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朔日(上)
康熙四十八年十月,曹顒為乾清宮三等侍衛,第一次進上書房做伴讀;康熙四十九年十月,曹顒出戶部,正忙著怎麼應付上司同僚;康熙五十年十月,曹顒生出離京之心,不久後主請求外任。
康熙五十一年十月,曹顒在沂州任道臺,守著將滿月的兒子,弄璋之樂;康熙五十二年十月,曹顒已經換了三品補服,為大清最年輕的堂之一。
轉眼進京已經五年半,又到了十月初一,頒時憲歷之日。
午門外,正中間,已經有欽天監設的黃案,道左右各有一案。中間的黃案上擺放著兩本康熙五十四年時憲書,這是恭進給皇帝同皇太后的。道左邊的案上,是奉頒給王公貝勒的時憲書;道右邊的案子,則是頒給百的時憲書。
黃案上的時憲書,由欽天監監正、監副送至太和門。在丹墀左,監正等人行三跪九扣大禮。而後,由務府掌儀司接過,奉至乾清門同慈寧門恭進。
王公貝勒、文武百,都穿著朝服齊午門外。隨著聽鴻臚寺鳴贊「排班」,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宗室國公按照順序立在道上,文武百則按照品級,分列左右。
隨著康熙的駕到來,鴻臚寺繼續贊「有制」,眾人皆跪倒。
宣制訖后,眾人都行三跪九叩禮。接著,就是王公百依此跪領憲書。自此日起,康熙五十四年時憲書將頒行天下。
椅陳設在太和門下,康熙端坐其上,神肅穆莊嚴。
雖說眾人都不耽擱,跪領一本書用不了多大功夫,但是架不住人多。這一路頒下去,也用了兩個多時辰。
待眾人領了憲書,就聽侍上前幾步,揚著公鴨桑道:「有本早奏,無本退朝!」
廣場上雀無聲,曹顒往六部堂那邊掃了一眼,京里最近好像沒什麼大事兒。真希這些老尚書要是奏本的話,能長話短說。
這從寅正(凌晨四點)就從府里出來,在太和門前站了將近一個時辰,頒佈憲書前後又兩個多時辰,如今已經是正午時分,曹顒已經得前後背。
出來前,初瑜怕他著,往他荷包里裝了幾塊小點心。曹顒已經趁著別人不注意,都吃了,卻是不頂什麼用。
許是大家都了,今天的朝會倒是利索。
先是三阿哥上前奏了同曆法相關的摺子,什麼北極高度、黃赤距離什麼。而後康熙有口諭,另在澹寧居后每日測量尋奏測得暢春園北極高度、黃赤距度,報聞。
康熙對於天文科學的重視,在歷代帝王中也能算是翹楚。曹顒站在列隊中,看著手中的時憲,想得是康熙五十四年的事。
真真是兩眼一抹黑,半點不曉得。畢竟他上輩子不是歷史研究者,對於清史,也不過是拜小說電視曉得個大致形。
雖說曉得準噶爾準那邊會叛,但是在康熙五十七、八年的時候。這事兒雖說心裏曉得,但是曹顒卻也沒法子制止兵戈之禍。
不說曹顒是曉得了歷史,就是那些不曉得歷史走向的兵部員,也都曉得那邊的策旺阿拉布坦是個不安分的。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萬里迢迢,哪裏是好輕易出兵的?再說,總要講究「師出有名」。
如今,策旺阿拉布坦雖說小作不斷,但是面表上還歸順於朝廷。要是朝廷輕易出兵征討,那如何能安其他的蒙古部落?
最最關鍵的是,國庫空了,沒有出兵之資。
三軍未,糧草先行,沒有銀子,一切都是空談。
曹顒想到此,有些疑。那歷史上那次西藏叛,是哪裏出的糧餉?按照目前所知,國庫早就是不敷出。又是連年不斷的局部災荒,康熙還要昭顯「仁德」,年年都有省份減免錢糧。
想來,還是用的地方財政。在南邊諸省,有朝廷的糧倉。早在福建旱災還有廣東米價高漲時,都從江南同湖廣兩地的糧倉調糧。
想得遠了,曹顒不有些自嘲,錢糧是戶部的事兒,關他這太僕寺卿何事?
三阿哥奏完,是刑部議覆,江南江西總督赫壽疏言,江蘇巡張伯行參布政使牟欽元藏匿海賊黨羽張令濤一案,查,上海縣民顧協一,因贖房控告張令濤與海賊合夥見在海。及審問顧協一,並無證據;又搜查牟欽元署,亦並無張令濤。訊張令濤子張二,稱伊父往湖廣、福建,應行文兩省巡,拏解送審。
聽到這裏,百便曉得江南的政局又有變。
不曉得是帝王心,還是權力傾軋,這江南的主們這些年鮮有對路的時候。
早年噶禮為江南總督時,手下曾有一倚重的張姓幕僚,曾代表噶禮同江浙沿海的海賊有所往來。
噶禮案發後,此人不知所蹤。
后張伯行在翻閱地方的案宗時,發現有鄰人狀告張令濤勾結海賊一案。此張令濤,正同當年噶禮案的落網之魚同名同姓。
經過一番追查,張令濤的下落也有了消息,竟是在江蘇布政使牟欽元為幕賓。張伯行向牟欽元索要此人,牟欽元卻道此人早已離開布政使衙門。
而後,因這個張令濤,張伯行同牟欽元就打開了司。一個道對方是有心維護,有勾結海賊之嫌疑;一個上摺子連呼冤枉,將自己戰死的老子都抬了出來。
總督赫壽,是康熙親信,這個時候卻有所偏幫。所上陳述,皆對張伯行不利,不僅說張伯行此言皆虛,還道張伯行出隨行眾多,恐有噶禮的下人為噶禮報仇,疑心過甚,導致彈劾牟欽元,云云。
噶禮同張伯行的案子,最後雖說已噶禮丟罷職了解,但是張伯行日子也不好過。名聲狼藉不說,朝廷這邊也沒申飭。
清難為,通過張伯行的遭遇,曹顒也算是有所明悟。
吏治腐敗如此,要是康熙的繼任者不是雷厲風行的雍正,那會是什麼模樣?
雖說是抄家皇帝,於國於民有益,可謂是明君。
想到這些,曹顒對四阿哥的畏懼便減了幾分,微微側過頭去,四阿哥站在三阿哥右手,俯首做恭順狀。
旋幾,散朝。
王公百各自散去,太僕寺的眾位員也回了衙門。
進了十月,落衙比之前早。理了一些公文,見過幾個司請示后,曹顒便差不多熬到落衙的時辰。
今兒是十三阿哥壽辰,壽禮早就使人送過去,稍後是過去湊熱鬧的。因此,待落衙后,曹顒換下服,同伊都立兩個一道往十三阿哥府來。
依舊是門庭冷落,十三阿哥府外,看不出什麼熱鬧的。進了大門,院子裏停了幾輛轎車,看著是來此道賀的眷的。
卻說前幾日兆佳氏同曹頌母子兩個鬧了那一出后,曹頌還好說,強壯,雖說失了點,但是養了一日便漸好;兆佳氏到底歲數大了,急怒攻心之下,又氣又嚇的,便有些不舒坦。因此,初瑜這兩天忙著侍疾,今兒也沒有過來。
秋末冬初,時節變化之際,正是老人家容易染疾之時。
皇太后打塞外回京后,子有些不利索,皇子阿哥們散朝後多去暢春園請安問疾了,今天來十三阿哥府來給十三阿哥慶生的只有四阿哥、十六阿哥同十七阿哥。
除了這三位皇子阿哥,剩下的多是兆佳氏那邊的親戚。有一人,雖說不是頭一遭登十三阿哥門,但是也算是難得之客——那就是平郡王訥爾蘇。
早年訥爾蘇被康熙養育在宮中,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這兩個長年不了幾歲的叔叔都有幾個。
自打「廢太子」風波,十三阿哥被牽連時,訥爾蘇也沒像其他世故之人,對十三阿哥變了態度。
只是自十三阿哥康熙五十年出宮開府後,懷著憤懣之氣,閉門不出,宗室中亦鮮與人往來。
訥爾蘇為鐵帽子王,是隨之人,也有幾分傲氣。既是這邊懶得見外客,他那邊便也不願冷臉,所以便來得了。漸漸的,只剩下些人往來,越發難得見上一面。
今日訥爾蘇能來,實屬意外。
十六阿哥同十七阿哥心中納罕,彼此看了一眼,尋思他是不是曹顒的影響。
十三阿哥同曹顒有救命之恩的事兒,隨著曹顒這些年對這邊府里的孝敬,也漸漸傳揚開來。
十三阿哥雖說也有些意外,但是他是灑之人。既是訥爾蘇看似隨意,十三阿哥也便沒有鄭重其事,說話間彷彿同過去似的,並無什麼二樣。
一個口稱「十三叔」,一個直呼其名,說起西北的政局,兩人倒是頗為有興緻。
四阿哥坐在一側,端著茶盞,一口一口品著這邊的新茶。
雖說當初曹顒將這幾家往來的府邸都送了小茶園,但是只有十三阿哥與制茶上最為上心,使人尋了頂好的師傅。因此,這邊的茶葉,真真是上品中的上品。
這新茶口,想著戶部的虧空,四阿哥不得想起曹顒。
外頭不人訛傳,都道是曹家的虧空是截留了兩淮鹽稅得以補上的。
四阿哥這些年在戶部當差,卻是曉得其中詳,那些還虧空的銀子,最有半數是曹家從茶園上所獲,另外半數就是太湖那邊的珠場。
曹家還清了虧空,立時將茶園上,並沒有貪婪私慾。曹寅同曹顒父子,平素也都是悶頭做事之人,這點倒是很對四阿哥的胃口。
只是以曹顒時之能,擱在太僕寺,實是浪費了。要是在戶部,說不定能有大出息。想到這些,四阿哥放下茶盞,心裏若有所思。
這時,有管家來報,道是太僕寺卿曹顒同卿伊都立來了。十三阿哥聞言,忙打發管家將兩人引到這邊。
見訥爾蘇在座,曹顒心裏也有些意外。
滿屋的大男人,寒暄過後,三三兩兩,各自聊各自的。只是眾人份不同,又有素來冷麵的四阿哥在座,也不好太隨意,稍稍有些冷場。
十六阿哥同十七阿哥不地瞄了四阿哥幾眼,這冬了,戶部差事不是正忙麼?往年四阿哥來這邊,也多是打照面就走了,今天怎麼沒有挪腳的意思?
曹顒沒有關注四阿哥,看著訥爾蘇同十三阿哥談笑自如、甚是投機的模樣,他倒是有幾分慶幸。
只要不沾上倒霉的十四阿哥,再同十三阿哥關係好些,平郡王府那邊也就能避過康熙末年的暗礁吧?
雖說這邊沒有請戲班子,賀客也不多,但是預備的席面卻是緻。尤其是其中的餑餑席,就是素來不吃甜食的十七阿哥,也贊了幾聲好。
剩下的山珍海味,自不必說。
十七阿哥著筷子,都有些不曉得從哪裏下筷子了。
其實,平素這邊府里不過是尋常鴨魚,並沒有這般奢靡。只是今天,趕上自己個兒生日,加上沂州茶園那邊採買的海貨到了,所以十三阿哥便使人特意預備了這上等席面。
那餑餑席,自然是曹顒的孝敬。
用了酒菜,天也黑了,眾人從十三阿哥府上出來。四阿哥上馬前,對曹顒道:「初一十五送的佛前餑餑不錯,只是不好白占你的,這銀錢卻不能免,我使人直接送到鋪子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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