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對窗子一枝海棠斜進來，碧綠翠翠的葉子，妖嬈嬈的穿過窗欞。

蔥白削尖的指節過去，毫不客氣一掐，聲音也沒有，那逾越的枝條便死在了半空中。

“故笙讓我辦你的事，我想著，你怎麼也是跟了他有年數的人，他在閘北的時候，多虧了你替他在老幫主面前周旋。念著舊，這藥你喝了，我只當什麼事都沒有。”

“太太說的話，我聽不懂。”

“不懂？”

那立在窗前的窈窕姿娉娉一回，姣好年輕的一張臉龐從影里層層顯出來。

角含笑，目平和，上下看了站在自己跟前的人一眼。

桃紅印度綢旗袍，姿婀娜，容秀麗，正是一個人最好的時節。這位三姨太太姓花名柏蓮，是新婚丈夫的偏房。比大了十歲有余。

金穗心喚了一聲“小蘭”，外面進來一丫頭。

小蘭將一張紙遞了過去。

三姨太太臉上一白，將紙團了，扔到金穗心臉上：“你敢讓人搜我的房？”

被擲了一臉，金穗心卻不以為意的仍持著笑：“我不敢，誰敢？我是俞故笙的正房太太。”

三姨太太橫眉豎目便要上前。

小蘭大喊一聲：“人呢！都死了不？”

外邊，金穗心房里的老媽子、丫頭大步跑進來。團團把三姨太太圍住。

三姨太太見勢，忙：“如意！穗香！”

穗心仍是那安靜模樣，笑看著道：“別喊了，他們幫著你換藥，請西醫，你說故笙會留著這樣子欺上瞞下的東西麼？”

“金穗心！”

三姨太太額上暴出青筋：“你我一毫試試！我肚子里的，是先生骨！”

“可先生不想要。”

輕飄飄一句話，把三姨太太的潑冰住了一般。

穗心往那老媽子臉上掃了一眼：“你來。”

讓開，越過三姨太太要出去。

“不過就是個破落戶的王府格格，要不是這名頭，你連天橋下的乞丐都不如！你敢這樣對我，我絕不放過你！”

穗心蹙眉，出門的腳步加快。

那三姨太太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忽掙開來，朝著走到門欄邊的金穗心用力一撞。

穗心腳下絆到門階，上半一下沖跌出去。

后頭丫頭趕上來圈住三姨太太。

老媽子眼疾手快，扶了穗心一把。

穗心頭也不回，逃也似的出去。

后頭像追著一只冤鬼。

扶著柳樹氣，湖面上吹來陣陣涼風，稍好一點。

背脊上的汗涼了，著，令人發。

夜晚，俞故笙邊的聽差照例進來跟說，先生今天有飯局，不回來吃夜飯。

他命這個結婚三月未曾蒙面的太太，親手置他三姨太太肚子里的那塊，現在辦完了，他卻還是晾著，連面也不抵？

是他手底下的聽差、小弟嗎？是他買回來的劊子手嗎？

風平浪靜的說“知道了”。穗心洗了澡，在窗邊又坐了會，才去睡覺。

原就淺眠，又做了那樣一樁虧心事，越加睡不著。

朦朦朧朧里聽到門扇“嘎”的一聲，穗心以為是值夜的丫頭，剛要說話。后攏了一團熱，蒙了一層酒香撲散開來。

猛的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