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客氣什麼?」高勝笑瞇瞇地掐掐他的臉頰,目落在他袖口出的一截手腕上,那上頭纏繞了兩串珠子,加在一起足有七八圈。
高勝被那串碧璽珠子清絢麗澤晃得有些眼花,突然想起什麼:「對了,我聽周阿姨說你談了?什麼時候的事?」
林驚蟄從坦白那天起就沒指周母會為他保守,但高勝的問題仍讓他不知該如何作答,他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有點不太確定地回答:「可能是一年多?」
「什麼可能啊,你談多久自己都記不清?」高勝笑著推了他一把,「而且瞞了那麼久不說,有點過分了吧。」
林驚蟄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幹笑兩聲,高勝的質問讓他有些不知該如何作答,事實上他真的沒有刻意去瞞,自己已經談了一年多這件事他也是剛剛才從另一位當事人口中知道的。
真是烏龍又荒誕。
「這手串不是你的風格啊。」高勝了那些圓潤的珠子,「送的?」
林驚蟄點了點頭道:「是,他信佛。」
「見的,不過信佛好,信佛溫婉。」高勝的心有一些複雜,林驚蟄從小就有些孤僻,不願意和外界接,這幾年突然作風大變,現在還談上了,他由衷為對方高興的同時又有種自己悉心呵護的花苗被其他的賞識者們掘走展覽的失落。他嘆了口氣,眼神卻仍舊是溫和的:「有機會帶出來,我也想認識認識。」
林驚蟄點了點頭,但沒做聲。
他心說你們早都認識了,想不到吧?
******
史南星是個說乾就乾的人,更何況他同時還要跟進南方煙土的種植和銷售,沒那麼多時間放在燕市消磨。
他從來看不上祁凱這點嘰嘰歪歪的小生意,累死累活束手束腳不說,賺頭也。他當下的重點從群南海域挪開之後,便放在了西南大省的邊境,到某個邊陲小國走關係包下幾百公畝的種植山地,種一些不為人知的好東西。
這事兒他當然不會跟家裡說,史家和祁老爺對他雖然放縱,卻都是老鼠膽子,乾點走私之類的小活兒就頂了天了,因此家人里也只有祁凱知道他在幹什麼。
私心裡,史南星是有些看不上祁凱的,這小子又貪又蠢,偏偏還優寡斷,合伙賺錢時跑得飛快,說起要搞林驚蟄就屁話一堆。
要不是史南星走私搞來的利潤先前幾乎全折在了群南中斷的海運里,而煙土的種植前期需要大量資金,史南星一點兒也不想跟祁凱湊在一起。
這兩天因為搞不搞林驚蟄的事兩人起了一些分歧,關係也不再跟從前似的,連出去應酬的時候都不黏在一起了。
史南星纏上了肖馳,他拎著酒杯過來敬了好幾杯,順勢就挨著對方坐了下來。
他著肖馳斂可靠的模樣,心中不由嘆息。其實從合伙人的角度來說,肖馳真的比祁凱靠譜不知多,對方若是有意向和他合伙做生意,哪裡還會有祁凱什麼事?生意場上,什麼親戚朋友都是假的,唯獨利益最真,他深刻地期自己能跟肖馳達同一陣線。
他輩分高,肖馳和胡峰跟著祁凱的稱呼,也得他一聲史叔叔,因此他挨著坐下來後,都不好直言驅趕,只能佯裝無事地同他寒暄。
史南星在這套近乎,余卻將桌上每一犄角旮旯都收了眼底,看似不經意地問道:「始於地產的林總沒在那你們這桌麼?我還想敬他一杯來著。」
林驚蟄打了電話說有點事要忙會來得晚一些,肖馳只平靜地回答:「他還沒到。」
「喲,這可是你們迅馳地產牽頭的聚會,那麼重要的場合也遲到,林總也太不應該了吧。」史南星一副不贊同的模樣搖了搖頭,「等他來了,一定要罰他三杯才行。」
肖馳到他上散髮出的些許對林驚蟄的敵意,聞言不由皺起眉頭:「小事而已。」
胡峰特擔心他直接會跟史南星吵起來,趕忙:「是啊,誰敢罰林總的酒啊,史叔叔您真是說笑了哈哈哈哈。」
居然這麼囂張麼?史南星窺見肖馳比較方才閒聊時變得凝重許多的面,心說原來你也不是一點都不介意的嘛。又有先前得到的諸多「幕消息」打底,越發篤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生意場上,有時候想要獲取對方的信任,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的立場和底牌一些出來。因此他也不做遮掩,直接表達了自己的立場:「那是你們脾氣好,度量大,要我說,真就不能慣得他那麼不知天高地厚。他姓林的一個外地來的小癟三,倒騰出個小攤子來,還真當自己有多麼了不起了?」
胡峰:「……?」
肖馳的氣息略微重了一些,他皺著眉頭定定地盯著史南星的雙眼。
生氣了?
史南星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被銳利眼神所遮擋的緒,心中輕笑一聲,口中卻無比信重地道:「這些寒門出來的草啊,一點規矩都不懂。咱們一個大院兒出來的人,在外頭一定得好好團結才行。」
胡峰看著肖馳沈的神,肝兒都起來了,心說史南星這是喝了來福靈麼?怎麼沒頭沒腦突然找來自己這邊說這麼堆七八糟的東西。
想說林驚蟄的壞話,行啊,可你跟誰說不可,非得跟他肖哥說?沒見肖哥的臉越來越難看了麼?
史南星見肖馳和胡峰都一副怨氣積蓄已久的模樣,越發的氣定神閒,篤定的姿態猶如有竹的老神仙:「史叔我也跟你們個底,我看不慣始於地產和林驚蟄很久了,看他在那蹦躂就覺得難。」
肖馳終於開了口,他瞇著眼睛審視著史南星,沈聲道:「是麼?」
史南星迎上他充滿探究的視線和容不明的詢問,頗有應對經驗,只高深莫測沈默著,又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余會場大門被推開,一幫相的面孔都朝門口迎了過去,遠傳來你來我往的寒暄,史南星端著酒杯,定定地著那方向,終於到場的林驚蟄領著鄧麥微笑著同人杯說話。
肖馳深沈的視線也落在那定點,瞳孔恍若兩簇灼熱跳的火焰,落在目標上一不。
說實話,他這個模樣讓史南星很發憷,但對方的目標並非自己,似乎又變得喜聞樂見了。
林驚蟄一路走進會場,原本想要跟肖馳打個招呼,卻不料見到了史南星。他同這位從前來往可不多,因此十分客氣,微笑著點頭問好:「史總。」
史南星臉上立刻掛上了熱的笑容,他舉著杯子,還特地上前跟林驚蟄握了握手:「林總啊,您來的可真是太遲了,讓我等得眼穿啊。」
畢竟對方是始於地產的負責人,手上還著幾重點項目,史南星雖然戰略上藐視敵人,戰上卻不敢不重視,他是想折騰林驚蟄不錯,表面卻不願對方看出來,雙方友好和睦,才更便於他在關鍵時刻捅上一刀嘛。
因此他神中的友好簡直無懈可擊,林驚蟄都被弄得迷茫了,雙方噓寒問暖一番,史南星告辭前,只給了肖馳一個眼神,裡頭充滿了心照不宣。
走出幾步後,他借由人群的遮擋回首,果然看見肖馳面對林驚蟄的神比剛才面對自己時還沈不。
史南星抬手從旁邊即將離開的托盤里端了杯香檳,為所見的畫面愉悅地含下一口。
林驚蟄目送史南星離開,不明所以地回過頭朝肖馳笑道:「這史總還熱。」
胡峰一臉的言又止,肖馳直接拉下臉哼了一聲。
林驚蟄有些疑地看著他們:「怎麼?」
胡峰看了眼肖馳的模樣,尷尬道:「你那是不知道他剛才在我們面前是怎麼說你的。」
「他說什麼了?」林驚蟄想起有記憶的幾次會面對方都表現得友好的,聞言不由十分意外。
肖馳氣得呼吸聲都了:「媽的,他說你不知天高地厚,說你小癟三,說你草,說你不懂規矩,說看不順眼你很久了。」
林驚蟄:「???」
他記著自己跟史南星好像沒什麼恩怨啊。
他錯愕地轉頭尋找,目對上不遠人群當中的當事人,史南星正在同人說話,大約到了他的眼神,抬起頭來,四目相對,臉上立刻綻放出了友好而熱切的笑容,還抬手朝林驚蟄舉了舉杯子。
林驚蟄:「……」
他扯出個假笑,也朝對方舉杯示意,雙方氣氛融洽不已,回過頭來,他頗有些一言難盡:「這人是不是神經病啊?」
肖馳還因為剛才的那些話氣得臉鐵青,胡峰莫名其妙地聳了聳肩膀:「誰知道啊。」
******
林驚蟄沒多久便覺得史南星存在重了起來,對方時常出現在他出席的各個活當中,顯然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已然暴了,每次都熱得好像林驚蟄的親兄弟一般,怎麼樣親怎麼樣表現。
林驚蟄不明白他的目的,便也沒太早點破和他直接撕,只每次回家時同肖馳奇怪地探討:「今兒下午吃飯時又上史南星了,他拉著我說了半天的話,又是城北地王又是二中路綜合樓的,都快把我誇到天上去了。」
肖馳拖完地,將林驚蟄熨好的服抖開掛在帽間里,聞言冷哼一聲:「他上午還跟我說你壞話呢。」
「說我什麼了?」林驚蟄拿著熨鬥的作都頓了頓,便聽肖馳憤憤地回答:「說你目中無人,見識短淺。」
「他戲怎麼那麼多?」這段時間下來林驚蟄從肖馳和胡峰的裡幾乎聽完了所有能羅列給人的罪名,全都是史南星找到的,偏偏這人在他面前還佯裝滴水不的友誼,林驚蟄有時候同對方說話的時候看著那張笑臉都覺得神分裂。他拔掉電源座,收起熨鬥的同時順便摟上肖馳的脖子親了對方的一下,分神哄道:「不氣了,我都不氣,你有什麼可氣的。」
肖馳要不是想知道史南星到底有什麼目的,早就手打人了。
他小心鋪平整架上的外套,道:「我下午來的電話,讓我們有空多回家吃飯,我爸媽又飛走出差了。」
「那明天就回去看看老太太唄。」雙方關係算是確定下來之後,林驚蟄又去了幾趟肖家,來往逐漸絡了,他也不大抵去登門拜訪。大約是從小跟外公長大的原因,他跟年紀大的老長輩們還有話題,方老爺子現在跟他關係就不錯,肖馳他雖然念佛的時候嚴肅,大部分時間還是好相的。
他目一瞥,便瞥到了一件悉的服,有些頭痛地將那個架從櫃里取了出來:「這都幾月份了,皮收起來吧,也不怕把你凍死。」
肖馳卻很執拗地把服從他手上奪了下來:「屋裡能穿。」
「屋裡穿你不熱麼?」林驚蟄從秋起就看他穿這件服,看得都想吐了,「咱換點別的風格。」
肖馳將皮從架上取下,行雲流水地披在了上,從背後抱著他在他面頰上親了一口:「這是你送我的。」
說罷抖著那皮一臉正經地出去看電視了。
林驚蟄:「……」
他其實很想解釋來著,看肖馳這個模樣,卻又著實不太忍心。
天漸暗,一樓客廳新聞聯播和天氣預報的聲音結束之後,響起了一陣悠揚的音樂聲。
林驚蟄坐在餐廳的位置上剛好能看到電視機上的畫面,聽到這首在後世幾乎爛大街的耳能詳的主題曲,飯的作立馬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