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君恩(中)
曹頤的二十一歲生辰,是在喋喋不休的爭吵中開始的。
老公爺的元配去世多年,沒有續娶,府里只有幾位姨娘。曹頤隨著這幾位,在宅侍疾,忙活了半日,夜方歇。
因他們兩口子,是跟著務府的屬與前侍衛來的。
雖說沒有名旨,但是其中意味,不言而明。這幾位姨娘也乖覺,曉得是萬歲爺為老公爺選的嗣子、嗣媳婦,待曹頤也甚是結。
們專程收拾了靜室,做曹頤臨時休息之所。
老公爺已是昏迷不醒,聽太醫的意思,也沒幾日的景,因此曹頤便隨同塞什圖留在這邊府里。
第二天剛起,曹頤便聽婆子來報,道是本家的幾位太太來了。
昨兒曹頤剛來時,便有幾位同輩份的在這邊。聽諸位姨娘的意思,那些人是借口老夫人在世時留過話兒,要分府里的細。
曹頤聽了,甚是可笑。
國公府雖說沒有嗣子,但是老公爺膝下還有個嫡出的格格,哪裏有當娘的不把自己的妝裹留給親姑娘,反而要給侄兒媳婦的?
今天既然是將長輩也搬來,那指定是見他們夫婦兩個住國公府,心裏急了,想要仗著輩分來人。
想到這點,曹頤有了思量,使人打發人給塞什圖送信后,便不慌不忙地洗漱起來。
因婆婆喜塔臘氏不喜奢華,曹頤上也甚用華貴的首飾。
不過,今日對著梳妝臺,卻將帶來的幾款首飾挑貴重又不花哨的戴了幾樣。
掃了一眼昨晚家裏送來的幾套裳,曹頤選了件秋的旗裝換上,再罩上姜的比甲,同的領。
雖說稍顯老氣,不花俏,但是看著倒是比平素端莊肅穆。
看著曹頤臉上全無笑意,春芽在旁低聲道:「瞧姑娘這個樣子,恍惚之間,倒是有幾分咱們家福晉貴人的派頭。」
曹頤了手腕上的鐲子,道:「這是出嫁前母親送的八寶鐲子,原在梳妝匣里放著,老太太竟使人送了它過來。到底是上了年歲的老人家,想要咱們在這邊定是不容易,需要好生收拾才能倒場面呢。要不然,讓那些人當咱們是上門討飯的窮酸。」
夏芙道:「怎地這般小瞧人?不說別的,就看昨兒那幾位的裝扮,也不比咱們府里氣派什麼。這府里的爵位,不是比老爺的高麼,怎會如此?」
這哪裏有什麼可比的?雖說宗室輔國公比民爵高貴,但是宗室排場大,應酬多,進項,日子自是的。
娘家那邊,有哥哥在,又什麼時候缺過銀子?
想著自己富的嫁妝,曹頤的底氣漸漸足了起來。
無則剛,同丈夫只是奉命來侍疾罷了,又不貪圖這邊的浮財,心裏自然是坦坦。
那些貪鄙的臉,雖說不耐煩見,但是也曉得應酬也不得。
對著鏡子,瞧瞧已經妥當了,才站起起,帶著丫鬟婆子,不僅不慢地過去。
院堂屋,兩位四、五十歲的貴婦人坐在炕上,地上雁翅排列的幾把椅子上,坐著幾個婦。
這都是公府的近支,多是帶著爵位的人家。就是品級低的,男人也是奉恩將軍,所以這些人還真沒有將塞什圖夫婦放在眼中。
加上侍立的丫鬟婆子,滿滿當當一屋子人。
雖說眾人笑著,說著家常,但是眼神不時地往門口瞄去,耳朵也支楞起來。
早知道會有外人橫了一棒子,以前大家較個什麼勁兒,早些將東西分了不是更便宜?
如今,說這些已經沒意思了。
大家地過來,就是想要在老公爺沒有咽氣前,能劃落點是點兒,省得這邊爵位定下來,們也無法再名正言順地上門搜刮東西。
曹頤進門,撲鼻而來的就是各種頭油胭脂香,目是滿屋子珠翠。
同滿屋子珠翠相比這來,這邊的堂屋如同雪似的,寒酸地見不得人。
除了炕氈、椅墊,還有兩個半人高的笨的膽瓶外,再無其他擺設陳設。
不肖說,這自是這些近支太太的手筆。
曹頤看在眼中,對這些堂嬸子、堂嫂、堂弟妹們,實生不出什麼親近來。
見進來,其他人都大咧咧地坐著,只有靠門口椅子坐著的婦站起來,微微地俯,道:「堂嫂!」
「七弟妹!」曹頤上前,行了拉手禮,笑道:「看著倒是比上次瞧著了,子大好了?」
這婦是德茂的侄兒媳婦之一,奉恩將軍嵩賀之妻張佳氏。
因嵩賀同塞什圖兩個年紀相仿,堂兄弟之間還算親近,所以連帶著們妯娌之間往來也比別人多些。
張佳氏秋後子有些不舒坦,曹頤曾經過府探,所以今日這般問。
「大好了,謝過嫂子惦念。」張佳氏小心翼翼地往炕上瞅了眼,小聲地回道。
炕上坐著的兩個,東邊坐著的,就是張佳氏的婆婆,三等鎮國將軍德沛的夫人奇德里氏。
奇德里氏抬著下,看著曹頤,等著曹頤上前進禮。
不管如何,面上卻不好失禮,曹頤上前俯道:「給兩位嬸子請安!」說著,又沖椅子上坐著的幾個婦道:「還有各位嫂子安!」
奇德里氏淡淡地應了一聲,道:「是圖兒媳婦啊,你不在家裏好生侍奉你家老太太,怎麼想著來這邊府里?有些東西,不是想要手就能撈的。」
聽著這酸話,曹頤實是無語得。
們這般齊聚,不就是因為得了他們夫妻兩個過府侍疾的消息?
心裏思量了一番,面上出幾分無奈道:「還是嬸子疼侄兒媳婦,曉得侄兒媳婦家中是走不開的,但是又有什麼法子,萬歲爺的旨意,誰還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違逆不?侄兒媳婦如今也盼著老公爺早日好起來,我們爺也好了差事。」
一句話噎得奇德里氏說不出話來,皺著眉,道:「你們奉你們的皇差,同我們也是不相干。我們這個是公府的家務,自有我們自己個兒料理。」
這話說的倒是可笑,曹頤也不同爭辯,笑著說道:「既是這樣,那嬸子們先忙,侄兒媳婦往廚房看看,眼看就到了二遍葯的功夫。」
奇德里氏哪裏容這樣,不由抬高了音量道:「這就走?把庫的鑰匙撂下,不是說張德將鑰匙給你了麼?」
張德是老公爺邊的太監,是宅總管。這些日子,他也是見天地被這些親族得沒法子。
昨兒塞什圖夫婦跟著務府的差府後,張德貴便將外庫的鑰匙,都給曹頤收了。就算怕近日人多手,有看顧不到的地方,丟了府里的財,背了嫌疑。
曹頤轉過來,看著奇德里氏,笑著說道:「這庫鑰匙是張公公給侄兒媳婦暫時保管的,等老公爺子好些了,自然還他老人家。」
奇德里氏見曹頤並沒有謙卑之,有些著惱,耷拉下臉,道:「你這是跟我頂麼?有點長尊卑沒有,看來是要好生學學規矩了!」說著,沖邊上侍立的老嬤嬤使了個。
那老嬤嬤年歲不小,子卻是壯實,瞥了曹頤一眼,眼神中沒有半分崇敬,上前幾步,頗有不善之意。
春芽同夏芙見了,忙護到曹頤前。
曹頤退後幾步,在門口站定,看著奇德里氏,面沉如水,道:「夫人的好意,侄兒媳婦心領了。只是我娘家有父母,夫家有婆婆,還不到夫人來教我規矩!」
平日親戚往來,曹頤通常都是不言不語,看著好脾氣的。
奇德里氏原想著要嚇一嚇,將出鑰匙,早些分了東西了事,沒想到還敢反抗,面上就有些下不來。
奇德里氏從炕上站起來,冷笑道:「論起宗家,我們是大宗,你們家是小宗;論起輩分,我是長輩,你是晚輩。在我面前,哪裏有你指手畫腳的地方?好聲與你說話,你倒是拿起大了?我倒不信了,我這做嬸子的,還不能教教侄兒媳婦規矩?哼,忤逆親長,你就不怕一紙休書麼?這是什麼家教?」
前面的話,還沒什麼,曹頤不過是當犬吠;後面這一句,卻是使得曹頤惱了。
了板,看了奇德里氏一眼,又看屋子裏其他人。
除了張佳氏帶著幾分不安外,其他人多是幸災樂禍的模樣。
曹頤的心緒反而漸漸平息下來,瞥了一眼奇德里氏道:「我倒是不曉得自己有什麼失德的地方,丟了娘家父母的臉?看來這幾日,還真是要回娘家一遭,同姐姐、嫂子好好說道說道,省省自己的不足之。」
奇德里氏還想再說,就聽張佳氏小聲說道:「額娘!」
奇德里氏見媳婦唯唯諾諾,皺眉剛想要訓斥兩句,便見轉過,對曹頤道:「好嫂子,額娘急之下失言,嫂子別同額娘計較才好。」
見媳婦帶著幾分祈求,奇德里氏這方曉得自己一時說錯話。
罵曹頤教養不好,不是連帶著將平郡王福晉同和和碩額駙曹顒都給罵進去了。
曹頤已經是不耐煩應酬這些眷,瞅著張佳氏滿臉賠,沖點了點頭,隨後對眾人道:「諸位隨意,我先失陪了!」說完,轉想要出去。
剛到門口,還沒出去,便聽「啪嗒」一聲,簾子挑開,進來個橫眉豎目的半大小姑娘。
這小姑娘穿著八新的藍緞子旗裝,梳著個大辮子,青白了臉,看著屋眾人,道:「這是窮瘋了麼,見天的來,還讓人安生不安生?都給我滾!」
後邊跟著丫鬟婆子進來,聽著小姑娘這話,都唬了一跳,忙勸道:「格格,噤聲,使不得!」
小姑娘紅了眼圈,看了室眾人一眼,道:「哪裏使不得?有些人不要臉面,難道我還說不得?是強盜麼,天天往別人家裏劃落東西,連個花瓶兒、茶盞兒都不落下,比抄家的都乾淨,是不是要得人去宗人府告上一狀,才肯安分?」
奇德里氏同其他人被罵得臉上紅了青、青了白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小姑娘見了,冷哼了一聲,出手來,將南窗戶下的兩個膽瓶使勁一劃落,摔了個碎。
瓷片濺起,散落了半地。
小姑娘仰著下道:「來人,清地,這屋子臭死了,要灑水三遍,不,要十遍,總要去了這污穢之氣才好!」
就算鬧騰的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半大小姑娘罷了。
奇德里氏醒過神來,「咳」了一聲,道:「玉格格,我們也不過是因你額娘的命,來取些什罷了。你還小,大人的事兒,不好說話。」
這小姑娘是老公爺的嫡,小名玉瑞,今年才十二。
玉瑞看著奇德里氏道:「什麼命,不就是額娘生前提過要把嫁妝分一半給九哥將來的媳婦麼?九哥人都沒了,媳婦都沒影兒,嬸子便來做主了?」
口中的九哥,就是老公爺之前的嗣子,已經病故的嵩喜,也是奇德里氏的子。
奇德里氏被兌得說不出話來,做炕上一坐,從腋下了帕子,捂著眼睛,哭道:「我可憐的兒……」
玉瑞並不看,轉過來打量了曹頤一眼,道:「倒是瞅著眼生了,你就是萬歲爺指過來的嗣媳婦,你也想分額娘的嫁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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