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惡言(上)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兆佳氏心裏想到這一句,底氣就有些足了。瞅著靜惠,重重地「咳」了一聲。
靜惠原是眼觀鼻、鼻觀心地侍立一邊,聽到兆佳氏的咳聲,才抬起頭來,問道:「太太可是嗓子,要不要請太醫來瞧瞧?」
兆佳氏聽了,不由有些著惱,皺了眉道:「請什麼太醫,我又沒有什麼病,不過是換季的緣故罷了,待會你廚房那邊燉碗燕窩送來就好。」
靜惠應了,兆佳氏心裏則開始琢磨怎麼說將紫蘭給曹頌為妾的事兒。
對於這個大兒媳婦,兆佳氏雖說心裏不喜歡,但也存了幾分顧忌,不敢太過隨意。
當年就算那般的子,在婆婆孫老太君面前也沒委屈。就算將丈夫治得死死的,老太君一句話,自己也不能攔翡翠進門。
對於婆婆,心裏也曾腹誹不已。
雖說照看了皇帝十來年,到底還是奴才,真當自己是尊貴的老夫人了?
腹誹雖腹誹,對於老太君在曹家說一不二的地位,兆佳氏是打心裏羨慕。
這府里的好什,不管是吃的,還是用的,老太君都是頭一份。
閑著沒事,哄哄孫子,同丫頭們講講古話,這樣的日子多舒心福。
在西府住的彆扭,住的不痛快的,最主要的原因也是這個。
那就是李氏不在時,當家人是侄兒媳婦,這個嬸子說不上話;李氏進京后,就更不到指手畫腳。
半輩子都是自在慣的,加上多年媳婦熬婆,兆佳氏自是想擺擺婆婆的譜兒。
偏生兩個媳婦。靜惠這邊,雖說不怎麼會來事兒,但是言行恭敬,也使得挑不出錯來。如慧則是親侄,子又不爽利,這疼還來不及,哪裏捨得為難?
這誰家的媳婦,不是得賢惠地?就算是富察家。也不能干涉婿收屋裏人吧?
兆佳氏想到此,撇了撇,就想要將紫雲的事說了。
尚未開口,就聽到靜惠道:「太太,剛才弟妹使人回說子不舒坦,要不要請人來瞧瞧?還有添香姑娘,邊用不用撥人照看?」
聽靜惠提到這個,兆佳氏不由地有些懸心。
如慧雖說子活潑。比靜惠可人疼,畢竟子不好,要是曉得丈夫的通房丫鬟有了子,一時想不開,氣病了的話也不稀奇。
想到這裏。兆佳氏也暫時顧不得別的,立時將手中的煙袋鍋子撂下,下了炕,道:「添香那邊。撥個妥當的媳婦子跟著,我先去瞧瞧如慧去。對了,讓廚房那邊燉兩碗燕窩,你弟妹子不好呢。」
吩咐完,兆佳氏便沒有再耽擱,匆匆忙地出了屋子。紫蘭捧了的大服跟上,畢竟二月春寒,也輕忽不得。
綠則是沒有跟過去。而是進前將兆佳氏地煙袋鍋子收了。
看到靜惠著兆佳氏的背影發怔,綠的心裏頗為怪異。太太對二的不滿,瞞過別人,但是在邊的兩個丫頭面前卻是毫無掩飾。
昔日,還在伯爵府時,就算大貴為郡主格格,太太的病也沒挑。就是面對面的時候,冷話酸話也都講過的。
二進門兩個月。卻跟個木頭人似地。雖說了熱乎氣。但是。禮數周全,言行規矩。使得人挑不出丁點兒錯來。
說起來,現下代太太管家,問一問添香邊添不添下人,也並不唐突。只是,這位平素謹言慎行的二不曉得,這個時候提這個,是給三添堵,往後妯娌間……
綠只覺得心裏詫異不已,再向靜惠的時候,已經是多了幾分疑。
靜惠也好像是察覺出綠看,轉過頭來。
綠不有些慌,出幾分笑,道:「二,您吃茶不吃?」
靜惠的臉上出抹淺笑,搖了搖頭,道:「我還要往廚房去,今兒就不勞煩你了。」
綠的面上陪著笑,心裏卻越發篤定自己地想法,二是個伶俐人,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木訥。
怨不得二爺會親自求來,同魯莽的二爺比起來,二的這番沉穩勁實是沒得說。
說話間,靜惠已經帶著丫鬟離開屋子。
地心裏,也是暗暗地鬆了口氣,同時心下有些好奇,不曉得婆婆想把紫蘭、綠中的哪位塞到丈夫房裏?
紫蘭子溫,綠端莊穩重,說起來,都是好姑娘。
但是,哪個人是不酸的?
靜惠想起出嫁前,在姨母給自己言傳授的做媳婦的經驗,心中既是激,也覺得凄涼。
是父母早喪的孤兒,也是羨慕有阿瑪額娘的孩子。早先在心中,是立定主意要將婆婆當親生母親般恭敬與依。
姨母伊爾覺羅氏聽了,卻是苦口婆心地勸熄了這個念頭。
這婆媳是天敵,相之道,全在手段與制衡,哪裏是那麼簡單的?
既要面上做地好,讓人都挑不出錯來;又要不不的,省得到婆婆轄制。
在人心中,這兒子可是佔分量。這辛苦拉扯二十來年的母親,怎麼會心甘願地將兒子送到其他人手中?
自然要萬分挑剔,百般刁難,總想著讓媳婦抹不開臉,這婆婆心裏才舒坦。
當媳婦的,就要心中有數,要曉得婆媳之間同親戚之間一樣,都是「遠了香,近了臭」。
這距離近了,雖說親些,但是事兒也多了;還不若不遠不近的。彼此還能客氣些。
靜惠是長媳,又沒有分家,在一個府里住著,在「遠」既不是說同婆婆兩的遠近,而是說平素神態之間。
這有開口罵兒孫的,卻鮮有罵「客人」的。
就算是做了人家媳婦,要守媳婦地規矩,也不可一味地委屈自己個兒。那樣只會使得婆家人對你失了尊重,往後日子越發難熬。
自打開始,就要將自己當客。該守地規矩要守,該淡著的地方還要淡著。
這樣,既在人前落了好,又能自在隨心些,些閑氣。
姨母還說了,這婆婆要是想往各房安丫鬟。能推地就推了,實不能的,也不能說收就收。
是使人教教規矩也好,還是「喜事雙」在安排個屋裏人也罷,總要讓人曉得。誰才是正房,省得那些賤婢失了規矩,淘氣起來……
靜惠想到這些,只覺得心俱疲。
的子恬靜。本不是這種勾心鬥角之人。只是曉得婆婆卻是看不上自己,丈夫夾在中間不容易,所以不願因自己的緣故,使得丈夫難。
想要改善自己的境,卻是誰都指不上,只能自己咬牙了。
當年,要不是自己一味弱,伯母會欺負自己至此麼?祖母會惱怒麼?董鄂家的橫禍還會有麼?
靜惠地臉上慢慢地現出痛苦神。目變得迷離起來……
覺痛苦的不只是靜惠,還有同樣為新婦的如慧。與其說是痛苦,不如說是憤怒。
坐在炕邊,手中的帕子攥得死死的。
進門就有個通房丫頭在眼跟前放著,不是辱是什麼?卻是只是忍了,誰讓子不好,往後在子嗣許是艱難。
要是鬧起來,別說婆婆姑媽不偏著。就是額娘也只會說不懂事。
即便如此。也是早早地就同曹碩說了「約法三章」:
通房就是通房,開了臉擱在屋裏也是丫頭。甭指想要添個「姨」;之前的不說了,往後卻不許隨意親近,想要人了,到底有個正經老婆在眼前擺著;就算子不便宜的時候,通房侍候也行,三年之卻不能要孩子。
曹碩過了年才十七,三年後才二十。雖說早年子不好,這些年始終在調理,保不齊就漸好了。
既是做了人家的媳婦,就算有滿心地不願也只有忍了。沒有別的指,就是想生個一兒半的,省得自己孤零零一個,可憐得。
這一個多月的功夫過去,剛進門時的怒意與不滿都在心底,如今也是比照著妯娌靜惠,學著怎麼做媳婦。
就是同丈夫曹碩之間,也因娘三番五次地規勸,使得收斂了子,相之間比過去強上許多。
一切的委屈,一切的忍,不就是不想找不痛快,想要過得舒心些麼?
哈哈,如今是舒心了,舒了誰的心?
婆婆要添長孫,丈夫要添長子,添香也不會再貓避鼠似地在屋裏,自己卻了大笑話?
如慧喃喃自語,臉刷白,子已經是無法遏制地抖起來。
陶嬤嬤見不對,怕傷了子,忙勸道:「姑娘且寬心,到底子要。沒人笑話姑娘,大戶人家,長子是庶出,這也不算什麼。不管是誰肚子裏出來的,不都是姑娘的兒子?姑娘看開些吧,看開些!」
如慧聽了,冷笑兩聲,咬牙切齒道:「狗屁兒子,一塊臭罷了,誰稀罕?我寧願曹老三斷子絕孫,了絕戶,也不想當這便宜娘!」
陶嬤嬤聽說的這般狠絕,心裏嘆了口氣,剛想要繼續相勸,就聽到門外有人道:「誰斷子絕孫,誰了絕戶?我怎麼沒聽真切。」
卻是兆佳氏到了,因心疼侄,攔住了想要通告的丫鬟,直接進了上房。
沒想到剛進屋子,就聽到如慧在裏屋的咒罵聲。饒是兆佳氏再疼這個侄,也親不過自己的兒子去。
這「斷子絕孫」、「絕戶」的話,說得可有些過了。
俗話說得好,知子莫若母。對於自己地次子,兆佳氏是曉得他的秉的。
雖說曹碩年歲不大,但是脾氣好,懂事,曉得恤人。是個孝順兒子,聽話的弟弟,有擔當的哥哥。
現下想想,嫁給老三,也算是如慧的福氣。要不然,如當初所想,嫁給了老二的話,就曹頌那驢脾氣,兩人還不曉得要怎麼鬧騰。
這麼好的丈夫,如慧還不曉得惜福,這不是不知好歹麼?
就算因丫頭有了子惱怒,也不敢口不擇言地說到丈夫上。還「曹老三」,這像話嗎?但凡平素對丈夫有毫尊重,也不會這般放肆。
平日地懂事與乖巧都是在面前裝地麼?私下裏,這般跋扈地轄制著丈夫?
越尋思,兆佳氏的臉越發難看,目也變得沉起來。
娶個媳婦回來,是服侍兒子地,又不是娶的姑,這進門多久,就敢如此不守規矩?
見兆佳氏進來,陶嬤嬤已經是捂了,心裏急得不行,想著該如何為如慧辯解。
如慧從炕沿上起,滿臉通紅,不曉得說什麼好。也是盛怒之下,口不擇言,聽到婆婆的靜,要說不慌,那是假的。
見兆佳氏耷拉著臉,角銜著冷笑,再也沒有半點平素的慈,如慧咬了咬,方才的慚已經被無限地委屈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