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祁老爺子暈倒可不是什麼小事兒, 救護車和療養隊匆匆趕到大院搶救, 車隊浩浩駛又片刻不留地開走, 沒幾個小時便鬧得人盡皆知。
肖站在自家大門口,聽著遠的聲響,撥著念珠長長嘆息了一聲。
史家人嚇得傾巢出, 從酒店湧至醫院,逮到兩個蹲守在手室前的年輕人,劈頭蓋臉一頓問:「怎麼回事兒啊?昨晚都還好好的, 沒聽說有什麼不對, 怎麼突然就進醫院了?」
祁凱被來回拉扯,只是背靠牆角坐在地上捂著臉一語不發。
「煩不煩啊!問問問就知道問, 那麼多問題能不能去問醫生?我知道個屁!」史南星臉沈,面對眾口詢問也不知從何開口, 被得了,索朝家人大發脾氣。
史老太太被罵得臉一白, 但看到孫子焦躁的神,也約覺到了不對,提心弔膽地同兒媳婦商量:「完了完了, 親家萬一在這會兒……星星可怎麼辦?他答應我們的事兒……」
星星啊……
星星……
史家人又魂似的詢問, 祁凱的火一下冒出來了:「滾!!!」
老爺子這會兒都他媽推進去了,你們就關心自己托付的事兒?媽的!媽的!!
人家是祁家的正經孫子,說的話再怎麼不中聽,史家人也只能不願地離遠了一些。醫生出來時所有人都忐忑地不敢靠近,祁凱扶著牆勉強站起, 命都被嚇沒了一半,巍巍發問:「怎麼樣了?」
「還好,沒有嚴重外傷,就是摔倒後腦磕到了一些。不過病人年紀大高,這次了刺激,對他的健康狀況影響很大,雖然已經搶救回來,你們做家屬的日後還是要多費心照顧,不能再出現今天這樣的況了。」
祁凱猛地松了口氣,一瞬間虛的覺令他險些跪倒在地。
爹媽去世後,他便一直同爺爺相依為命,假如真的因為他的問題讓老人撒手人寰,那他真的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自己。
四下響起一片慶幸的後怕聲,離得遠遠的史家人這會兒又圍了上來,病床被緩緩從搶救室推出,他們跑得比祁凱還快一步,一個個淌著眼淚滿懷關切地湧到了最前線,將床沿圍得水洩不通。
老爺子已經蘇醒,掛著吊瓶怔怔地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
史南星在的哭聲里去拉他蒼老的手,滿臉悲切:「幸好您沒事兒,真是嚇死我了……」
祁老爺子剛開始還沒反應,聽到他的聲音後像被雷擊了一把,幡然醒來,側首看著史南星的視線一片陌生,像是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您怎麼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史南星被盯得心裡發慌,強自鎮定地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祁老爺子失焦的視線一點點對準了他的面孔,面皮搐起來,下一秒猛然甩開了被史南星握住的手,哆嗦著呵斥:「……滾!」
史南星愣愣地被甩開在一邊。
他茫然地看著被老人到名字的祁凱撥開自己因為這一變故萬分驚惶的家人,然後隨同病床一起推遠了。
史家眾人被嚇得驚愣在原地。祁老爺子雖然在外嚴肅,但對家裡的這兩個小輩卻一向疼寵有加。史南星三五不時被接到祁家常住,八歲之前連名字都沒被過,從來寶寶長寶寶短,雖然沒有脈關係,但待遇跟親孫子也沒兩樣了。
他們何嘗見識過史南星被這麼對待的模樣?一時間就連最為沈穩的史父都站不住了,立刻上前追問:「到底怎麼回事?你到底乾的什麼才把老爺子氣這樣?!」
史南星呆在原地空茫了幾秒,他到一前所未有的驚悸和恐慌,縱然早猜到得知真相的家人們或許會表現得非常不高興,他也從未想過這位一向疼寵自己的長輩會表現得如此決絕。這是他意料之外的發展,聰明如他,短時間也很難制定出合適的應對,但現實很明顯,此時此刻,他正麻煩纏難以掙的當下,並不是一個可以和祁家人鬧掰的好時機。
他很後悔,一切源都從那場車禍而起,否則他這會兒早該順順當當地飛躍太平洋。
剛才也不應該直接在祁家和祁凱爭吵的,誰也想不到才出門沒多久的老爺子會這麼短時間就悄無聲息的回來。
但這世上沒有後悔藥,他能做的也唯有補救,因此在父親的質問和母親的哭泣聲中,他下一秒驚醒了過來,不顧一切朝病床被推走的方向追去。
只可惜家人的包容看似寬宏,溫馨的表象下卻未必毫無底線。
祁老爺子的加護病房裡,一屋子舊時來往最熱絡的姻親們祈求的哭聲,最後只換來了老爺子輕輕的轉開的目:「我不管他了,你們自求多福吧。」
「親家你不能這樣啊!星星他不懂事,做了什麼惹你生氣的事,我們都代他向你道歉,你不要跟他小孩子一般見識……」
「不懂事?他這狼心狗肺!恩將仇報!」祁老爺子聽得後頭一哽,被氣得頭暈目眩,拍著床板虛弱地喝罵。他的底限是這世上唯一與他脈相連的親孫子,一切親人好友的重要都依次排列,不可逾越。史南星幹什麼都行,他能保的都會盡量保住對方,唯獨涉及到祁凱的利益不行!而史南星,他竟然帶著祁凱去接煙土!這是什麼質的生意?沾上之後還能甩得掉麼!更勿論這當中萬一祁凱染上點什麼,他們祁家滿門未來的希從此勢必……
祁老爺子老淚縱橫,一想到那個可能,就悲愴得幾乎沒了力氣。他這一生見過無數的人,經歷過無數的事兒,也摔過無數的跟頭,但從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了令他到了無生趣!
他此刻悔不當初,史南星之前在群南帶著祁凱搞走私摟錢的時候他怎麼會覺得這個孩子劍走偏鋒足智多謀呢?這分明就是個無知無畏貪得無厭的蠢貨!
他還為這人去奔走,捨下這張老臉登門舊友恥笑,就為這麼個玩意兒?!救回來,替他掃平障礙,再帶著祁凱去自尋死路麼?
史南星接到那雙蒼老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仇恨的芒的一瞬間,他意識到自己被放棄了。
從來只有他丟下別人的經歷,被家人放棄的覺很奇怪,力氣好像從骨頭里被走了,心臟也被一隻手攥住,得幾乎裂開。人的哭聲和父親的沈默中,他想到了比難過更加可怕的未來——史家扎西南,在燕市這塊地方,只要祁老爺子丟開他,他就什麼玩意兒都不是。
史南星求助地將目投向祁凱,祁凱抓著爺爺骨瘦如柴的手垂著頭不說話,他被這個一直以來關係親的舅舅毫不猶豫離開這一行為之後的用意傷了心。
「你們滾吧。」老爺子說,然後疲倦地咳嗽了兩聲,護士們也過來驅趕這群明顯不歡迎的客人。
「別我。」像野狗一樣被推搡,史南星皺著眉揮開了邊的手,站定後執拗地著病床那一雙表演相依為命的爺孫。
祁老爺子抓起床頭的搪瓷杯朝他狠狠地擲了過去:「滾!」
「呵呵,現在演什麼戲吶?大難臨頭各自飛?」史家人不知所措的目中,史南星突然笑了,雙眼視線鷙,「祁凱,說話啊,你裝什麼大尾狼?」
祁凱抬頭看向他。
史南星咬牙切齒的模樣看上去一點也不和善穩重,和以往判若兩人:「你以為把我甩開自己就能相安無事了?你捫心自問,當初做生意的時候我有沒有過你?沒有吧?你他媽自、己、、上、來、的!」
「老爺子,我勸您一句。」他神恢復不不的笑臉,抬手正了正方才混時弄皺的襟,冷笑一聲,「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萬事兒別做太絕。有些船上來就下不去了,你家乖寶貝也不是沒把柄在別人手裡的。」
他顧及著醫院裡的閒雜人等,沒把話說太明白,但這樣的程度,已然足夠爭執中的另兩位當事人然變。史南星轉斜睨了方才驅趕得最賣力的那護士一眼:「不用費心,我自己滾。」
他跟畜生似的渾渾噩噩過了那麼些日子,此時終於出了口惡氣,心中卻並沒有暢快的覺,只是出奇的空茫,像完整的世界掏開了一缺口。
史家人不明就裡,在鬧翻的兩人中左右看看,最終只能無奈地跟上自家獨苗苗。
祁老爺子氣得眼前一片花白,宛若被蒙住口鼻無法呼吸,眼淚嘩啦啦從眼角淌落。他看著跪在床邊一臉空茫的孫兒,無力的手絕地抬起,扇了祁凱後腦勺一把,虛弱得像一隻直面的幽靈:「你怎麼那麼糊塗啊……」
祁凱只是懵,像大霧天開車跑山路那種懵。
好像這世界忽然就不一樣了,原本和善的親人搖變了面目醜陋的惡鬼,趴在上要將他撕碎片,吃喝,皮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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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住院了?」從沈眷鶯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林驚蟄還驚訝,「嚴重嗎?我都沒聽肖馳說。」
沈眷鶯和丈夫對了下目,沈甜甜趕忙站起來指著桌另一頭的皮皮蝦道:「我要吃那個。」
「哦哦哦。」林驚蟄重點立刻被轉移了,斂神端詳,好一會兒才從那個大盤子里挑選出一隻看起來最好吃的皮皮蝦,手給妹妹剝起來。
沈甜甜一副小饞貓的樣子等待投餵,沈眷鶯松了口氣,順勢結束這個話題:「這消息的,也不是誰都知道,估計肖家人還沒聽說。」
吃罷飯,夫婦倆避開呆客廳里說話的倆兄妹談這件事:「祁叔在醫院直接跟史家人鬧掰了,吵得整個住院部的醫生護士都知道,他們兩家以前不是出名的關係好麼,得是為什麼事兒才能吵這樣?」
林潤生搖頭,他的際圈主要在學校,跟大院這邊的鄰居並不怎麼親近。
「聽說是從祁凱那起的頭,我還以為肖家會知道得多一些,結果驚蟄也沒聽說。」最近發生的多事都不著頭腦,沈眷鶯又想起一件,「對了,江恰恰後來還找過你麼?」
「沒。」林潤生還是搖頭,「後來就沒見了,燕大那邊驚蟄班裡的老師我都叮囑過,他們沒聯繫我,估計也沒到燕大。」
這個角不出現還好,一出現就讓人到不安,林潤生猶豫了一下:「要不我直接問問驚蟄?」
外頭沈甜甜撒要錢,林驚蟄毫不猶豫地連連點頭給給給,沈眷鶯拉住丈夫,嗔怒地瞪了瞪眼:「別,丫頭也在呢,小心嚇到倆孩子。」
又看著外頭,半是甜半是心地嘆了口氣:「這個甜甜,又欺負哥,越來越不像話!」
林潤生還是很心疼芽般的繼的:「你別這麼說,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麼?這是在跟他哥親近呢。」
沈眷鶯:「……」
算了,半晌後絕地拍了拍丈夫的手臂。
沈甜甜一臉期待:「哥,我和妙妙公司都註冊好,就差錢了。」
「給給給,一百萬是吧?下週末之前一定給你。」雖然妹妹看起來一臉天真似乎做生意會很不靠譜的模樣,林驚蟄仍是毫不猶豫地點頭,一則對方要的數目不多,二則沈甜甜也是金融專業,再過個一年半載就要和林驚蟄同一屆畢業。商場如戰場,和和睦單純的家庭可不一樣,孩子早一點接這個社會,見識一下人心險惡,跌跌跟頭也好,總勝過日後吃虧。
更何況沈甜甜還是跟肖妙合的伙。肖妙那孩子雖然冷淡靦腆一些,畢竟從小家裡沈穩的氛圍熏陶,還出國留過學,獨立又見識廣博。林驚蟄對很放心,一起創業,對方也能帶得甜甜穩重一些。林驚蟄心地妹妹的頭髮,看著小姑娘興高采烈的模樣,心中無奈地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