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庇護（上）

暢春園，清溪書屋。

康熙坐在炕上，右手拿起刑部尚書賴都、九門提督隆科多，順天府伊王懿三人聯名的摺子，見到上面書中溫貝勒延綬對於指使府里的奴才往松樹衚衕「程宅」行兇之事供認不諱，心裡不然不怒。

賴都、隆科多、王懿跪在地上，都是俯首不語。

他們心裡也是沒底，這大正月間京里發生這樣的案子，「兇手」又是位貝勒。

固然延綬不得到責罰，但是三十多條無辜百姓枉死，不說別人，就是為順天府府尹的王懿就難逃一個失察之罪。

康熙放下摺子，卻沒有看向王懿，而是對賴都道：「賴都，朕問你，朕早間下了口諭，讓刑部、步軍都統衙門同順天府同審此案，八阿哥怎生不見？」

這卻是將賴都給問怔住了，這八阿哥自打「斃鷹事件」后就「告病休養」，是眾所周知之事，萬歲爺怎麼想起問這個？

康熙半晌不見賴都回稟，不皺眉，道：「嗯？你不曉得緣故？」

賴都醒過神來，忙叩首道：「回萬歲爺的話……」說到這裡，頓了頓，道：「八阿哥近些日子告病，並未來刑部點卯。」

康熙聞言，冷哼了一聲，將摺子摔到炕桌上。看著地上跪著的幾個大臣，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賴都的後背立時驚出一冷汗來，腦子裡卻甚是糊塗。

按理來說，就算要申飭員，也當是負責外城治安的九門提督與順天府府尹才是，怎麼會到執掌刑部的自己？

隆科多是萬歲爺的親表弟兼小舅子，這了干係還好說；王懿是順天府伊，這案子又發生在外城。正是他的轄區，還說不得麼？

許久，直到賴都的子地膝蓋都跪得生疼，才聽到康熙開口道：「魏珠，去宗人府傳朕口諭，貝勒胤禩、延綬行止卑污，凡應行走、俱懶惰不赴，著將其俸銀俸米及屬下護衛員俸銀俸米執事人等銀米俱著停止。」

「嗻。奴婢領旨！」魏珠跪下應了，緩緩退出書屋，心裡卻帶著幾分歡喜。

這幾日，許是換季的緣故，萬歲主子的心氣不對。

他在乾清宮當差十多年，最是會看臉的，當然也能察覺出來。

雖說如今宮眷與外臣都拍著他，但是他可不會昏了頭地不曉得輕重。去心主子的事。

萬歲爺惱的時，他這個做奴婢的，就將自己當個木頭桿子，大氣也不敢多一口。

這一來一去的，權當是鬆快半天。再說。既然他這個乾清宮副總管親自去傳旨，哪裡有空手回來地道理？

就算桀驁如雅爾江阿，是個鐵帽子親王，見到他魏珠。也得和著說話。

魏珠想起這些，步子越發輕快，出了書屋后，便打發一個小太監往侍衛去說。

他這是要傳萬歲爺口諭的，出行要侍衛那邊安排人手。

魏珠打發小太監去過，正了正領，彈了彈馬蹄袖，仰起頭來往園子門口走去。

剛過小東門。就聽有人笑著喚道：「嘿，老魏！」

卻是十六阿哥打恩慕寺方向溜達過來，魏珠忙止了腳步，轉了子，要給十六阿哥打千。

十六阿哥一把託了他的胳膊，笑道：「得了得了，這才多咱功夫不見，就生分了。前些日子你從爺這裡贏了八十兩時。怎不見你這般懂得規矩？」

魏珠同十六阿哥慣了稔。見他如此，也跟著笑道：「都是十六爺疼奴婢。賞了些銀錢給奴婢。奴婢要是不收著，不是不給十六爺臉麼？」

十六阿哥撇了他一眼，道：「行啊，出息了，得了便宜還賣乖！看往後你手時，誰還陪你開局？」

魏珠是個廢人子，什麼也不好，就是賭。

偏生他這個份地位，又不能去跟別人賭去，否則的話輸了贏了，都是罪過。

如今，他是乾清宮第一人，不說別的，一年下來，就說廷各主位賞賜的銀錢，以及一年三節兩壽時的恩典，都夠他嚼用半輩子的。

再加上外頭地人用各種名目孝敬的，就算現下出宮，也能夠花幾輩子的。

他委實不缺銀錢，不過是心裡空落落的，尋個開心罷了。

聽十六阿哥說往後不陪他耍了，魏珠的臉上立時堆了笑意，躬道：「千萬別介啊，十六爺，您那不是要奴婢地小命麼？奴婢曉得，上回兒贏了十六爺的私房銀子，十六爺不樂意了。要不，這兩天個功夫兒，奴婢再陪十六爺耍兩把？」說到最後，出手來，用手指做了做子的作。

十六阿哥見他這般諂，不笑道：「耍就耍，只是，到底是惦記著讓爺贏回來，還是惦記再蒙爺兩把，卻是只有你自己個兒心裡明白了……」

兩人說話間，方才去侍衛的小太監已經回來。

見十六阿哥也在，那小太監先給十六阿哥請了安，隨後才對魏珠回奏道：「總管大人，小地已同傅大人稟過，那邊已經派出四個侍衛，抄近道牽馬去了，說是在園子門口等總管。」

魏珠臉上已經收了笑，點了點頭，打發那小太監回去。

十六阿哥看了眼那小太監的背影，轉過頭，問道：「老魏這是帶著差事？要進城麼？」

魏珠點點頭，四下里瞅了瞅，見近無人，往十六阿哥邊走了兩部，低聲將刑部、步軍都統衙門、刑部三位大人見駕，以及萬歲口諭之事兒說了。

這卻不是他碎，而是即便現下不說，明后個兒十六阿哥也會曉得詳。與其遮遮掩掩的。還不若這樣說了，倒顯得彼此關係親厚。

十六阿哥聽說，口諭中將八阿哥與溫貝勒延壽兩人停了俸米，不由地訝然出聲，帶著幾分疑道：「是他？這卻是稀奇。他不在家好好管教他那個寶貝兒子，怎麼想起鬧這麼一出？」

卻不曉得是問魏珠，還是自言自語。

對於這些宗室的王爺貝勒，雖說魏珠心裡也有些瞧不起。但是面上卻是不敢顯。

有些閑話，十六阿哥說得，他這個做奴才的，卻是半個字也不可說。

要不然的話，保不齊什麼時候應景兒，就了掉腦袋的罪過。

魏珠還指自己長命百歲，等到老了，出去榮養。也過幾年被侍候的日子。因此，他抿了抿，什麼話也沒有說。

雖說魏珠沒有看到摺子，但是十六阿哥之前已經得了消息，曉得「闖私宅」地是溫貝勒府的奴才。

從火起。到現下，還不到兩天功夫，這案子就破了？

就算幕後沒有其他人縱使壞，只是溫貝勒府仗勢欺人。有「行止卑污」之人，也不應是年近花甲的延綬，而是臭名遠揚的揆惠才是。

只是這其中，好像有什麼不對。

十六阿哥瞇了瞇眼，心裡不犯嘀咕。揆惠雖說名聲不好，消停了三、五個月，便有欺男霸、打架鬥毆的事傳出來，但是這些年也沒有大惡。

否則的話。早有使彈劾，宗人府那邊也會置，豈容他逍遙自今？

雖說揆惠混賬些，畢竟是貝勒府嫡子，也是打小各種規矩教出來的。就算是胡鬧，也不過是小惡罷了。

怎麼就跟吃了豹子膽似的，殺人放火了？

更不要說那邊住地，不是尋常地百姓。而是大格格的人……

魏珠看看天兒。心裡有些著急。再不出園子地話，怕是晚上趕不回啦。

他帶著幾分為難。小聲道：「十六爺，這奴婢……」

十六阿哥被他打斷思緒，猶豫了一下，道：「走，爺隨你一道進城。這溫貝勒土埋半截的人，怎麼還做打小寡婦的主意了？」

魏珠撇了撇，卻是沒有半分同。

這宮裡宮外的人，他往來好的只有曹顒同十六阿哥兩個。

這溫貝勒敢使人去強搶曹家地門人，那不是打曹家父子的臉是什麼？

這些個黃帶子爺，沒幾個不寒酸的，偏生還都眼睛長到頭頂上。就算是結魏珠，話里話外，還不忘擺擺主子爺的譜。

除了提籠駕鳥、聽戲捧角外，還會做什麼？實怨不得別人瞧他們不起，都他娘的是廢點心。

魏珠心裡不糊塗，曉得誰對自己個兒是真好，誰是假意。

他還是個小蘇拉地時候，那些個爺們誰曾給瞅過他一眼。

就算看到了，也不過當阿貓阿狗的，扔個金瓜子，皺著鼻子，揮發將他打發了。

因子殘了，宮裡不侍解手時稀稀落落的，上就帶了尿味兒。

那些爺們掩鼻而過也不算稀奇，只是他小魏珠因打小在乾清宮當差，最是潔凈，不讓自己有丁點兒異味。

儘管如此，卻也沒有幾位爺肯不嫌棄的同他說幾句話。

就好像，只要是個太監，上就都是地似的，近了就要熏壞了他們。

狗屁，見了梁九功時，怎麼沒人敢如此作態？結的，像是見了親兄弟、親老子一般。

魏珠曉得自己在權貴眼中，不過是螻蟻般，連個玩意兒都不如。雖說每天笑著臉奉承大公公們，勤快伶俐的很，但是心裡也憋悶地。

這個時候，卻是趕上曹顒進宮當差。

頭一遭有人不躲著他，雖說態度不冷不熱，帶他如同尋常人，但是魏珠卻是激得不行。

這世上，能將他當人看的，有幾個？

一時，十六阿哥與魏珠已經出了園子，侍衛的幾個侍衛已是牽馬在這邊侯著。

十六阿哥雖說想回城，但是他份貴重，這幾個侍衛怎敢枉？

待又打發人，去了十六阿哥的侍衛，一行人才快馬回城……

進城后，十六阿哥同魏珠往位於東江米巷的宗人府去。

雅爾江阿正要落衙，聽說有萬歲爺口諭，忙將兩人迎進中堂。

延綬停俸銀俸米之事，雅爾江阿並不覺意外。

前晚上火勢那麼大，死了那些個人，這停俸銀俸米都是輕地，說不得接下來就要奪了爵了。

這其中，好像並不幹八阿哥什麼事兒？雅爾江阿心裡雖詫異，面上卻是如常。

跪聽了口諭后，他起對十六阿哥道：「怎麼把你也驚了？曹顒不在京，還有他老子，他們家還能吃虧不？」

十六阿哥笑了兩聲，道：「無聊得，溜達溜達，活活筋骨……」說到這裡，轉頭瞧了瞧外頭的天兒，道：「這天還大亮著，王兄要是有興緻的話，咱們往養蜂夾道轉轉去？」

雖說延綬主認罪，但是雅爾江阿不是傻子，自然也瞧出其中不對。

只是他這人，不閑心，殺人也好，放火也罷，只要不招惹到他頭上，咋咋地。

聽十六阿哥要去養蜂夾道，雅爾江阿皺眉勸道：「小十六，哥哥勸你別摻和這個，仔細弄了一泥。有萬歲爺護著，曹家無礙。怕是延綬也悔青了腸子，曹家是萬歲爺的人，這打狗還需看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