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他此前還想將林驚蟄的死訊當做自己臨別前的贈禮呢。
這個憾的小曲令他一路上都心不濟,史南星中途還接了個電話,祁凱打來的,對方問他現在在乾嘛,他回答說自己還在西南的家裡。
實則燕市國際機場恢弘的建築已經遙遙出現在了道路遠方。
距離登機還有三個小時,史南星悠閒地吃完了一份昂貴的餐點後才前往辦理手續,一邊遞出自己的各項證件,他一邊籌算著給遠在海外的一個老朋友撥去電話,預約自己落地後的接風派對。
但電話那頭愉快爽朗的笑聲中,櫃臺的人卻忽然站了起來。
史南星正不明所以時,便聽到對方嚴肅的回應:「對不起,先生,您已經被限制出境了。」
「餵?餵餵?」電話那頭的友人在雙方突然終止的對話中高聲尋找他的存在。
史南星猛然切斷了電話,難以置信地著櫃里的工作人員,收回自己的證件反復翻看了兩遍:「你是不是搞錯了?」
得到了肯定回復的那一瞬間,彷彿頭頂一道驚雷劈開天際,史南星不知所措地後退了兩步,在後方隊伍其他乘客們充滿探究的視線中,慌地提著行李躲到了僻靜。
「媽!」他撥電話給家裡,「怎麼回事?我被限制出境了!」
史家人也嚇了一跳,他們就沒聽說過這件事,確定兒子沒搞錯後,史母慎重地回答:「你不要急,我現在就問問是怎麼回事。」
限制出境可是件相當嚴重的事,往往只有涉足進了非常嚴重案件里的相關人員才會獲得這種待遇。史南星無法無天慣了,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他做夢都沒想到會在這一環節出現問題,當即腦子里全都是沙蓬那一幫人的手段,第一次惶然到變,不知所措地蹲在地上。
片刻之後,母親卻問回了一個令他完全不著頭腦的答案。
「兒子,你到底幹什麼了?」得知真相的史母語氣充滿了張,「我聽說你的限制是沈家的老爺子親自去申請的,你怎麼會得罪他們家?」
「沈家?」史南星聽到這個姓氏心中一突,「哪個沈家?」
「還有哪個沈家?就是你眷鶯姐姐的娘家啊!燕市除了家之外,還有哪個沈家?!」
沈眷鶯的娘家?那確實是個厲害的大家族,史南星完全迷茫了。他將自己過往的所有行徑一一回憶了一遍,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在什麼時候做過令沈家不悅的事,恰恰相反,他對沈家那一家的長輩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每逢年節還登門拜會,風雨無阻,他平常見到沈眷鶯,還能親地聲姐姐呢。
這邊的一團迷瘴還沒梳理明白,手中的電話再度響起。
史南星陷在深刻的自我懷疑中,幾秒後才反應過來,接通了電話。
前不久才信心滿滿和他拍脯保證過後續萬無一失的地頭蛇在電話接通的瞬間便劈頭蓋臉砸來一堆的質問:「史總!我看在祁總的面子上才接的你的生意,可你他媽也太不地道了吧?手之前給我們提供假消息?!」
史南星還沒回神就被一頓臭罵,眉頭當即皺起:「你他媽發的什麼鳥瘋?!」
「我他媽還想問你呢!!老馬撈不出來了!!!」
史南星聽到這個消息,面當即一肅:「怎麼回事?你剛才不是說已經安排好了嗎?你把話說清楚!」
「說不清楚了!!這筆賬沒完史總我告訴你!我們老老實實給你辦事兒,你背地裡耍這種心眼——」對方已然被突變的況弄得焦頭爛額,半點不顧忌史南星的面子,直接破口大罵,「還外地人,還什麼不用怕,你他媽怎麼不告訴我咱們要搞的是沈書記的親兒子?」
史南星一派茫然:「你在說什麼?哪個沈書記?」
「沈眷鶯!!!」對方的質問聲嘶力竭,「你別告訴我你不認識!」
史南星比他還要錯愕:「你在說什麼?沈眷鶯哪來的兒子?」
「沒有兒子,姓林的是從哪裡來的?!!」對方見他直至這會兒還想裝傻充愣,已然徹底放棄,只無比沈地撂下一句狠話,「沈眷鶯已經親自趕到市局了,該怎麼著你看著辦吧,沒能帶眼識人我自認倒霉,但假如都折在這件事里……史總,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對方自顧自結束了談,徒留史南星頭腦空白地消化這個消息。
林……林驚蟄是沈眷鶯的兒子?
這怎麼……這怎麼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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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眷鶯接到兒電話的那瞬間頭髮都險些炸開,原本在上班的,直接假也不請就曠工跑了,路上通知了正準備去上課的丈夫,綿綿的林潤生第一次將車速飆上一百碼。
丈夫的眼睛都紅了,愣是一路都沒有掉眼淚。
沈眷鶯一面跟兒通話,得知肇事司機的反常舉止和分局不正常的理流程,氣得渾發抖,直接將求助電話打給了父親。
從來個要強,家那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朝娘家開口,年邁的父母和一眾兄弟全都被炸了出來,幾乎瞬間就鎖定了所有的嫌疑人。
到了這個時候,林驚蟄之前各種為了大家族和睦或者鎮流言蜚語堅持的保舉措全都被拋諸腦後,沈眷鶯站在支隊的大廳里擲地有聲——
「誰敢我兒子!」
林潤生周肅殺的氣質幾乎凝練刀,他甚至本沒有心力去關注另一家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確認了兒子安全無事之後,直接將林驚蟄抱在了懷裡,好半天不肯松開。
認真算來,這還是這對父子兩輩子下來第一次如此親的接。
林驚蟄的心有些複雜,林潤生的上散髮著清洗劑的氣味,很獨特,但不難聞,縈繞在對方僵的臂膀里。他遲疑了一會兒,仍舊覺得相當不習慣,但還是緩緩抬起手,摟在了對方的後背上。
林潤生的胳膊一下收了,林驚蟄聽到他咬牙關時發出的咯吱聲。
輕輕拍了拍父親的後背,林驚蟄輕聲對他道:「爸,我沒事。」
對方松開手的時候,林驚蟄本以為父親一定哭了,但驚異的是對方的臉上並沒有一淚水。林潤生只是目森然地掃過他們到來時抱著林驚蟄的肖馳,片刻之後什麼也沒說,出門開始打電話。
被肖馳召喚來的肖家父母一時無言以對,方才在局里見到沈甜甜的時候他們就意識到了一些問題,沈甜甜朝林驚蟄一口一個哥的,態度如此親,要不是知沈眷鶯的家庭構,他們險些都要以為這是一對親姐弟。於姝鴛此前腦海中便開始構了那個不敢置信的可能,答案當下在沈家夫婦出現後徹底水落石出,尷尬地同老相識沈眷鶯打過招呼後,兩家媽媽緘默地相互對視。
如此詭異的氣氛里,一個接一個得到消息的相關人員趕到了現場。
事關肖家和沈家的小輩,一切尋常的意外似乎都變得不尋常了,平日里在外也是說一不二的重量級幹部強之下直出冷汗。險些被帶出警局的那位肇事司機連帶先前一直勸說林驚蟄和沈甜甜私了的分局乾警都被立刻控制了起來,市局管理刑事案件的副局親自到場,對面鬱的一眾家屬拍脯保證:「現場和涉案司機確實是很古怪!我們一定立專案組,將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盡快給各位一個代!」
但此事肖馳已經基本理清了頭緒,避開其他耳目之後,直接便直指中心:「應該是史南星或者祁凱乾的。」
林潤生全程都不肯看他,只默默地拉著林驚蟄坐在遙遠的另一邊,還是沈眷鶯開口解釋:「剛才甜甜在電話里告訴我了,史南星、祁凱,還有其他一些我所知道的跟驚蟄有恩怨的人,我都已經派人注意了起來。」
肖慎行接了個電話,掛斷後搖頭嘆息:「應該就是史南星,他半小時前試圖出鏡,被攔截回來了。」
肖馳面無表,繃著的下頜線條卻越發清晰,只低聲道:「是我的問題,沒有提前做好準備。」
林驚蟄怕他氣出問題,趕忙從難得粘人的父親邊離開,坐到他的旁,拉著他握拳頭的手輕聲安。
肖馳松開手掌同他十指扣,要不是顧念邊都是長輩,他恨不能將林驚蟄就這麼時時刻刻抱在懷裡。
肖家父母有一些尷尬,誰也沒料到雙方父母會在這樣的場合下上,雙方從剛才起就有志一同地刻意忽略著兩個孩子的問題,肖慎行夫婦倒是還好說,林潤生看上去明顯就是不能接的樣子。
沈眷鶯原本應該錯愕的,但林驚蟄意外的擇偶對象比起先前發生的可怕事件似乎又不那麼重要了,本就沒什麼立場反對或者支持,因此顧念林潤生的,還想岔開話題,讓眾人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回林驚蟄的遭遇上——
「假如真的是史南星乾的,事就麻煩了。史家的那幫人估計要胡攪蠻纏,萬一祁家那個老爺子再摻和進來……」
輕聲分析了半天,坐在邊的丈夫刷的一下站起來,繃著臉朝外走去。
沈眷鶯愣了一下,立刻追了上去。
肖慎行夫婦對視一眼,都有些擔心,林潤生脾氣兇惡在大院裡是出了名的,別再因為林驚蟄和肖馳的事鬧出什麼矛盾來。
因此猶豫了片刻,他倆也跟著追了上去。
沈家夫婦不在院子里,肖慎行和于姝鴛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心中都沈甸甸的,生怕鬧出什麼問題,回來時路過走廊,才聽到里一些異樣的響。
兩人對視一眼,下意識朝響聲的方向走了過去,越發接近聲源,才發現原來是從急樓梯的大門後頭傳出來的。
沈眷鶯悉的聲音鑽進耳朵里,還有嗚嗚的哭聲,肖慎行夫婦嘆息了一聲,心說還是吵起來了,他們作為肖馳的家人,總歸要勸一勸才行,要不以林潤生那個脾氣,萬一手可怎麼辦?
相當有責任的肖慎行立刻推開大門,于姝鴛也匆忙地試圖勸架。
下一個瞬間,夫婦倆齊齊愣住了。
林潤生在開門的瞬間被嚇了一跳,但他實在是太難過了,待到看清楚來的人是誰之後,便放棄了還想維繫的偽裝,接著痛哭起來。哭得鼻頭髮紅,滿臉淚水,渾。
沈眷鶯心說怎麼躲到這還能被找到,朝門口的老朋友出一個抱歉的笑容,輕聲哄勸丈夫:「別傷心了,驚蟄喜歡不就好麼?你看他這次遇上了那麼大的麻煩都沒出事兒,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哇——」林潤生哭得直,已然語無倫次了,一邊打嗝一邊道,「我就是——覺——得——難——過——」
沈眷鶯立刻一臉疼惜地將直打嗝的丈夫抱在了懷裡,連哄帶騙。
「……」肖慎行片刻後輕輕將大門重新關好,木然地與妻子對視。
于姝鴛:「……」
幽靜的走廊中,肖慎行艱道:「我可能有點累。」
這對親家估計比想象中難對付,於姝鴛半晌後回答:「我也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