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寧家

去覺羅家探過曹頤后，曹顒回到府里時，已經是黃昏時分。

二門外，停著一輛馬車，靜惠帶著丫鬟婆子出來，喜雲、喜彩送出來。曹頌跟著後邊，神有些訕訕的。

見是曹顒，靜惠俯下子，道：「表哥！」

曹顒瞧了瞧天，問道：「這是要往哪兒去？」

靜惠低頭回道：「祖母對錶哥府里的管家說了，說接我往新開衚衕那邊的老宅去。」

董鄂家絨線衚衕的府邸已經被查封，這曹顒是知道的。只是，怎麼好讓靜惠一個小姑娘過去，曹顒有些疑，問道：「就算要過去，也不必非得這般急切，等老夫人出來再過去也不遲。」

靜惠抬頭，眼圈已經紅了，道：「表哥，聽說祖母已經打衙門回來，先往新開衚衕那邊兒去了。雖說沒妹妹今兒過去，但是我心裡怎麼放得下挨這邊兒這麼住著！」

出來了！曹顒倒是有些意外，這是叩閽案子，才兩天功夫就結案，好快的速度。

雖然想知道如何定案的，但是涉案之人都是靜惠的至親，當著個小姑娘問這個，也不合適。因此，曹顒點點頭，道：「既是這樣，你是該早些過去侍奉，好好勸解勸解，省得老夫人心裡頭憋屈。」

因看著曹頌穿著外出的服，曹顒略帶疑問地瞥了曹頌一眼。曹頌憨笑兩聲，不待他開口詳詢，便主說道：「嫂子不能親送，特意囑咐，說讓弟弟代哥哥嫂子送一程呢，順道兒再瞧瞧那邊兒宅子有什麼需要照應的。」

曹顒聽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是如此，就帶幾個人好好跟著，要是需要請太醫的話，就拿咱們府的名帖。」

曹頌一一應了，曹顒見天不早，便擺擺手，讓靜惠上馬車。

靜惠想要開口稱謝，又覺得這些話輕飄飄的，說出來實是沒滋味兒，便俯了俯子，扶著婆子的手上了馬車。

等馬車去了，曹顒才跟喜雲、喜彩兩個進了二門，往梧桐苑來。

沒看到初瑜，曹顒有些不放心，問過喜雲同喜彩兩個，都道是格格沒事，只是子沉，在炕上躺著。

曹顒這才稍稍放心，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初瑜中午還好，下晌在院子里溜達時，腳了一下。雖說喜雲在旁扶住，但還是有些驚到肚子里的寶寶，腹痛不已。請太醫過來瞧來，給開了兩副安胎藥，此時在炕上養著。因此，靜惠要走，才沒有出來相送，只喜雲、喜彩兩個代送，又喊了曹頌，吩咐他跟著去照看一二。

因怕丈夫擔心，初瑜就吩咐了院子里侍候的幾個，們休提今日延請太醫過府之事。所以，喜雲、喜彩兩個才瞞下未說。

*

刑部，大牢。

噶禮穿著囚，跪在地上。不過兩日功夫，他如同老了十歲似的，花白的頭髮零落著。哪裡還有半點兒封疆大吏的影子，同尋常的老翁並無二樣。

賴都同張廷樞兩位尚書親至，宣了康熙的口諭，隨行跟著的獄卒，手中端著一杯鳩酒。

噶禮木木地聽了，看不出悲喜，只是當聽到「爾奇、干都斬監候秋後決」時，子一下子堆萎下來。

聖旨里雖說眾人置都有了，「家產併」，卻是沒有覺羅氏的安置。噶禮揚起頭，眼睛已經渾濁如死魚，喃喃道：「我額……」

事已至此，雖然有將近六十年的母子分，但是「額娘」兩字，卻是說什麼也說不出口。

他頓了頓，道：「敢問兩位大人，老夫人，聖意如何安置？」

賴都見噶禮如此狼狽，心中也有些戚戚然。想當年噶禮風正盛時，為天下督之首，真真是天子重臣。時至今日因弒母案落馬，瞧著康熙同八阿哥兩人的態度，賴都心裡也能尋思明白點緣故。

他嘆了口氣，道：「據查，老夫人在新開衚衕有一兩進老宅，是當年的陪嫁之產，那邊兒的宅子倒是沒有罰沒，給老夫人做養老之地了。」

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走到眼下這步景，噶禮的心中已沒有怨憤。聽到「陪嫁」二字，他想起靜惠之母名下的產業，抬頭道：「大人，罪臣兄弟媳婦名下有土地莊子，也是其生前陪嫁之產，並非我董鄂家公產。」

賴都搖搖頭，道：「噶大人，老夫人也問過那莊子，只是那莊子，在數日前讓令夫人過戶了，如今已經收沒。」

噶禮聞言，不由苦笑，真真是報應不爽。才算計了亡者的產，就要到地下請罪去了。

牢房裡一片寂靜，賴都等了好半晌，也不見噶禮再說話，「咳」了一聲，開口問道：「噶大人，用不用人送你一程！」

所謂的「送」，不過是說得好聽，畢竟聖旨下的是「著自盡」，要他自盡了，才能復旨。但是要是犯畏死的話，傳旨的員也不能一直等著啊，不得讓人「送」一把了。

噶禮出仕四十來年，哪裡還不明白其中關鍵的。他抬起頭，道：「謝過大人好意，待罪臣謝過天恩，便上路。」說著，他往西北方向三叩首，而後從獄卒手中接了鳩酒。

直到接過杯子那刻，他才真正地生出恐懼來，手哆嗦著，對賴都同張廷樞道：「清難為，貪易做，卻是天網恢恢……沒有誰……能逃得過……」說著，滿臉盡顯凄然之，一仰脖，將手中的鳩酒一飲而盡。

見噶禮倒地搐，賴都同張廷樞不忍再看，退到牢外。待過了盞茶功夫，再也聽不到噶禮的聲音，賴都才打發獄卒同仵作進去驗。

一時，獄卒同仵作出來，回稟犯已經自盡亡了。

賴都長吁了口氣，擺擺手，喚了牢頭過來，讓其往監，責令噶禮之妻從死……

*

臺基廠大街，廉貝勒府。

因明天要凌晨出城，所以八阿哥早早便安置了，卻不是想睡便能睡得著的。

康熙對噶禮案的置，他已經得了音信，卻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早知道皇父定會另有「恩典」，不會依著他給出的論斷。

只是，皇阿瑪，兒子的心跡，您可曉得？

「百善孝為先，萬惡為首」，您能「仁孝」治國，為何不相信您的兒子也能孝順恭謹呢？

迷迷瞪瞪的，直到遠遠地傳來二更的梆子聲，他才算沉沉睡去……

……渾被束得死死的彈不得，上也赤著，只著了一條遮擋，八阿哥不又又怒，抬起頭來，周遭圍得嚴嚴實實的，都是人……

大阿哥在，二阿哥在，其他的皇子阿哥都在，大臣，尚書，都統，每個都是面孔。

大阿哥面如霜，仰著下冷笑道：「為什麼我會被幽，老八，你給我說說看？道士到底是哪裡來的，巫蠱之行又是誰人所為？」

二阿哥的神更是猙獰，指了八阿哥道：「誰人能當儲君？我本為君為兄，你本為臣為弟，卻行不忠之事，存不義之心，這就是眾人爭捧的賢阿哥麼？」

就聽到各種咆哮聲，如同排山倒海似地湧來，八阿哥只覺得頭痛裂。他想要手額頭，卻是也不能……

這時，便聽到人群中有聲音道：「胤禩為皇子阿哥，圖謀儲位，又謀害親兄，不忠不義已極，應凌遲死，凌遲……」

「剮了他，剮了他……」人群里呼應的靜越來越大。

八阿哥急得不行，高聲道：「我是萬歲爺親子，誰人敢我……」

一下子平息下來，只見人群左右分開，讓出一條甬道出來，有一人冷笑著走進，道：「朕呢？得不得……」

一瞬間，八阿哥只覺得心神俱裂，凄聲道：「皇阿瑪啊……」

這時，就聽有人道：「爺，醒醒，爺，醒醒……」

八阿哥慢慢張開眼睛，卻覺得臉上冰涼，手了一把，不知何時已經滿臉是淚。

八福晉郭絡羅氏已經下地掌了燈，回到炕邊，帶著幾分擔憂道：「爺這是被夢魘住了？」

八阿哥坐起子，胡抹了一把臉，道：「嗯，什麼時辰了？」

八福晉從炕邊褥子下了懷錶出來看了，道：「子初二刻（晚上十一點半）了，爺要再歇兩刻鐘，還是現下就起。」

八阿哥道：「更吧，一會兒還要趕著出城！」

這次隨扈熱河，八福晉也跟著同往。想起年前聽過的傳聞，斜著眼睛看著八阿哥道：「我去了，會不會耽擱了爺的好事兒？可是聽說爺也修了園子，想要金屋藏呢？」

八阿哥還在想方才的噩夢，卻不曉得是什麼徵兆。都道夢是反的，那皇阿瑪這次欽點他跟著避暑，難道是看重他麼？

這半年折騰的，八阿哥心裡實在沒底兒，不曉得皇父到底是什麼章程。他心中有些恐懼，還有些許期待，各種滋味兒混到一起，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鬱。

八福晉見他沒有出言否定，臉有些難看，哼了一聲。

八阿哥這才省過神來，茫然道：「什麼好事？」

八福晉還想再呲打他兩句，但是看著他枯黃的臉，突然心生不忍，道：「趕快梳洗吧！」

沒有繼續追問，也是有緣故的。雖說有人給八阿哥送了五名江南子，但是人查過後，曉得八阿哥將那些轉送九阿哥了。

*

半夜起來的，不止八阿哥一個，皇子阿哥也好，文武員也罷，都要趕在丑正（凌晨兩點）從西直門出城。

要是晚點了，錯過了西直門水門開關的時候，想要趕點兒出城，卻是再也不能。都是有著隨扈差事的，誰敢吃了豹子膽，因為睡懶覺耽擱差事。

西城，曹府，梧桐苑。

曹顒已經起了，初瑜也跟著起來。原本曹顒攔著，想讓繼續睡。只是畢竟丈夫要出遠門，初瑜哪裡放心得下，自然是地跟著起來。

看著初瑜的大肚子，曹顒想起昨日去探曹頤之事，道：「算算日子，妹夫去年也是九月底才到京的，萍兒的孕期同你的差不離兒，肚子卻小了一圈。」

初瑜想起大前年，懷天佑時，曹顒老擔心肚子大的事，笑著說道：「就是大孩子、小孩子那個，我早同三妹妹說來。三妹妹是頭胎呢，肚子大了不好生。」

曹顒梳洗完畢，換好了服，走到初瑜邊，手了的肚子，道：「不管是閨，還是小子，這孩子卻是像有分量的，倒是要把天佑比過去，估計同恆生差……」說到最後，卻是有些說不下去。

恆生是胎位不正，難產而生的。

這個年代，胎兒過大或者胎位不正，對產婦來說，足以致命。

曹顒怕嚇到初瑜，便轉了話道：「恆生已經能坐能爬了，甭讓他往你上爬，瞧著那小子分量不輕，別再累著你……」

初瑜笑著說道：「等額駙隨扈回來，恆生就一生日了，到時候差不離兒能走能學說話兒了！」

曹顒聽了，想起遠在江寧的長子天佑。雖說在父親的家書中，每次都提到天佑的近況，但是到底不能看著他在邊長大，不能教他說話，心中不能說沒有憾。

雖說兆佳氏回來，對初瑜也能照應一二，但是曹顒還是有些不放心，道：「你如今子沉，就多在屋子裡養著，好好養好是正經，其他的瑣碎事務能出去就出去，自己不放心的，就讓紫晶拿主意，別累著自己才好。」

初瑜笑著點頭，道：「額駙放心，初瑜曉得輕重，總是子嗣要。」

曹顒聽了，忙搖頭道：「這是什麼話？孩子哪裡會比大人重要？我心裡不放心你呢，你要曉得，只有你好好的，我才放心。」

雖說沒有花言巧語，只是兩句尋常話，但是初瑜卻能聽出他的關切之，心裡甚是熱乎，使勁地點點頭，道：「嗯，我曉得了，會好好的調理子，額駙在外頭，風吹日曬的，也要多保重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