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團圓宴（上）

次日，就是臘月三十。

同去年的冷清不同，今年兩房人口齊聚京城，真是闔家團圓的氣氛。

曹寅領著子侄，在前院拭祭。李氏、兆佳氏帶著初瑜們幾個小妯娌，在廚房忙乎祭祖的食材。

靜惠與如慧都是新媳婦，穿著紅旗裝，頭上帶著絨花，看著很是喜慶。

不在一起比較不覺得，兩人站到一塊，相貌上就分出高低立下來。一個高挑，一個小，一個杏核眼，一個丹眼，怎麼看，如慧的相貌也要俏麗上三分。

兆佳氏冷眼旁觀，心裏也帶著幾分得意。

雖說這長媳看著使人挑不出錯來，但是平平，看著也不鮮活。真不曉得兒子是犯了什麼病，就是瞧對了眼。

挑剔歸挑剔，兆佳氏對長媳婦還是有幾分滿意。

「恭順」二字，就使得兆佳氏熨帖不。就說那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雖說稍顯木訥無趣，但是看著很是懂得規矩，使人省心不。

這站著比較，靜惠比不上如慧；但是在廚房起手來，如慧卻是遠不如靜惠了。

靜惠早年寄人籬下，雖不用為食擔憂，但是紅廚藝都曉得的。初瑜這邊，有的時候為了曹顒，也沒親自下廚。

們小妯娌兩個一手，就能看出些章程來。

如慧這邊，卻是不。

雖說出嫁前，紅、廚藝都是有嬤嬤教導過，不過是知道個皮罷了。讓親自手，卻是連菜刀也拿不穩。

與其說幫忙，還不夠搗的，切出的菜碼也是不形狀。本無法上盤。

兆佳氏在旁，臉上卻是青了紅，紅了青的。隨即心裏思量，不過是過年走個過場，家裏又不需要媳婦下廚房做飯。

就說嫁到曹家這些年，也不過是過年準備祭品時手罷了。

能幹的，自是勞碌命；不能幹的，說不定是有福氣。

人心就是如此。瞅著自己侄順眼，缺點也就是優點了。

初瑜與靜惠本就相，幹活時也搭得順手，言談中著幾分稔與親近。

退到一邊的如慧，只能做做遞遞盤子地活，看著兩位嫂子，神有些僵。

雖說初瑜看著不錯了，但是生天慧時傷了元氣。李氏怕累著，道：「左右還有半天功夫，不忙在這一時半刻，慢點兒干。」

初瑜笑著道：「媳婦不礙事，倒是太太起得早。想來也乏了，這邊有我們幾個小的，太太與二太太先去歇歇吧！」

李氏搖搖頭，道：「我們不過站著。還沒怎麼手，哪裏累了？」說到這裏，想起一事兒，問道：「對了，早上聽說往廣化寺送香油錢，這……做什麼法事？」

初瑜回道：「今年是太太四十五，也算是整壽，使人送些香油錢。在那邊點幾盞長明燈給太太祈福。」

李氏有些意外，笑著點了點頭，道：「難為你記得，可不是麼，這轉年就四十五了！」

兆佳氏在旁，卻是不皺眉，心裏添了幾分不自在。與李氏同齡，說起來還要年長幾個月。

今年不只是李氏的「暗九」年。也是的。

要是不提這話茬還想不起來。提起這個來，想到自己個兒。看看兩個媳婦。想著自己沒了老公，兒子媳婦也沒記得，竟似連給自己做「法事」度厄的人都沒有，也有些心酸。

李氏瞧見兆佳氏神不對，想起兩人同齡，笑著對初瑜道：「你嬸子也是今年整壽呢，人將那邊的香油錢再送一份，這個……就書你兩個兄弟媳婦的名兒……」

「是，曉得了！」初瑜笑著應了，下去使人說了。

兆佳氏看著初瑜的背影，心裏有些個泛酸，對李氏道：「嫂子好福氣，娶了個這麼個賢惠心地好媳婦。不曉得知道了，還當是兒呢，哪裏瞧出是媳婦來。」

李氏見靜惠、如慧垂首站著，看著有幾分不自在，笑著對兆佳氏道：「弟妹這不也福氣到了，這麼一對好媳婦。等日後老四與小五也娶了媳婦，那我就要越發羨慕了！」

兆佳氏撇撇，沒有再言聲……

西華門外，覺羅府，院正房

喜塔拉氏穿著藏青的旗裝，頭上梳著兩把頭，手裏拿著串檀香佛珠，端坐在炕上，看著比平日肅穆。

塞什圖與曹頤都是穿了一青，站在地上，臉上出幾分擔憂。

「額娘，還是同兒子媳婦過去吧！」塞什圖的聲音帶著祈求。

「是啊，額娘，還是過去吧！要是您不過去，媳婦就搬回來侍候您！」曹頤待丈夫說完，也跟著說道。

「胡鬧！」喜塔拉氏聽了，使勁地攥了攥珠子，皺眉說道：「既是聖命，你們過去就是。我這孤老婆子，過去做甚？我還沒那厚麵皮，藉著你們的，卻做太夫人！」說到這裏，看了看西面炕上供著的神龕，道：「再說，逢年過節的，你們阿瑪靈前，也得有人給上柱香不是。」

塞什圖看著母親，心裏難過，說不出話；曹頤聽了，近前道：「額娘，既是如此，那媳婦就留在這邊侍奉額娘。」

喜塔拉氏拉著的手，讓在炕邊坐了，挲挲的手背，道：「傻孩子，那邊府里，正是需要你做當家，咱們這邊院裏，沒什麼可讓你心地。住的又不遠，不忙的時候，沒事兒家來就是。」

曹頤猶豫了一下，道：「額娘，就算不遠。媳婦同爺不能在額娘邊盡孝，心裏也擱不下。既是額娘不願進公府，要不這樣，轉年在公府近鄰尋套院子，額娘權當恤我們，搬到那邊。要不然的話，大爺同媳婦就要被人脊梁骨了！」

這也是沒法子的法子，喜塔拉氏看了兒子媳婦一眼。點了點頭，就有些鬆口了，道：「等尋到房子再說，你們兩個，快下去預備吧，一會兒這邊祭祀完，還要早些回公府去。」

老人家地心裏，也是捨不得長孫。不過作為一個母親。也不忍心直接同兒子、媳婦說，讓他們將長子壽兒留在這邊。

塞什圖見母親鬆口，喜逐開，使勁點點頭，道：「嗯。兒子這就下去預備……」

三十了，不只尋常人家要拜祭祖宗，就是帝王之家也不例外。

各個王府地皇子皇孫，福晉側福晉。都是一大早進宮，也參與宮廷祭祖之事。

八阿哥還是「閉門養病」，八福晉卻仍是盛裝打扮了，往宮裏給太后、眾妃請安。

同眾位阿哥一道站在乾清宮裏，九阿哥與十阿哥的臉都不太好，帶著幾分霾，毫沒有過年的喜氣。

八阿哥並不是頭一遭到申飭，早在「一廢太子」時百舉薦后。他也過申飭，最後還是不了了事。

「斃鷹事件」一出，三阿哥心裏原本高興著，如今卻是有幾分忐忑。雖說皇父罵得難聽，但是並沒有下一步發落。

八阿哥長袖善舞，加上其妻族安王府昔日餘威，使得朝野應和著地不在數。

有些人見風使舵，有些人則是還不放棄「擁立之功」的夢。

四阿哥還是一張冷麵。看著肅穆得很。他的心裏。則是想到了多年不能宮的十三阿哥，對於八阿哥的榮譽。他反而不太放在心上了。

「聖心難測」，上月發作了八阿哥，誰曉得皇父下個月發作哪個，又是什麼名號？

正如戴鐸信中所說，他能做地，就是埋頭做事，「友」兄弟，做個「恭順」的兒臣。

貌合神離，說得就是這些天家手足。

不管心裏如何想，兄弟之間說起話來，多是溫煦得很。當然，子耿直的十阿哥除外。只是他如今面鬱，言語不多，除了同五阿哥、九阿哥說說話，其他人都是理不理地。

七阿哥掃了眼彼此寒暄的三阿哥與四阿哥，覺得有些礙眼，轉過來，同十二阿哥說話。

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小聲說著話，心裏卻是想著，今年又是選秀之年，後宮前幾年新進的貴人都生了阿哥，要是今年能趕上後宮冊封，不曉的額娘的品級能不能升上一級。

雖說後宮之中，十六阿哥生母王氏名份為「貴人」，但是一向供給早已經是「嬪」待遇。後宮往來，眾人也都是以「王嬪」稱之。

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順，王氏也不敢拿大，就是遇到剛冊封地貴人，也要以平禮見之。

如今，也是做祖母的人了，十六阿哥希自己的額娘能過地順心些，不必再這般小心行事。

貌合神離也罷，心懷怪胎也好，對於站在殿裏地那些兒子，康熙實生不出親近之心。

他坐在東暖閣里，沒有立時出去，而是坐在炕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同長孫弘晳說話。

弘晳機靈雖機靈，但是早年地子有些跳。這幾年，經歷地事兒多了，他看著也沉穩許多。

看著長孫，想著被拘謹的二阿哥，康熙瞇了瞇眼，想起逝去多年的髮妻，心裏生出些許凄涼。

兒孫滿堂，卻覺不到團圓之意，這人世間，最孤獨地，就是帝王。

轉眼，忙過了半天，到日暮時分，曹家上下齊聚祠堂，拜祭了祖宗。

繁瑣的祭祀禮后，天已經盡黑了，眾人回蘭院吃年夜飯。

前院眾仆，與後院的丫鬟婆子，除了上有差事的外，也都在前後院吃席。

蘭院上房，西側間里。

地下擺了屏風，屏風裏設了炕桌，坐著眷；屏風外是地桌，則是曹寅帶著子侄團坐。

天佑與恆生兩個還小，由子抱著，跟在祖母邊。

按照規矩，李氏、兆佳氏面前，是沒有媳婦的座位的。只是李氏心疼初瑜，讓在炕邊坐了，然後笑對兆佳氏道：「弟妹，大過年的，兩位侄媳婦兒也忙了大半天，這規矩明兒再立，先讓們松泛一晚。」

靜惠還沒什麼，如慧那邊，兆佳氏見神不足，也有些不放心，怕是做新媳婦累壞了。

聽了李氏的話，心裏雖樂意，面上還是忍不住說道：「還是嫂子心疼們，倒顯得我是個壞婆婆了。」說著，對們兩個道：「還不快謝過大太太慈？」

靜惠與如慧沖李氏俯俯，道：「謝過大太太。」

李氏被兆佳氏前面一句話嗆得無語，只是大過年地，也不好與之計較，便對兩個侄媳婦笑笑，丫鬟給們端凳子。

天佑與恆生，一個三歲，一個兩歲，多記得點事兒。

雖說恆生臉上的掌印已經消了，但是看到兆佳氏的那刻，小傢伙仍是不由地一哆嗦。

他拉住天佑不撒手，將小子藏在李氏後，不敢去看兆佳氏。

天佑拉住弟弟的手，向兆佳氏，也帶著幾分畏懼與提防，蹭到李氏邊，聲氣道：「祖母，壞人來了，打弟弟……」

一句言，不使得兆佳氏變了臉，連屏風外的曹頌也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