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纖纖卻一撇,抱怨道:“多年故又如何,那嶽名威還是幾位的叔叔伯伯,不照樣將我們騙來這雪山之巔,莫名其妙殺了一個又一個。”
岳之華:“……”
或許是因為心裡焦躁,柳纖纖的聲調不自覺尖銳,頗有幾分洩憤的意思。金煥自然不會理這胡攪蠻纏,只道:“我既邀祁兄住進觀月閣,就一定會拼死護他周全,現如今風聲鶴唳,姑娘當然可以懷疑在下,祁兄卻也可以相信在下,在真相未解之前,一切都只能隨心。”
雲倚風點頭:“我也贊同金兄的話,生死有命,一切隨心。”
“怎麼就生死有命了,我才不要死在這雪山上!”柳纖纖拿起桌上佩劍,“既然解來解去都是一團麻,那我不同你們聊了,聽得人生氣。”
說完這話,一甩髮辮便跑了出去,掀開門簾時,力氣大得幾乎將整個門框扯下來。
冷風呼呼往裡灌,雲倚風歎氣:“這脾氣,將來怕是要嫁不出去。”
季燕然拍拍他的肩膀。
這種事,你就別心了。
當天下午,金煥就同祁冉一起,把所有行李都搬去了觀月閣。
一把大鎖“咣當”掛上白梅閣的大門,柳纖纖還特意尋了幾紅繩,將鎖頭纏了又纏,說是先前行走江湖時跟大師學過,這樣就能把所有災禍與不詳都鎖在院中,讓挖心厲鬼無路可出。幾個大男人自然不信這神婆說辭,卻也沒誰出言譏諷,反而還陪著聊了兩句,畢竟局勢詭譎,當務之急便是要穩住人心。
小廝被葬在了柴夫邊。此時天已暗,雲倚風手中拎著一盞燈,站在破舊柴棚下,出袖籠的手指白淨細瘦,在寒涼空氣中,越發像是被凍到明的玉雕。小雪紛揚,偶有一兩片冰晶掛在他的長長眼睫上,停著一不,讓視線與世界也朦朧起來。
季燕然問:“在想什麼?”
“沒什麼。”雲倚風回神,“只是覺得短短幾日,這賞雪閣裡就多了兩,往後還不知道要生出何等事端,人心惶惶。”
“我方才檢查過了,祁家小廝的上與手上有不凍瘡,他那日死命捂著,應當也是為了遮掩這個。”季燕然道,“但看他平日裡的吃穿用度,不像是會幹活,頂多伺候爺日常起居,沒道理落下這些瘡疤。”
雲倚風猜測:“你的意思,祁冉待他,或者乾脆說是祁冉殺了他?機呢?”
“至他們二人之間,肯定有一個藏著。”季燕然從他手中接過燈籠:“走吧,天氣太冷,先回飄飄閣。”
這一路寂靜,風吹雪。園中花草早已凋零,水池亦結了厚冰,再不見夏日裡的蓮葉田田、搖曳錦鯉。一切都是死氣沉沉的,偌大個院子,竟沒有半寸地界能尋出一生機。雲倚風心想,哪怕以後食充足、哪怕再也沒有暗殺與枉死,單在這灰敗之地日復一日地住下去,只怕也會抑窒息,瘋瘋傻傻。
季燕然扶住他的胳膊:“小心臺階。”
“其實拋開小廝不談,還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想明白。”雲倚風看著他,“幕後那人究竟想要王爺的什麼?不要命,那就是要心?或是要合作?要東西?”
季燕然道:“若我說,我也不知道呢?”
雲倚風卻不信:“一無所知,不像傳聞中的蕭王。”
季燕然笑笑:“蕭王也不是一出生就能事事皆知、窺盡人心,這回我是當真不知道,所以才要等。”
“說了半天,原是我命不好。”雲倚風把手進大氅,“沒趕上王爺察世事運籌帷幄的好時候,卻跟著一猛子紮進了渾水旋渦裡。”
“誰說你命不好。”季燕然耐心哄,“你想想,西北不知有多妙齡,現在正豔羨門主,能與本王同吃同住同生共死。這命格,可謂再好不過了。”
雲倚風聽得口一悶,暗道你還是閉為上,再多兩句,怕是我會忍不住想打人的手。
兩人穿過長廊,恰好撞見了腳步匆匆的岳之華,對方正在低著頭想事,猛然被人迎面攔住,驚得後退兩步,抬手就要拔劍。
雲倚風趕忙道:“是我。”
“原來是雲門主與季俠啊。”看清眼前人後,岳之華明顯松了口氣,“嚇我一跳。”
雲倚風問:“外頭又黑又冷的,岳兄是要前往何?”
“我剛從觀月閣裡出來。”提及此事,岳之華又想歎氣,“祁兄的小廝在縹緲峰上丟了命,我為半個地主,總得去看看。”雖然這“地主”實在不尷不尬,裡外不是人,但名字裡既然帶“嶽”,那只好著頭皮也要去安一番。
“岳兄也別太上火,所謂清者自清。”雲倚風尋了避風的廊凳,又問,“在上山前,嶽掌門的表現可有異常?”
“當真沒有。”岳之華苦道,“自從轟天雷之後,我就仔仔細細想了再想,可確實並無任何異樣。叔父平時待我什麼樣,那日代事就還是什麼樣。”
雲倚風繼續問:“那金家祁家,與岳家鏢局的關係如何?”
“都極好。”岳之華答道。金家靠著岳家吃飯,平日裡自然恭敬有加,而祁家出關做生意,也要靠著岳家鏢局押貨,這一群人都是相互依存、相互扶持的關係,實在找不出理由要彼此暗算。說完還沒等雲倚風問,又主補了一句,祁冉與小廝亦是相融洽,至在自己每次見到的時候,兩人都親近得很,祁冉心腸,好說話,平時賞賜起來也大方。
雲倚風下:“這樣啊……”
“所以才說,這整件事簡直莫名其妙。”岳之華哭喪著臉,又不甘心道,“會不會是旁人所為,與叔父無關?”
“也有可能。”雲倚風道,“所以岳兄不用太過自責焦慮,還是先回玲瓏閣吧。”
“好,那二位也早點歇著。”岳之華抱拳,“告辭。”
雲倚風目送他離開,然後胳膊肘一搗:“你怎麼看?”
季燕然提醒:“你才是風雨門門主。”所以這些江湖中事,難道不該我問你?
“這三家的關係,的確是這樣沒錯。”雲倚風瞥他一眼,“既相互依賴,就沒必要相互殘殺,所以無論這回死的是誰,最後的目的八都是王爺你。”
還有被靈芝哄來東北、無辜的我。
季燕然他的頭髮,厚無恥道:“走,回去,玉嬸說有湯喝。”
另一頭,岳之華獨自待在玲瓏閣,卻始終靜不下心,只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昨晚在用鋼爪殺掉小廝之後,他沉浸在輕而易舉就能掌控別人生命的快裡,久久無法自拔,只覺得連手心鮮都分外溫暖甘,原以為很快就會等來下一個任務,誰知桌上卻並沒有出現約定好的指示紙條,而且也沒有人來解釋,山道上的轟天雷究竟是誰所為,難不真是叔父在暗中搞鬼?那……他與主子有關係嗎?若有關,為何不提前告知,這樣做事豈非更方便,可若無關,為何這次又偏偏是送自己上山?
樁樁往事像打開閘門的洪水,將腦仁子沖得七八糟、絞痛陣陣,心裡也更加煩躁起來。他猛然推開窗戶,原想呼吸一口冰涼的空氣,卻冷不丁撞上了一雙黑的瞳仁。
“怎麼會是你?”他驚愕地看著對方。
來人裹著黑紅相間的詭異斗篷,帽子將臉遮掉大半,嗓音沙啞如皴裂大地。
“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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