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做親

方家衚衕，董鄂宅邸。

用完晚飯，靜惠扶著祖母在院子裏遛彎。到底是上了年歲，加上這大半年添了不病，覺羅氏不如先前朗。

溜達兩圈，覺羅氏便住了腳，揚起頭看著院角的石榴樹。紅紅的石榴已經得咧，看著很是喜慶。

石榴寓意多子，自己卻只剩下個孫在邊，覺羅氏的神有些說不出的酸楚。

靜惠見祖母不說話，道：「祖母，再過幾日是藥師佛聖誕，孫陪您去進香？」

覺羅氏拍了拍靜惠的手，道：「孫婿是二房長子，年歲又不小了，聽著那意思，是想年迎娶的。進了十月，怕是要過彩禮，你也該預備些針線活了。」

靜惠早年針線不離手，但是活計都在董鄂府那邊，發生了變故，自然早就顧不上，現下也不曉得哪裏去了。

這邊忙著照看祖母，針線做得不多，原是打發沈德尋鋪子賣的，後來都被曹頌都給買回來。

聽祖母說起婚期，靜惠紅著臉，低著頭說不出話來。

覺羅氏看著孫，不由生出幾分愧疚來，道：「如今祖母邊兒就剩下這麼箇舊院子，卻還要做養老之地。要不然的話，給你的嫁妝上填幾個瓦也是好的。」

靜惠聽了，忙搖頭道：「祖母，他……是好人，並不嫌棄孫孤寒……」

覺羅氏嘆了口氣，道：「話雖如此，曹家也算是大戶人家，孫婿又有好幾個兄弟。你要曉得，咱們旗人家，在家裏做姑娘尊貴，做媳婦卻是難為。倘若嫁妝厚，吃穿用度都不沾婆家的，說話倒也能氣些；要不然的話，若是妯娌間分出高低立下來，那不得要些閑氣。到底是要過日子，萬事當忍，對婆婆恭順些。待有了孩子，就算是熬出頭來。」

靜惠聽著祖母的教導，心裏卻是不好。畢竟要留祖母一人在這邊，老人家已經是八旬年紀，邊再無親人，如何能使人放心。

想到這些，靜惠問道：「祖母，倘使……倘使那邊太太是好說話的，那孫接祖母過去侍奉可好？」

覺羅氏聽了，不搖頭，道：「怎麼盡說些孩子話？就算祖母老了，畢竟是董鄂家的人，為何要到曹家養老？況且你是新媳婦，進門就要做規矩，孝敬婆婆的，哪裏有侍奉娘家祖母的道理？往後不在祖母邊兒，你當好好惜自己個兒。你好了，祖母也就再也沒有所求了……」

同董鄂祖孫兩個的離愁別緒不同，曹府這邊當真是喜氣洋洋。

因怕搬家的話，江寧那邊人手不足，使得父母親勞累，曹顒已經使曹方帶著兩個管事回江寧去料理了。

江寧那邊上下人口雖比不得京城這邊，但是說也有七、八十口。要是到了京城，府里卻是不寬敞了。因此，兆佳氏便對曹顒說了，要將東院先撿宅幾個院子收拾了，好帶著孩子們搬過去。

左右那邊之前都是住人的，簡單刷一下牆壁，也就能擺傢。

曹顒一聽，也是正理，省得江寧父母來了，進進出出趕在一塊兒，怪的。

初瑜曉得公公婆婆要帶兒子進京，不勝歡喜，臉上時刻帶著笑意。喜雲同喜彩兩個的事兒，已經私下問過。

喜雲心裏瞧上一個，正是曹顒邊的長隨張義。張義是家生子兒，二十多歲，向來眼界高，還沒有親。說起年齡相貌，兩個也相當。

喜彩卻是沒想過這些，也不惦記婚嫁，還想要再侍候初瑜幾年。

初瑜悄悄同曹顒說了，曹顒自是樂得同初瑜做月老。

只是這紅線也沒有牽的，曹顒便問張義自己個兒的意見。張義這小子聽了，卻是忍不住咧一個勁兒地傻笑。

他向來臉皮也厚，也曉得自家大爺待下人寬厚，笑著說：「大爺，小的心裏也覺得喜雲好了。只是是大的人，小的也不過偶爾得見兩遭，不曉得的心意，不敢冒失開口。原想等著今年隨扈回來，央求大爺幫著問一問，趕上了姑娘……」說到這裏，才曉得失言，訕訕地不再吭聲。

他本是無心，曹顒哪裏會同他計較？

初瑜邊的丫鬟，喜雲是最得用的一個。平素里老實穩重，以初瑜的利益為先，是個很本分可靠的姑娘，曹顒對的印象的很好。

如今喜雲同張義兩個，一個有意，一個有的，曹顒自是樂意全。因此，他便對張義道：「預備老婆本，準備下聘吧，等忙過眼前這陣子，就給你們張羅親事。」

張義心愿達，歡喜不已，子已經矮下去，要給曹顒行大禮。

曹顒不耐煩這些，手攔住，道：「行了，鬧這個做什麼？往後好生過日子就是。」

張義還是跪下，正經八百地磕了幾個頭才起，道：「禮不可廢，大爺雖待下寬泛，小的們也不能給鼻子上臉啊！」說著，卻是忍不住笑出聲來，道：「往後可就有媳婦兒疼了，小的也不是了！」

這意思，竟像是沒見過人一般。

曹顒聽了好笑，道：「我怎麼記得前院幾個管事前兩年見天兒地給你相親，你瞧也不瞧，不是說外頭養了一個？如今又像是沒見過人的？」

趙同原在旁聽著，聽了曹顒的話，也幫腔道：「別在大爺面前裝正經，你那點兒小斤兩，還能瞞過誰去？」

「哎呦，我的大爺，這話兒您可別當大說。這事兒魏大爺曉得詳，不過是做了件好事罷了。一個小寡婦，帶著個孩子，在巷子口賣豆腐腦，被兩個地欺負。小的看不慣，便將那兩個地教訓了一頓。雖說小的平日說話輕浮些，卻是沒想著去敲寡婦門兒。」張義聽了兩人的打趣，忙擺擺手，辯白道。

曹顒看了眼趙同，見他點頭，曉得是真的，便道：「與人為樂是好事，只是對方既是這樣的份，你也當避些嫌疑。你一個爺兒們沒什麼，別連累人家背了污名！」

張義肅手聽了，曹方既已經去江寧，吳茂又盯在城外園子，這邊府里大管家邊便有些忙不開。曹顒又代張義、趙同兩個幾句，他們這些日子多盯著點……

代完這些，曹顒剛想要轉回宅，就聽到門房來報，道是伊都立來了。

兩人是親戚，又是同僚，伊都立也就沒那些個講究，不等曹顒出來，就已經疾步走了進來。

看著伊都立穿著服，滿頭是汗，帶著幾分急，曹顒不由有些詫異，問道：「可是衙門裏出什麼事了？」

今天是曹顒休沐之日，沒有往衙門去。

伊都立了口氣，擺了擺手，道：「不是衙門的事兒，是我家裏的私務。」說到這裏，他拉了曹顒的胳膊，道：「孚若，這次，你可得幫襯我一把！」

兩人同衙為兩年，曹顒還是頭一次見伊都立這般正經八百的模樣。

既是他的私事，那也不好當府中下人，在院子裏道起，曹顒便將他讓到客廳來。

賓主落座，伊都立卻是有些坐不住，火急火燎道：「實是沒法子，才來勞煩孚若的，千萬要幫襯一把才好。」

曹顒見他如此急切，想來卻迫事兒，也不同他兜彎子，道：「大人要什麼請說，要是我能應承的，那自是沒二話說。」

伊都立嘆了口氣，道：「楊氏的事兒，孚若是曉得的，前些日子不是有了子麼，我怕外頭侍候的人不夠使，便從府里挑了兩房人侍候。不曉得怎麼傳到我額娘耳中，曉得我有這房外室，還懷了我的骨，定要我安置到家裏來。楊氏害喜得厲害，說起這事兒，只知道哭，說什麼不想同兒挨臉子，挨欺負，實不敢往宅門去。我不忍心強，就在額娘那邊扯謊拖了……」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道：「誰想不曉得今兒額娘怎麼又想起來，已經使了婆子往外宅接楊氏，無論如何今兒要抬人進府。也使人傳話給我了，要是今兒不進府，往後在外頭生下孩子來，不論男，都不許往家裏帶。」

曹顒聽他詳細道來，面上不由有些僵。畢竟不算是彩事，不必如此詳盡，畢竟是伊都立自己個兒的家事，直接說所求，豈不是更便宜。

就聽伊都立繼續說道：「楊氏雖不是大戶人家閨，倒是也沒吃過苦的。雖說不幸沒了丈夫，手上也有餘資傍，都是因我的誠信，才不圖名分，做了我的人。兆佳氏雖說不是厲害人，但是楊氏卻怕佔著一個『嫡』字來人，說什麼也不肯進宅子。我也實在是沒法子，顧慮得也對，畢竟孤一個，沒娘家依靠。雖說同李家是遠親，也是遠水解不了近。」說到這裏，搖搖頭，唏噓不已。

這霹靂拉的說了一堆，曹顒也聽出條理來，卻不曉得這同自己個兒有什麼關係。

伊都立唏噓了幾句，抬起頭來，對曹顒道：「孚若，你本是李家的外甥兒，家裏又是打南面來的，聽說老大人同老夫人也將進京。看在我的面上，你認下楊氏做個乾親不？」

前面的還話，後頭的曹顒卻是聽不下去了。

楊氏品行如何，同伊都立兩口子如何，這些都同曹顒不相干。畢竟那是人家自己個兒的事，要是看不過去，不看就是。

想要掛個乾親的名分，卻是不能。

曹顒不是自己個兒，這乾親一認，連帶著平郡王福晉、曹穎、曹頤都攀得上。

姐姐也好，妹妹也罷，真有這麼一位在那兒，行止若是有什麼差池，那其他人的名譽都保不齊跟著連累。

雖說伊都立地著，但是曹顒可半分猶豫的意思都沒有。

不過，楊氏正是伊都立心尖上的人兒，曹顒若是直接回絕反倒是得罪於他。因此，曹顒面上現出幾分為難，道：「大人，不是我不幫襯，可這……委實是無法應承。」

伊都立面上果然現出有些不痛快，卻是也曉得曹顒的確是個實在人，不會平白說這個搪塞，可還是不甘心的問道：「怎麼應承不得，可是瞧不起楊氏出商賈？不過是掛個虛名罷了，又不是要你真當手足似的待！我是想安的心，抬舉做個二房。掛個你們府，總算使得能說話氣些。就算是我人真瞧不上，看在親戚面上，也好相幾分不是。」

不聽伊都立說這個還好，聽了這個，曹顒才想起還有曹頌堂姨母在裏頭。這樣就越發不能應承了，要不在兆佳氏同十三福晉面前，他豈不是要挨埋怨。

畢竟是同衙為，曹顒也不願為個人的緣故，同伊都立起了嫌隙，思量了一回，道：「楊氏也不算孤一個，也有娘家人在京，對這個妹子平素也關切幾分。既是有親哥哥在，還需要乾親做什麼？」

伊都立頭一遭聽說這個，甚是意外，詫異道：「楊氏還有哥哥在京裏頭，怎麼沒聽提起？」說到這裏，他想起一件舊事來，道：「對了，我怎麼恍惚記得說過有個姐姐……不提我倒是忘了，就是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咱們在前門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