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團圓宴(下)
炕上的一桌,李氏居中而坐,左首是兆佳氏,右首是四姐兒、五兒姊妹兩個。
五兒右邊,挨著炕邊坐的是初瑜,李氏對面的空地上,放著兩個圓凳,依次是靜惠、如慧。
天佑、恆生小哥倆兒為了避開兆佳氏,就都在跑到李氏後。
聽到天佑說有壞人那一句,四兒還不解,側過頭來,小聲問道:「天佑,哪兒有壞人?」
天佑聽到姑姑問話,從李氏後探出半張小臉,帶著幾分提防向兆佳氏……
兆佳氏手打恆生的事過去三天,這期間誰也沒有再次提及。
曹顒與初瑜夫妻倆兒心裏惱是惱,但是既然已經打定主意分家,就不願再提此事。
畢竟還要看在曹寅、李氏面上,要是變現出太多不滿來,讓曹頌他們跟著難堪不說,也讓長輩們跟著擔心。
曹頌則是臊得有些坐不住,只覺得臉上滾燙。
恆生雖不是親侄兒,曹頌平素也是疼的,心裏對他與天佑並沒有什麼分別。說起來,因天佑先頭在南邊的緣故,他瞧著恆生反而更親近些。
打恆生,打得不只是恆生,其中還有曹顒夫婦的臉面。
曹頌想著哥哥嫂子平日的關懷照顧,自己卻是沒有半分回報不說,上面的母親還這般。他只覺得愧難當,不敢抬頭看曹顒。
曹碩同曹項倆兒渾渾噩噩,聽著裏面天佑聲氣的說話,不明白到底是什麼緣故。
曹頫最是機靈,這兩日往來這邊府里,雖說伯父伯母沒有說什麼,但是恆生臉上的掌印他是見了的。
私下。曹頫問了李氏一句,但是李氏含糊過去,並沒有說明白。
曹頫心裏雖說納罕,但是也沒有想到母親上,只當是孩子調皮,惹惱了嫂子,使得嫂子手了。
聽到天佑說起,他卻覺得話頭不對。就算再調皮。天佑也不會直接這般沒規矩,管初瑜不「母親」,而是「壞人」。
打孩子的不是堂嫂,那是哪個?
答案,顯而易見。
兆佳氏聽了天佑的話,本就有幾分惱,見了小兄弟兩個手拉手避到李氏後,越發覺得礙眼。
還是兩個娃娃。要是沒有人教,怎麼會說出什麼「壞人」這樣的話?
兆佳氏冷笑一聲,斜眼看著初瑜道:「我倒是不曉得,我怎麼竟了壞人了?這倒是要辯白辯白,沒得讓小孩子埋怨我。這不是折我地福祉?」
初瑜也沒想到天佑與恆生兩個還「記仇」了,見兆佳氏語氣不善,笑著說道:「言無忌,二太太請不要放在心上。」
李氏已拉了天佑。板著臉教導道:「沒規矩,不許再渾說,這是你叔祖母,還不給你叔祖母磕頭,討個紅包。」
天佑小臉一團,狐疑地看看兆佳氏,還是不肯人。
李氏沒法子,了恆生的頭髮。道:「乖孫子,別學你哥哥,快喊人。」
恆生看著耷拉個臉的兆佳氏,小臉煞白,瞪著滴溜溜的黑眼睛說不出話來。
初瑜說得含糊,兩個孩子又是這番模樣,在兩個媳婦面前,兆佳氏實在覺得擱不下臉。
「怎麼著。我這做叔祖母。還不能教訓教訓晚輩?這麼個撿來的東西,我肯教訓他。是他的福氣。莫非,我這還管教出錯了,了大罪人了不是?」兆佳氏扯著嗓子說道。
靜惠是曉得的,聽著婆婆與嫂子口角,只是低頭不語;如慧卻是才聽說,見婆婆兇神惡煞的模樣,看著被唬得臉上發白地天佑與恆生,臉上多了幾分憐惜。
初瑜臉上已經收了笑,同丈夫當親生骨待的養子,兆佳氏一口一個「撿來的」,往後恆生懂事了,該多難過。
李氏脾氣雖好,也覺得兆佳氏說得有些過了,皺眉道:「弟妹,大過年的,他們兩個小呢,還不懂事,你同他們計較什麼,這眼看就要開飯了!」
兆佳氏原等著初瑜賠,見初瑜放下臉子,心裏越發著惱。
加上李氏這些話,里裏外外都是維護孫子的意思,兆佳氏就有些忍不住,邦邦地頂道:「孩子小,可有人不小了?要是不懂事,怎麼這丁點兒的孩子,就曉得記仇了?怎麼著?瞧著這小哥倆兒的意思,還想要再我臉上找補回來不?」說到最後,語調越發高昂。
李氏被頂得沒話說,初瑜也實在懶得與之胡攪蠻纏,婆媳兩個便都止了話音。
兆佳氏見們婆媳沒靜,只當們瞧不起自己個兒,心裏火氣越來越大,眉頭越來越,真想立時掀了桌子,起出去。
強忍了,裏卻不肯歇著,夾槍帶棒地,又是一番沒完沒了地數落……
兆佳氏在屏風裏面發作,屏風外二房兄弟幾個都有些坐不住了。
曹頌滿臉通紅,使勁地握著拳頭,不讓自己份發作。畢竟是年夜飯,要是鬧起來,闔家都不痛快。
這一年下來,哥哥已經是辛苦,伯父伯母又是這些年頭一次在京里過年,難得大家吃頓團圓飯。
元宵節后,還要分家的,往後再在一起過年,心境也不如現下。
曹頌實不忍打斷這「團圓飯」,便只有一忍再忍。
饒是笨拙如曹碩,也聽出其中地意思,母親這是不曉得什麼時候打了恆生。
畢竟是隔代,又是隔房的,不管出於什麼緣由,都沒有母親出手管教的道理。更不要說恆生虛歲兩歲,實際才一生日半不到,這點兒的孩子。也不是當教訓的時候。
曹頫則是皺眉,看著曹寅地神,心裏對母親生出幾分埋怨來。
出手打人已是不對,如今這又頂撞伯母,失了長尊卑地分寸,實是有些過了。
曹項是庶子,不是兆佳氏所出,心裏思量的與曹頌兄弟們又不一樣。
他也握著拳頭。卻不是如曹頌那樣忍耐,而是想起小時候的事兒。自打記事後,兆佳氏地怒氣也沒波及到他上。
想起來罵上兩句,抓了胳膊,擰上兩下是常有的。雖不敢像天佑這樣說出來,但是在小時的曹項心中,嫡母也是「壞人」般的存在。
曹頌兄弟幾個的臉不好看,曹顒也聽著越來越不耐煩。
母親是好子。初瑜就算如何,在公公婆婆面前,也不會去頂撞兆佳氏。那,難道還任由兆佳氏捉妖下去,讓大家連個年都過不安生?
曹顒向曹寅。帶著幾分質疑。
要是父親再不出面,那他就要開口了。
滿屋子只剩下兆佳氏地數落聲,曹寅先前還不願與之計較,但是看到侄子們都不自在。兒子的眼中也帶著不滿,他也不好束手。
加上聽到兆佳氏話里話外地抱怨曹顒與初瑜兩個,曹寅也有些忍耐不住。
自打臘月二十七那天,曹顒說要「分家」,說了自己累,曹寅這幾天晚上都沒睡好覺。
除了愧,唯有愧。
雖說兒子從不在他面上主說什麼,但是曹顒對二房堂弟們所費的心思。並不比他這個做伯父地。
至親骨,不敢提什麼功勞苦勞,但是不管誰說起,曹顒這個堂兄為二房弟弟們所做,也當得起「仁至義盡」四字。
費盡心力,換不來一聲「好」不說,還儘是嘲諷之詞。
曹寅的神很是肅穆,眉頭皺。只是兆佳氏到底是婦道人家。他也沒心與扯皮。他使勁地「咳」了兩聲,道:「夫人。時辰不早了,使人開席吧!」
李氏聽兆佳氏「拉拉」說個沒完,心裏也有幾分惱了。
只是在晚輩面前,又是吃年夜飯的時候,要是兩個老的再拌起來,豈不是讓孩子們笑話?
聽了曹寅的吩咐,李氏正合心意,忙喚邊地大丫環綉雀出去傳話,上菜開席。
吩咐完,李氏低頭看兩個孫子,見已經帶著圍兒,就將恆生抱到上,道:「好孫兒,還跟祖母坐。」說完,抬頭看了看初瑜,道:「我看恆生,你喂天佑。他們小哥倆兒不小了,過了年也當掐了。」
因天佑這一年多沒在初瑜邊,李氏怕他們娘倆兒有隔閡,尋了機會,便讓他們多親近。
恆生聽了李氏的話,才放開哥哥的手。
天佑也乖覺,蹭過來,倚著初瑜地胳膊坐了。
初瑜瞧著兒子乖巧懂事,還曉得護著弟弟,心裏頗為欣,笑著了他地頭。
雖說初瑜沒言語,但是天佑好像也看著母親是誇自己地意思,「嘻嘻」笑著。
五兒自在初瑜邊長大,這兩年兆佳氏進京,才在初瑜邊地功夫些。即便如此,小孩子還是打心眼裏親近初瑜。
見初瑜挲天佑,五兒扭過頭過來,面上就帶著幾分羨慕。
雖說名份上是小姑子,但是初瑜心裏講五兒也是像閨似的疼的。
見地著,初瑜便放開天佑,出胳膊了五兒地頭,笑著說道:「誰給五兒梳的頭髮,真是好看呢?」
「常嬤嬤!」五兒扳著手指頭回道,滋滋地看著初瑜,臉上帶著幾分歡喜與親近。
四姐兒在旁,見妹妹跟嫂子說話,也湊過來,道:「常嬤嬤手可巧了,還會其他花樣。」
雖說是兩代人,但是畢竟年齡相差不過兩三歲,天佑對這兩位小姑姑還產生不出畏懼來。看著母親同們說話,他也不肯閑著,出手去,學著初瑜的模樣,要四姐兒的頭髮。
四姐比他大兩歲,個子高些,他個子矮,哪裏夠得著?
天佑手過去,沒有抓到頭髮,卻是一把就抓在四姐兒的下上,抓出兩道白印兒來。
小孩子手上能有什麼勁兒,四姐兒只是笑,還出小手來抓天佑的胳膊。
兆佳氏被曹寅的咳聲止了話頭,冷眼旁觀李氏婆媳。
見五兒與四姐兒都樂意同初瑜親近,心裏就犯嘀咕,只覺得大房太會籠絡人,也不曉得安得什麼心思。
待看到天佑一把抓到四姐兒臉上,兆佳氏卻是蒙住了。
雖說沒抓出檁子,但是也實是令人後怕。小孩子不曉得輕重的,要是抓花了相,那兒別說是選秀,終都要耽擱。
想到這些,兆佳氏覺得頭皮發麻,「唰」地一聲,坐起來,指了天佑,對初瑜怒喝道:「還不快抱了去,誰家地規矩,侄兒敢往姑姑臉上抓?你這當娘的,怎麼管教的?」
這一嗓子,卻是唬得初瑜有些愣神。
側坐在炕邊,並沒有留意到天佑與四姐兒方才的靜。
兆佳氏見初瑜不應聲,只當是故意的,心裏的火苗「簌簌」地往上躥,咬牙道:「還是你誠心的,我打了你兒子,你就指使你兒子來打我閨?怨不得小孩子家家的,就曉得記仇,卻不知做父母地怎麼管教地?」
初瑜回過神來,已經明白了狀況。
聽到兆佳氏口無遮攔,越說越沒譜,也有些忍不住,打炕上站起來,冷冷地看著兆佳氏。
說還好,還能忍耐,兆佳氏牽扯到額駙或者孩子們上,那初瑜委實顧不得在公公婆婆面前裝賢惠,也想要發作一番。
兆佳氏見初瑜神態不對勁,角生出冷笑來。不是慣會賢惠麼?倒是要看看,還怎麼個賢惠法兒?
初瑜還沒開口,就聽屏風外曹頌暗啞的聲音傳來:「大伯,分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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