後世靈魂的陳之來說，覺太奇怪了，不大容易接，不過這是在東晉，難道還容得自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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