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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霜寒》 第173章

第一百六十章 番外:武林盟主(上)

冬日裡的王城, 又乾又冷。

這種天氣, 就該圍著銅鍋吃涮, 再配一壺酒肆老闆新釀的醇酒, 喝到朦朦朧朧將醉未醉時, 便能同人一道……便能思念著人, 裹上棉被獨自睡了。

並沒有風花, 也沒有雪月, 因為最近蕭王殿下不在家,去東北大營巡查了, 得到下月才能回來。

天下太平江湖安穩,雲門主閑得發慌,一連在廚房裡研究了七天新菜式,終於在第八天時,由於把羊剁得太過模糊, 骨頭渣子連著皮, 被忍無可忍的廚房大嬸趕回了前院——連這一份小小的樂趣也被剝奪了。

李珺見他長籲短歎,像是極為愁苦惋惜,便主仗義提出, 若實在想做飯,可以來平樂王府。

雲倚風問:“我煮給你吃?”

李珺胖軀一震, 連連婉拒:“我哪裡配有這種好福分。”

雲倚風上下狐疑打量,李珺笑出一臉無辜純善, 儘量表現出“我之所以不吃,完全是因為不想讓七弟吃醋”的正確姿態, 並且趕忙轉移話題:“不如我陪你去皇兄的私庫走走?聽說這兩天又多了不好東西,還有一張新的琴。”

雲門主果然道:“哦?”

李珺一拍大:“咱們這就出發!”

然而事不湊巧,兩人剛一出門,便撞到了一夥神匆匆的江湖客。打頭之人長了一臉絡腮鬍子,材魁梧面龐漆黑,和張三爺有一比。雲倚風見那隊伍帶得煙塵滾滾,便拉著李珺的袖子後退兩步,想要躲遠些,誰知對方卻翻下馬,抱拳便拜:“在下金刀派右使王長嘯,見過盟主!”

聲如洪鐘,引得街上一眾百姓都在好奇地往這邊看,眼神大抵是和此時此刻的平樂王一樣,都被這濃濃的江湖俠義風給震住了!崇拜羨慕得很。被迫上任的武林盟主只好將人扶起,寬厚慈祥道:“王右使怎麼來了,可是金刀派中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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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王長嘯歎氣,“否則也不敢來驚擾盟主。”

李珺將眾人請進自己府中,又吩咐丫鬟上了香茶點心,正在暗盤算著,不知這江湖要事自己能不能一起聽,王長嘯卻已經滔滔不絕開始講了,並無毫要保的意思,他便也心安理得往椅子上一坐,共同參與了進來。

但其實並沒有什麼大事。

無非是掌門人病重,底下一群人就開始不安分,眼看著幫派部越來越,整個家都快要散了,王長嘯只好親自率人來王城搬救兵,希武林盟主能夠出面,替大家主持公道。

雲倚風納悶道:“滄浪幫的柳樾呢?他手中握有盟主令,按職責也該看顧金刀派,怎麼一直沒出面?”

王長嘯答,柳幫主尚在練功,得到過年才能出關。滄浪幫倒也派了別人上門協調,但威不夠,不住事。

雲倚風仔細一想,也對。金刀派立已有些年份了,居高位者大多年齡大、脾氣大,怕是不會將除柳樾之外的其餘滄浪門人放在眼中。現如今,既然對方右使都已經找上了門,又言辭懇切,就差當場痛哭流涕來求,為武林盟主,還是有義務管一管的。

於是雲盟主便在平樂王豔羨的目中,跟隨金刀派弟子,一道北上去主持公道了。

老太妃親自收拾的行李,披風就有三四條,聽說那錦城正在落大雪,寒風一刮,手上都要裂出口子,便又加了雙熊皮小手套,再來一條圍脖往脖頸一搭,暖和極了,也不像武林盟主了,更像是王城富戶家的白淨大公子,鞋靴裡都要墊上絨羽,就差將“養尊優”四個字寫在臉上。

抵達金刀派時,兩撥人正劍拔弩張,擼起袖子準備幹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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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倚風賞了一路的紅梅白雪,心頭剛生出幾分綿綿詩意,還沒來得及出來,耳邊已傳來一聲兼附祖宗、倫理與律法的雄渾駡,骨子裡那本就不多的斯文書生氣,立刻就被掃得半分不剩。拂袖揚起一道雪浪,將那扭在一起的兩人分開,冷冷道:“王掌門還在病著,你們倒是有出息!”

這一招出得淩厲,雪片也似刀。躺在地上的兩個人稀裡糊塗,可其餘弟子卻都看得清楚明白,年紀輕輕便能有此等驚人力,怪不得能高居盟主之位,便也不敢怠慢了,老老實實將他請進會客堂。王長嘯小聲道:“最近鬧騰的最兇的,是左使王峰,長老王達,分堂主王明、王青山、王梓、王利、王霍豪、王禧。”

一口氣說了七八個名字。

雲倚風問:“金刀派還有消停人嗎?”

王長嘯答:“有,我。”

雲倚風:“……”

王長嘯態度誠懇:“當真如此。”

因為這位右使大人,武功強則強矣,卻沒什麼野心,是位忠勇糙大漢,他很滿意自己目前的地位,自然不想讓金刀派四分五裂,所以又主提了一遍:“我派門人眾多,都在趕來的路上了,若盟主記不住這許多名字——”

“我不必記住。”雲倚風擺擺手,“隨我去看看王掌門吧。”

大夫還守在院子裡,都說老掌門這病來得確實兇,又上了年紀,怕再經不起心勞累,最好能靜心養著。王長嘯低聲道:“其實掌門在前幾年,便已將門派諸事做了分割,按照他的意思,是要等小年之後,再接管掌門之位的。”

爺名曰王松,是王掌門的孫子,今年剛滿十三,年歲是了些。此時正守在屋,看著清瘦俐落,眉眼間有對武林盟主的仰慕,還有幾分未乾淨的孩稚氣,恭敬抱拳行禮:“見過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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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掌門好好休息。”雲倚風道,“你且隨我到後山來。”

王松答應一聲,先替爺爺掖好被角,方才輕手輕腳關上門,搭扣時還知道微微抬一下,以免發出刺耳“吱呀”聲,可見平日裡也是個細心的。院中積雪已有厚厚一層,年卻能做到擺不,雲倚風來了興趣,問他:“輕功如何?”

年謙虛道:“尚可。”

“來試試吧。”雲倚風拍拍他的肩膀,“若能跟上我,便送你一樣好東西。”

風雨門的輕功,在江湖中是數一數二的,王松自是早有耳聞,他見雲倚風已經出門,便也趕跟了上去。金刀派後山飛雪茫茫,人跡罕至,一腳踩下去雪能沒過膝蓋,年將棉袍下擺塞進腰帶,走得輕鬆極了,腳下如履平地,心中自然得意,看著前方不遠雲倚風的背影,暗暗想著,武林盟主也不過如此嘛。然而還沒等他得意多久,雲倚風卻突然轉頭,問道:“準備好了嗎?”

王松一愣:“啊?”

雲倚風向後一掠,在雪地上拖出淺淺一道痕跡,素白袖迎風張開,似一被風揚起的雪,倏忽便飄到了數丈之外。年看得目瞪口呆,待反應過來時,哪裡還能再追得上,即便使出了十分力氣,等他終於氣吁吁登上山巔,雲倚風也已在懸崖邊獨自等了許久,肩頭發梢皆落了薄薄一層雪。

王松訕訕道:“盟主。”

雲倚風問:“那是什麼?”

“嗯?”年走到他邊,順著目看過去,是一條長長的索道,便笑道,“是師兄弟們想出的下山妙招,春夏秋四季,在崖邊練完功後,便能握住鋼索竿溜下山,不必再費力走路了,下頭是個能洗澡的大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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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功夫的確不錯,該是老掌門親自教出來的吧?”雲倚風問。

王松點頭,緒有些低沉:“祖父待我很好。”

“老掌門病得突然,你年歲尚,對付不了家中叔伯,也是理中事,不必太過自責。”雲倚風道,“即便是江門九,在十四歲初接掌江家山莊時,亦是跌跌撞撞,走過不彎路。”

年踢了踢雪:“現在家中,只有右使是願意幫我的。”

“我先給你三年時間。”雲倚風道,“這三年中,金刀派新掌門之位會一直留著,各項事務便按照先前老掌門的安排,由專人各自負責,理應不會出太大子。三年之後,我會再來錦城,看看你的本事可有長進。”

王松扭頭看著他:“當真?”

雲倚風道:“一言九鼎。”

王松點頭:“好。”

此時,山下烏泱泱出現了一群人,八是家中其餘掌事人聽到消息,心裡沒底,所以也紛紛往這邊尋來。雲倚風暗自搖頭,又問:“這鋼索,冬日裡能用嗎?”

“能,就是有些冷。”王松答,“索道結了冰,也會變得一些,不好使力。”

他從腰間出一副手套:“盟主想試試嗎?”

“我想與你多聊兩句,下頭那些人若上來,估又會鬧一陣。”雲倚風試了試,“走吧,先下山。”

年握把手,原想教教他這玩意的用,卻又及時想起方才對方的功夫——這般厲害的人,哪裡需要自己班門弄斧,便將話又咽了回去。用皮帶在腕間纏縛兩圈,雙往懸崖邊一蹬,“叮叮框框”下了山,至於為何是“叮叮框框”,而不是“嗖”一下呢,因為冬天嘛,索道結冰了,所以不甚順暢。

雲倚風也學他的樣子,雙手握住木柄往下。若換做夏秋盛景,看山中或蒼翠或金紅,再著涼滋滋的迎面山風,應當是很舒服愜意的,但冬天就有些冷過頭了,即便有老太妃準備的手套,骨節也依舊著寒。

到半路,鋼索上積出的厚厚冰溜擋住了王松,他手指靈活一,將一邊腕帶解開,只靠著左手吊在半空,右手從皮靴裡掏出匕首,想要將那些冰溜鏟落。雲倚風在後頭看得清楚,暗歎一句這年藝高人膽大,剛上前幫忙,卻覺得陡然往下一墜,腦袋也“轟”一聲——前方的繩索斷了!

耳畔風聲呼嘯,王松大驚失,右手一把握住,急急回頭一看,就見一道白影已飄至眼前。雲倚風一手拉著鋼索,另一手扯住他的腰帶,將年拽到自己懷中,低聲命令:“抱我!”

王松手腳並用,如樹熊一般纏在他上。鋼索如同一個巨大的鐘擺,帶著兩人呼嘯向後方懸崖,雲倚風深吸一口氣,打算在崖的前一瞬,讓兩人借力滾到山腰一堆相對平整的積雪中。手套已經被磨破了,掌心又疼又辣,他咬牙關,眼看已離懸崖越來越近,剛打算縱一躍,卻有另一道黑影拉著鋼索,急速向下來,手臂一撈一攬,帶著這一大一小二人,穩穩落到了積雪中。

王松在鬆的雪堆裡咕嚕嚕打了幾個滾,驚魂未定地爬起來,瞪大眼睛看著面前一臉煞氣的黑人,與被黑人打橫抱在懷中、繃出一臉假笑……彷佛也很驚慌的武林盟主,越發說不出話了。

季燕然咬牙:“一月不見,你闖禍的本事倒迎風見長。”

“我這不是……”雲倚風雙手順勢摟住他的脖子,轉頭沖王松一挑眉,“你先轉過去,再將耳朵堵住。”

年猜到黑人的份,趕忙低下頭,遠遠尋了個僻靜地方,老老實實捂住耳朵蹲下了。

季燕然冷冷道:“下來。”

“不下來。”雲倚風搶先佔據弱勢高地,低聲抱怨一句,“我手都磨破了。”

季燕然抓過他的手腕,只見掌心模糊,虎口亦被勒出了幾道口子,便也顧不上生氣了,皺眉道:“聽話,站好我替你包紮。”

“那說好,不準生我的氣。”雲倚風靠在他肩頭,耍賴,“要怪就怪那小鬼,建出一條這般不耐用的鋼索,還要拉我一道。”

王松蹲在山崖下,渾然不知自己已罪魁禍首。季燕然聽他這胡言語,也是哭笑不得,從懷中出乾淨帕子輕輕纏傷口,問:“還疼嗎?”

“疼得站不穩。”雲倚風打蛇隨上,拉住他的袖,也不顧自己傷的是手,與“站不穩”這個癥狀半分關係也無,只像被人打斷一般,堅定地在他上,“王爺一直板著臉,就這麼上去,金刀派的人八會以為我們不睦,風言風語傳出去多難聽。”

季燕然將帕子打好結:“回客棧再與你慢慢算帳。”

“好說。”雲倚風快速在他側臉親了一口,“在算帳之前,先替我鎮鎮場子,將金刀派的事解決了。”

季燕然角一揚:“武林盟主解決武林事,還需要我這朝廷中人鎮場子?”

“王爺若幫忙,這件事不出半個時辰,便理乾淨。”雲倚風道,“可王爺若不肯幫忙,那我在金刀派住個十天八天,也是有可能的,算帳的日期豈不是要一拖再拖?而且金刀派家大業大,定然日日都有許多人排著隊來見我,那就又要早出晚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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