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南星一想也是,反正自己現在缺錢,地賣給誰不是賣?只有真金白銀才是真的,五寶山一賣,盤桓在他們面前的危機立刻就能過去。
他因此妥協了,卻仍不是很高興,只揮了揮手道:「算了,你自己去談吧,反正月底之前,要用的錢都得湊夠。」
現在這樣艱難的日子他真是不想接著過下去了,未來能不能翻,全看接下去和沙蓬的那筆易。
祁凱拿著電話,看上去仍舊有些擔憂:「江恰恰怎麼老不接電話?該不會出事兒了吧?咱們那塊地可還有百分之二十的權在手上,到時候銀行的分割手續還得跟著去辦呢。」
「能出什麼事兒?這人賊著呢,人家比你聰明。」史南星對此不屑一顧,「行了,人就在燕市,等生意談妥,你還怕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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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昏沈,江恰恰匆匆鑽進了一輛破舊的車,在最後一排,探頭窺視窗外。
車晃晃悠悠開出了站牆,大門外,一幫拿著子的男人沒頭蒼蠅似的撞著,四下環顧,口中罵罵咧咧——
「艸!人呢?」
「明明看到朝這邊跑了!」
江恰恰用一個小背包擋住臉,直至車開出一段後才放下來,意識到自己終於從圍追堵截里逃離,解地松了口氣。
腳邊放著兩個重重的手提袋,這是傍晚潛進家裡收拾出的所有值錢的東西。
在腳下的這片土地生活了那麼久,知這裡的人世故,但人近中年,卻要流亡般漂泊到另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家。收拾的時候很迷茫,不確定自己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和這一決定會給未來會造什麼樣的影響。臨出門的那一刻,幾乎想要放棄了,哪怕在國找個小城市姓埋名呢?總也好過徹底未知的生活。
但出門那一刻立即被發現接著開始的追逐打破了對未來微弱的幻想,十幾個強壯的男人健步如飛地在後頭追趕,江恰恰靠鑽圍牆的小才得以暫時拉開距離,一的灰土,手腳破了皮,狀態狼狽不堪,難以接自己未來的人生都要活在這樣的東躲西藏里。
車開往距離燕市最近的一海濱城市,車上裝滿了淘金的夢想。
江恰恰聽著前後人們對那個「遍地是黃金」的國家展,瘦弱的軀在晃的車廂里浮萍一般搖擺。
抱著包,坐得都幾乎僵,七八個小時之後,才終於看到了那片海。
天此時已經蒙蒙亮了,晨曦的曙打在海面上,絢爛得像是未來。迷茫地隨同周圍的陌生人被驅趕下車,海風吹得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那位悉的老太太已經等候在車外,看到時滿眼憐惜:「可憐見的,怎麼把自己搞了這樣?」
江恰恰如實說了,對方幫著咒罵了一通那些追債的民工,又安:「沒事兒了,等你出了國,過上一年半載再回來,他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這一片海域很荒涼,偌大的碼頭只停泊著一艘簡陋的船隻,比起船,那更像是用來打魚的。
環境可見的惡劣,碼頭上沒有說話的聲音,蛇頭一邊清點帶來的人,一邊冷酷地將清點完畢的推進船艙里,像塞一車即將送到屠宰場的豬。
有人摔倒在甲板上,又一臉麻木地爬起來。
有人鑽進船艙里,又不捨地探出頭來用眼神跟生養自己的土地道別。
江恰恰提著袋子,突然沒來由一陣心慌,總覺得自己此去的未來或許並不如所聽到的那麼樂觀。視線閃爍著恐懼,後退兩步,撞在那位跟隨在背後的老太太上,老太太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對方前些天借了自己不錢,江恰恰很信任對方。心中的惶恐和慌無傾訴,江恰恰急促地息著:「我……我可不可以不去?」
老太太嘆息了一聲:「當然可以。」
頓了頓之後,卻又追問:「但不出國,你要去哪裡呢?再回燕市嗎?」
回燕市?江恰恰回想起自己被棒圍追堵截時的場景,心中翻騰著無數種緒,但終於還是搖了搖頭。
「沒事兒的,別擔心,阿姨在那邊有親戚,到了之後會有人接應你的。」那老人家於是聲安,「外面不管怎麼樣,總比國好些,你那麼年輕,說不準還能闖出一番事業來呢。要是實在住不慣,再人聯繫我好了,我到時候再找人把你送回來。」
長久的沈默之後,江恰恰輕輕地點了點頭,邁開步子朝著船隻停泊的方向走。
「帶那麼多東西!船上哪有地方給你放?!」
前頭有人帶了太多的行李箱,東西直接被水手丟在了碼頭上,哭聲和罵聲織在一起,悲涼得難以名狀。江恰恰了自己手上的行李袋,蛇頭攔下了,但那老太太隨即上前和對方說了幾句,水手們最終還是一臉不願地放行了。
江恰恰越發相信對方人脈深遠,激地朝對方點頭道別。
行李已經被送上船了,那老太太卻在此時好像突然想起什麼,手拉住了:「等等,有些東西要讓你簽一下。」
對方說著就從隨攜帶的布袋里掏出一個牛皮紙袋,打開來,倒出了一疊非常厚的文件。
江恰恰對此相當的警惕,立刻問:「這是什麼?」
「你出去總得找工作吧?先把委託書簽了,我傳真給我親戚,讓他們早點給你安排。否則萬一被抓,你估計會被遣返回國,到時候就麻煩了。」
說的十分真切,江恰恰也不懂是真是假,不太想簽,但又不好直白地拒絕這個說不準未來在國外會給自己帶來很大幫助的靠山。老太太十分自然地拿出紙筆朝他遞來,江恰恰回頭看了一眼,船艙里的其他人似乎也在簽訂什麼東西。
遲疑著接過那疊紙翻看起來,前幾頁果然如對方所說是委託招工的合同,條件非但不苛刻,還十分寬厚。
大家都簽了……
不配合確實也不太好,因此只能接下筆細細翻看起來。
天越來越亮,背後的蛇頭開始催促:「快一點快一點!磨磨蹭蹭什麼呢!小心一會兒天亮了被發現,到時候就誰也走不了了!」
「等等!」江恰恰被催促地慌起來,翻文件的速度加快,但那疊東西實在是太厚了,裡頭的條例又莫名拖沓和瑣碎,看半天也才看了一點。
蛇頭卻沒那麼客氣,見慢吞吞的,上前就猛推了一把,口中開始罵罵咧咧:「要不要走!要走就上船不走就滾!別他媽浪費所有人的時間!」
江恰恰被推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一回頭,那老太太已經在替同對方說好話了。
船上的其他乘客也開始催促,擔心拖延時間會讓離開的計劃出現紕,江恰恰一時簡直了眾矢之的。在一眾冷眼中爬起來,慌地還想多看看那疊文件,水手猛然喊了一句:「四點了!」
文件上仍舊是那些無足輕重的條款,江恰恰胡翻閱了片刻,實在頂不住力,一咬牙打開了筆蓋,在老太太指示下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終於登上了那首承載了無數人夢想的破船,飄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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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甜甜朝電話那頭問:「走了吧?」
「走了。」對方回答,「沒聽說出什麼問題,現在估計已經到公海了。」
「很好。」靠在門上,冷聲吩咐,「那幾份合同明天你送到我學校去,作快點,趕在齊清地產清算之前。」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後,才掛斷電話,隨即鈴聲再度響起,是肖妙。
肖妙聲音輕輕小小的:「我家裝電腦啦。」
沈甜甜冰冷的面孔上立刻浮出了笑容:「是嗎?太巧了,我哥昨天也給我裝了一臺,可好用了!」
肖妙想起肖馳的那張大便臉,忍不住哼哼了兩聲,羨慕道:「你哥真好。」
「那肯定啊,我哥什麼都給我買,服子鞋子發卡,你上回不是說我戴的那個小王冠好看麼?也是我哥買的。我跟我哥說我要投資咱們網站,他特別支持,還讓我沒錢盡快開口。我哥可好了!」沈甜甜尤其得意,目敏銳地捕捉到了遠的一點黑,當即興道,「我不跟你說了,我哥來了!」
一面說著,肖妙便聽到電話里傳出好友一聲前所未有的嗲腔調:「哥~~~~」
媽呀。肖妙的臉立刻紅了,趕忙掛斷電話將手機丟到了旁邊。
樓梯咚咚咚傳來一陣下樓聲,抬起頭來,正看見肖馳英俊卻面無表的面孔。
肖馳一邊下樓一邊在打領帶,揚著頭也不看路,到樓下後正對上妹妹言又止的模樣。
他腦袋朝後一仰,皺著眉頭打量對方:「你眼睛里進東西了?」
肖妙眨的雙眼立刻停住了,著大哥長久地沈默了一會兒。
然而沈甜甜驕傲的炫耀仍舊時刻在的心中躁,肖妙勸說自己忍耐,小聲地問:「哥你那麼早出門,是要去哪兒啊?」
肖馳莫名其妙地看著:「去談五寶山的一些事。你問那麼多乾嘛?」
「……我關心你不行啊!」肖妙醖釀了片刻,小尾一樣墜在了哥哥後:「哥,給我買個小皇冠吧!」
「啥玩意兒?」肖馳一臉莫名地看著。
肖妙在腦袋上比劃:「就是那個水晶的,亮晶晶的,可以別在頭髮上的那個小王冠……特別好看,也不貴,就是燕市沒地方買,好像得托人去外省帶。我朋友有一個,我也想要。」
肖妙面微紅,目閃爍,滿眼都是對哥哥的期待。
迫切的視線里,肖馳緩緩抬起了手,然後越過放著錢包的口袋,徑直了過來。
「哈哈!」肖馳推了的腦門一下,開口嘲笑道,「你有病啊,戴那東西知道有多傻嗎,難看死了,什麼品位!」
肖妙:「……」
肖妙委屈極了,漲紅著臉朝哥哥嚷嚷:「你就是不想給我買!找什麼藉口?你怎麼那麼小氣!!!」
肖馳冷哼一聲,並不理會的屈辱,掉頭就走:「我就這麼小氣。」
「你壞死了!別人的哥哥都給買的,就你不給我買!」肖妙氣得大聲嚷嚷,「驚蟄哥就跟你不一樣,他一定會給我買的!」
肖馳一聽這名字腳步就頓住了,然後緩緩地轉頭看向自己氣得眼淚汪汪的妹妹。
然後猛然抬手箍住了妹妹的脖子,近威脅:「告訴你,不要仗著驚蟄心就隨便跟他要東西,知道麼!」
肖妙跟哥哥廝打了一下,肖馳一隻手就夠把提到半空彈不得了,無奈之下只好極度不願地妥協。
然後又慢吞吞地跟在肖馳後面,看著哥哥照著佛堂的鏡子梳小辮兒。
肖馳扎完小辮之後心說還是林驚蟄扎得好看些,一回頭見妹妹還在,大手按在妹妹的腦袋上一陣:「你還想乾啥,趕的,我要出門了。」
肖妙哼哼唧唧半天,一直追在自己哥哥後跟到大門口,才抓著肖馳的外套下擺開口:「哥……哥……我那什……我和一個朋友,看中了一個論壇,想投資來著……」
肖馳斜睨:「嗯?」
「前景特好……」肖妙小聲道,「……就差錢了。」
肖馳咳嗽了一聲:「多錢?」
「不多。」肖妙訕笑著比了下手指頭,「一百萬。」
肖馳歪著一邊角不懷好意地朝出一個冷笑:「什麼論壇?經營什麼範圍的?」
「文學!」肖妙非常嚴肅地介紹,「是原創文學!我們已經集齊了相當數量的一批作者,就差一個完善的平臺了。哥你想想,就像驚蟄哥說的那樣,未來的虛擬市場一定會是一個非常龐大的事業,我們通過網絡就能閱讀和創作,多麼的神奇啊!」
話音剛落,脖子一,外套的帽子就被肖馳拉了起來,結結實實地罩在了腦袋上。
肖妙尖一聲,肖馳力氣很大,拿帽子一罩,差點把罩蹲在地上。
狼狽地掙出來,迎面便是哥哥冷酷的視線。
「文學?哼。」肖馳瞇著眼凝視著,一步步近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天天在電腦上天天看什麼東西。還一百萬……你給我小心點,下次別被我當場逮住。」
他說罷冷哼一聲大步流星便朝停在院子里的車子走去,站在原地的肖妙癟著憋了半天,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大顆大顆的淚水沿著長長的睫流淌下來,滿臉都是,肖妙鼻子都氣紅了,淚眼朦朧拍著門大罵:「我去你媽的!!」
肖馳回來打,一邊哭一邊跑,看著後面目猙獰的哥哥,又想到沈甜甜哥,心中的淒涼頓時無以言表。
「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這是!?」
混中突然響起一聲清朗的詢問,追打中的兄妹二人都停下了腳步,抬頭朝院子大門去,林驚蟄正一臉驚愕地從駕駛座里鑽出來。
肖妙:「……」
肖馳:「……」
肖馳咳嗽了一聲,抬手了下妹妹七八糟的頭髮,一面朝林驚蟄走去,一面口中顛倒黑白:「不像話。」
肖妙被他氣得話都說不出來,哭得越發厲害了。
林驚蟄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看著肖妙臉上嘩嘩流淌下的淚水,整個人都僵了,片刻之後猛然回過神,從車後座拿出兩個禮品袋跑向肖妙。
「哭什麼哭什麼。」他慌張地給肖妙眼淚,一邊一邊哄勸,「不哭了不哭了。」
肖妙頭一次被他哥欺負之後能獲得安,一時越發委屈,連害都拋到了腦後,直接撲在林驚蟄的懷裡大哭起來。
林驚蟄不敢,只輕輕拍打肖妙的後背,肖馳站在旁邊瞇眼看了一會兒,朝妹妹道:「你再抱一個試試?」
肖妙嗅著林驚蟄懷裡清新的香氣,眼了下哥哥寫滿不爽的神,哭聲比剛才還大了。
「哎呀你說幾句!就不能讓著點嗎?」林驚蟄無奈地給了肖馳一個請求配合的眼神,然後把肖妙從懷裡拔出來,掏出袋袋里的東西。
泣著的肖妙哭聲立刻停頓了兩秒。
林驚蟄把手上亮晶晶的小王冠戴在肖妙的腦袋上,哄孩子似的誇獎:「多好看啊,不要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這是他之前托人從特區帶來的小首飾,之前送了沈甜甜一些,才發現孩子們好像格外喜歡這種緻小巧的東西,便順帶也給肖妙準備了一份,誰知道剛好就用上了。
肖妙抬手扶著王冠,又拿下來不釋手地來去,一邊可憐地噎著。
林驚蟄見哄住了,趕忙找幫手,問肖馳:「好看吧?合適吧?」
肖馳:「……」
肖馳在驟然來的兩雙視線中招架不住了,只能妥協地點頭:「好看好看,好看的要死,真的太有品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