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艱難(下)
聽了吳雅氏的話,如慧的笑容立時僵住。
慢慢地鬆開吳雅氏的胳膊,低聲道:「額娘,兒之前說的,不是兒戲。」
吳雅氏聽了,不由皺眉,道:「這什麼話?這才三個月的功夫,好好的日子就不過了?就算你一時頂,累得你姑姑病了,有你的不是,也有婿的不是。怎麼,他們還要給你臉子瞧?」
如慧笑著搖搖頭,道:「額娘,沒有人給我臉子,只是我想明白了,我怕是沒福氣做人家媳婦。」說到最後,面上已經是難掩傷痛。
如慧之前就同吳雅氏說過一遭,道是想要和離,不再回婆家。
吳雅氏只當是同曹碩拌,沒有放在心上。加上看著好吃好喝的,並不像是不爽快的模樣,還當是在說孩子話。
曹碩這已經是第三次來接了,如慧卻仍是如此。
吳雅氏心中不生疑,帶著幾分惦念道:「慧兒,跟額娘說實話,是不是在婆家了委屈?是你姑姑你立規矩了,或是妯娌間起了嫌疑,還是婿的屋裡人淘氣?你阿瑪與我最是疼你的,就算是嫁人做媳婦,也捨不得讓你委屈啊!有什麼,你別憋著,同額娘仔細說。」
如慧已經收了笑,好像一下子穩重許多。
出手來,了自己的小腹,對吳雅氏道:「額娘,兒本就對嫁人沒什麼興緻,不過是不願阿瑪同額娘為兒心太多,才嫁到姑姑家去。姑姑恤我子不好,不用我立規矩,也算是疼我的了。只是,這嫁人一遭,兒也算是長了見識。做人家媳婦,開枝散葉是大事,兒的子卻是不。我也不會為了給曹家添丁,舍了我這條命,那豈不是太不孝?」
說到這裡,拉了吳雅氏的手,道:「額娘這還生了我,只是因沒有兒子,還了諸多非難。既要忍親戚的嘲諷,還要主幫阿瑪張羅納妾,額娘的苦楚,兒都看在眼裡。額娘向來疼我,難道捨得我走額娘的老路,流半輩子的眼淚麼?」
吳雅氏聞言,這才曉得如慧不是說笑。
只覺得心如刀絞,已經有些站不住,扶著如慧的胳膊,眼淚已經出來。
低頭拭,再抬起頭來,已經強出幾分笑道:「傻閨,什麼苦不苦的,人一輩子,不就是這回事兒麼?就算不是自己肚皮里出來的,又有什麼,從小帶的話,也是一樣的。你姑姑雖說子不好,但是同你阿瑪最為深厚,屋及烏,也不會因這個挑你。婿,雖說有些不老,看著也不是那驢脾氣的……」
吳雅氏話還未說完,如慧已經直直地跪了下去。
吳雅氏見臉上出凄然之,甚是心疼,忙住了口去攙扶兒。
如慧沒有起,揚起頭來,帶著幾分哀求:「額娘,兒不想過那樣的日子,兒過不了那樣的日子。兒想要活得心裡舒坦……兒想要長命百歲……」說到這裡,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吳雅氏見臉煞白,唬了一跳,忙挲的後背,道:「慧兒,別哭,別哭,好好說。」
如慧哪裡止得住,撲到吳雅氏的懷裡,竟像是要將這輩子的眼淚都流盡:「「額娘……額娘……孩子……」
吳雅氏還以為兒是為子不好的緣故難過,還言安道:「你還小呢,再調理兩年,保不齊就有了,急什麼?」
如慧聞言,哭得越發厲害。陶嬤嬤是曉得的,知道是哭之前流掉的孩子,也是心酸不已,老淚縱橫。
如慧有子小產之事,因兩下都瞞著,所以吳雅氏還不曉得此事。
如慧雖是打小病著,但卻是個潑辣爽利的子,何曾這般哭過。
哭著哭著,就有些不上氣,額上已經現出汗來,臉開始憋的通紅。
吳雅氏聽著靜不對,幫同陶嬤嬤一道扶到炕上坐了。
忙乎了好一會兒,如慧的氣息才算是勻過來,上的服已經是。地靠在炕邊,臉上沒有丁點兒,看著吳雅氏,眼淚忍不住又流了下來。
吳雅氏向來是將這個兒當命子待的,眼下也是心如刀絞。
「額娘……額娘……」如慧喃喃道,眼中儘是祈求。
吳雅氏出手去,將如慧臉上的淚拭去,哽咽著道:「好慧兒,你別急,額娘不你回去。這是咱們家,你待多久便待多久。和離的話,你先別提,你阿瑪不會應的。先養好了子再說,聽話……」
雖說不耐煩拖拉,但是如慧也曉得吳雅氏說的是實,便了鼻子,點了點頭。
這一番折騰,如慧也乏了。
待吳雅氏同陶嬤嬤幫換下服,便闔了眼,昏昏睡去。
侍郎府客廳,穆爾泰已經從工部回來,聽說婿來了,換了服,便出來見他。
先問的,還是兆佳氏的近況,曹碩都一一說了。
如慧回來,同父母老實認錯,並且提出要「和離」。穆爾泰聽曉兒竟跟長輩頂,將狠狠地罵了一頓。
如慧只是聽了,並不出言辯解。
這樣不聲不響的,反而讓穆爾泰覺得不對勁,使人了曹碩,問了緣由,才曉得也不能都怪如慧。
將曹碩也罵了一通后,穆爾泰還是想著讓兒婿和好。
這小兩口,床頭打架床尾和,實算不了什麼大事。縱然之前是曹碩的錯,這主來接兩三遭了,擺足了姿態,如慧這邊也該回去了。
這還是新婚,也沒有老住娘家的道理。
兆佳氏那邊,穆爾泰前些日子親自去看過一遭,除了話多些,瞧著並無什麼異樣。鼻子雖是塌了些,不仔細瞅,也不咋明顯。
曹碩坐在椅子上,陪著穆爾泰說話,就聽到腳步聲起,吳雅氏從堂進來。
見妻子一個人進來,穆爾泰不皺眉,問道:「慧兒呢?你沒告訴,婿來接了?」
吳雅氏掃了眼曹碩,眼裡多了些許責備。
平素看著是個穩重孩子,這才結婚多久就讓通房大了肚子。要是先過個三年兩年的,小兩口有了,丫頭添了孩子就添了,抱過來自己養就是。
如今,卻只能慢慢勸,讓如慧自己個兒想明白。要是想不明白,這心裡扎了刺,也委實太苦。
「老爺,慧兒方才子有些不舒坦,這才更躺下,先婿回去吧。」吳雅氏心裡喟嘆不已,收回目,不再瞧曹碩,瞅著丈夫回道。
穆爾泰原還以為是兒任的託詞,「哼」了一聲,撂下臉想要妻子再去。不過,見吳雅氏臉上淚痕依稀可現,眉目中難掩憂,他將邊的話又咽下。
他轉過頭來,對曹碩道:「既是慧兒子不舒坦,那就在家裡再養兩日,天兒也不早了,你先去回去,省的你母親惦記。」
曹碩起聽了,卻沒有立時應下,躊躇了一下,道:「岳父,如慧……小婿想去探……」
穆爾泰聞言,瞧了瞧妻子,用目詢問的意思。
吳雅氏正惱著曹碩,剛要回絕,想起兒的後半輩子還要指在曹碩上,便點了點頭:「嗯,同我來吧。如慧歇了,靜小些才好……」
說話間,吳雅氏引著曹碩去了如慧出閣前的舊居。
看著如慧面泛白地躺在炕上,眼角淚痕斑斑,曹碩心裡也揪揪著,甚是自責。
雖說兩人親時日不久,子也不算相投,但畢竟是夫妻。
待從如慧屋子裡出來,吳雅氏沒有立時曹碩回去。
走到院子門口,止了腳步,將邊跟著的婆子打發到一邊站了,冷著臉對曹碩道:「就算是嫁到別人家,也不至這樣的氣。難道我們老兩口寶貝了十多年,就為了送到你跟前氣?你才多大,就這盼著添兒子?這不止是給慧兒沒臉,也枉費你岳父那般疼你……」
曹碩滿臉慚,下頂到口,恨不得尋個地鑽進去。
吳雅氏越說越氣,想起兒方才哭得可憐,想自己這半輩子也不容易,心口如同塞了團棉花,鼻子酸酸的。
知莫若母,自己能委屈半輩子,如慧豈是能氣的?的病又最怕大喜大悲,要是委屈大了,有了閃失,那人何以堪?
想到這個,吳雅氏的心緒漸漸平靜,思量了一下,對曹碩道:「如慧心裡不好,你還要留著那丫頭麼?先送出去,等孩子生下來,留子去母。往後,小兩口消停過日子,也讓我們當老人的省點兒心。」
曹碩聞言,抬起頭來,面上帶著幾分驚詫。
吳雅氏見他如此,心中也生出些許煩躁,皺眉道:「這個你早當想到才是,還要我來教?這新媳婦進門三月,三個月的肚子,這到底誰是新娘子?主母剛進門,就這般狐,想必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打發了,還要留在家裡充麼?」
曹碩面上雖帶著為難,但是神卻沒有猶豫,俯道:「岳母,都是小婿無德所致,實不幹那婢子何事。岳母想要責罰,小婿自是甘願領。」
吳雅氏見曹碩話里話外對自己的丫鬟難掩維護之意,皺眉皺得更,心中不疑。莫非曹碩寵妾滅妻,才使得如慧這般委屈?
還未開口發問,就聽到有人淡淡地道:「你既自認無德,怎配為我夫?」
這話說得決絕,不只吳雅氏,就連曹碩也變了臉。
如慧披著服站在幾步外,神清冷得怕人。
曹碩滿臉紅,卻是無言辯解。巧言令,又能如何,該發生的已是發生。
就聽如慧接著說道:「無子、不事舅姑、口舌、妒忌、惡疾。七出之中,我佔了五條,自承不配為你妻。與其相看兩相厭,還請你念著咱們姑表之,送一張『放妻書』與我,兩下便宜……」
如慧說完,像是放心一件心事,轉過子對吳雅氏輕聲道:「額娘疼我,我曉得,只是兒也大了,萬沒有一輩子要額娘心的道理。額娘,我尋思了一個多月,絕非一時戲言,是兒真心所盼。」說完,瞅了曹碩一眼,點點頭,轉回房了。
吳雅氏曉得兒子是最擰的,見當著曹碩說出這番話,半點後路不留,不由地手腳冰涼,喃喃道:「這傻孩子,世道艱難,子尤為不易……」
曹碩著如慧的背影,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同侍郎府的凄凄切切相比,十三阿哥府這邊則是樂呵多了。
十六阿哥手裡拿了個金琺瑯西洋仕鼻煙壺,真真是不釋手。
他將那仕圖看了又看,對十三阿哥與曹顒道:「看來洋人還是教化啊,也不曉得學學孔孟。這洋婆子黃頭髮,藍眼睛咱都忍了,多也要穿上些服才好。這戲不戲的,人前也不便宜用。」說著,搖了搖頭,神中帶著幾分憾。
一句話說得曹顒與十三阿哥都笑了。
十三阿哥笑著指了指十六阿哥道:「到底是大了,曉得假正經了,小時候看過的西洋畫比這個香艷的不知有多,也沒見你這般守禮。」
曹顒在旁,也是不發笑。
十六阿哥是個雜學阿哥,除了數,喜音律,對於房中也是甚得其中三味。
這京里、宮裡能劃落到手到春宮圖、戲圖,他可是都沒拉下。
私下裡,十六阿哥還曾同曹顒炫耀過,妻妾和,不嫉不鬧,坐齊人之福。
人是用來寵的,自己的人更是要寵。耍耍小脾氣,吃些小醋,全當調了,卻不能被牽著鼻子走。
能不能調教順了,那就是要看男人的真本事,能不能駕馭。
是本錢,格要好,這合歡也是頂重要的。
曹顒雖說對十六阿哥的房事沒興緻,但是對那些春宮也是上過心,也分了一部分回去,增加夫妻調。
見十三阿哥與曹顒都笑了,十六阿哥「咳」了一聲,挑了挑眉,笑道:「到底是有傷風化,實不好禍害旁人,這鼻煙壺便歸我了!」說著,生怕兩人阻著一般,立時收到前,還寶貝似的拍拍。
雖說西洋貨京里不多見,但是宮裡卻是每年有進的,十六阿哥如此,半數是因這個鼻煙壺的圖案見,半數是為了逗大家開心罷了。
三人圍著方桌坐了,桌面上是一些新奇的西洋什,這是廣州那邊到的洋貨中的上品,十三阿哥留出來,打算送禮的。
曹顒只是當工藝品看了,倒是不會像十六阿哥那般,有什麼喜歡之。
十三阿哥則是拿了一串象牙手串,為上面巧地雕刻工藝嘆服不已。十六阿哥與曹顒也近前看了,每顆珠子上都是刻著梵文,自紋路,不仔細看不出來。
「這個給四哥倒是正好呢!」十六阿哥笑道。
十三阿哥笑著點點頭,道:「嗯,十六弟同我想一塊去了。除了這串手串,還有琺瑯觀音像,正好趕在佛誕前送過去,也算是應時。」
十六阿哥看著其他的什,道:「四哥前些日子添了個小格格,這也將滿月了,聽說四哥極的。」
十三阿哥面上笑笑,道:「既是如此,那咱們做叔叔的也不好禮輕。」說到這個,笑著對曹顒道:「你這個做堂姐夫的,也要預備好份子才是。」
曹顒面上笑著,心中卻是想起一人來,那就是未來的「西北王」年羹堯。
年羹堯雖遠在四川,但卻是隔三岔五有綏靖地方的消息傳回來,康熙贊了幾次,尤為重。
雍親王府三月十二添的小格格就是年羹堯的妹子年氏側福晉所出,不曉得四阿哥是「屋及烏」,還是「烏」及「屋」……
冷麵王爺當久了,門下人才凋零,四阿哥的日子委實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