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要案(中)
什剎海邊兒,看著地上的十數俱骸,順天府府尹王懿好懸沒背過氣去。就是一邊站在的九門提督隆科多,臉也是黑得怕人。
這不過是清了一半的地界兒,中間水深的地方還沒有清理,這骸便已經堆了小山似的。這還都是首完好,或者只半好的,那些因年日久遠,散落的骸骨不好打撈的,還有一部分。
雖說四周已經由兵馬司、巡捕營、順天府差役警戒,但是附近看熱鬧的百姓仍是圍了個滿滿當當。
待從船上又卸下一俱骸時,便聽人群里有詫異聲:「常五叔!」
隆科多隻聽到是個孩子說話聲兒,便往那邊去,卻因中間隔得人多,看不真切,便了個兵丁,吩咐了兩句。
一時,那兵丁帶了個十來歲的孩子過來。
不曉得那孩子是被這骸唬的,還是對員的畏懼,耷拉個腦袋,不敢吱聲兒。
隆科多指了指方才的骸,問道:「你認識他?」
那孩子正是才從學堂回來的保住,因見很多百姓都在這邊看熱鬧,便也過來湊趣,卻沒有想到在骸中見到人,才忍不住出聲來。
聽隆科多這般問,保住瞥了常五的骸一眼,見兩隻眼睛已經被魚吃乾淨了,只剩下黑框框,不「啊」的一聲,退後一步一屁墩兒癱在地上。
隆科多揮揮手,傳了兩個人,將眼前的骸抬到一邊去,再次問道:「嗯,你到底識得不識的?」
保住帶著哭腔回道:「回大人話,小的識的,他是我們衚衕的街坊常五叔!」
隆科多看了眼他的書包,問道:「你是旗人,你家是哪個佐領的,住在哪個衚衕?」
保住道:「小的家是滿洲正黃旗滿洲都統第一參領所屬第八佐領下的,住在後小井衚衕。」
隆科多瞇了瞇眼,下往常五的首點點,道:「這個常五也是正黃旗的?」
「嗯,常五叔家同小的家同屬一個世管佐領!」保住回道。
隆科多點點頭,喚了兩個巡捕營的差役跟著保住往後小井衚衕尋常家的屬。
這曉得名姓的還好說,那些已經被魚蝦啃得面目全非或者已經吃剩下白骨的骸,又哪裡去找人來認呢?
很多骸,因沉海子時間不久,沒有被魚蝦啃乾淨的,上都是麻繩幫著石頭。這就是明晃晃的謀殺啊,本不是失足落水。
隆科多看了看海子岸邊的高門大戶,心裡嘆息一聲。
他是康熙的小舅子,出自后族佟佳氏,對於宅門裡的那些七七八八也曉得些。
這些骸中,有男有,除了那個常五外,其他十有八九是「暴斃」的下人吧,要是尋常百姓的話,人沒了早有人報到衙門去了。
「人沒了」,隆科多隻覺得立時清明了不,看著打撈起來的骸那邊,打發人過去,好生查看這些骸上的。
王懿已經有些站不穩了,對隆科多道:「隆大人,這……你我聯名上摺子吧?」
隆科多嘆了口氣,事到如今,到底是什麼章程,還得請萬歲爺下旨意。這城裡,十數條人命,這個擔子可是誰都背不起。
因此,他點點頭,道:「請王大人寫摺子吧,本同大人聯名。」說到這裡,他對王懿道:「這尚未徹底腐爛的骸,應是近幾個月的,本在步軍衙門這邊將報上來的失蹤人口歸攏一下,王大人那邊也歸攏歸攏,尋些個苦主來認認。」
王懿點點頭,道:「隆大人說得正是,下也正要打發人歸攏近幾個月的報失人口。」
因想起失蹤人口來,隆科多瞅了瞅不遠的宅子,想起一人來,那就是蘇州織造兼戶部侍郎李煦之子李鼎。
約記得當初報案說的李鼎就是在海子邊的別院出來后失蹤的,當時,已經冬了……
*
安定門,雍親王府,堂。
四阿哥換了外頭裳,對四福晉問道:「去了十三弟那邊沒有,十三弟妹可還好?」
因聽說十三福晉有了子,所以四福晉今日特意帶了些補品過去探。
「好著呢!」四福晉一邊接過四阿哥的裳,一邊笑著回道:「十三弟很是高興,直嚷著這次要添個小格格呢!十三弟妹好福氣,弘暾歡實著呢,弘晈也會爬了,這回真是一年一個了!」說到最後,神有些悵悵的。
四福晉早年曾誕下嫡子弘暉,但是沒有站下,八歲的時候出花沒了。早些年四福晉想要再求個兒子,但是肚子卻是一直沒有靜。如今,三十多歲,雖是熄了這個心思,但是每每看到別人家的小阿哥,仍是不已。
四阿哥見了,不知該如何安,換了話題道:「十三弟如何?如今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他的疾犯了沒有?」
四福晉收了惆悵,笑著回道:「妾就曉得爺惦記這個,仔細跟十三弟與十三弟妹問過了。十三弟說都是這兩年燙沙子的功效,今春並沒有犯。還說等過些日子,要使人往山海關是去拉海沙呢,說是曹顒提過的,海邊兒的沙子效果比河沙好!」
說到這裡,略帶佩服的說道:「爺,這曹顒,不就是七阿哥府上的大額駙麼?妾還見過兩遭,年紀輕輕的,懂得事兒可不。聽十三弟妹說,十三弟一直用的蛇毒膏最早也是曹顒給淘換來的。」
「曹顒麼?」四阿哥想起他送的年節禮來,不是香燭,就是佛像念珠,有幾樣還真是好東西。
「他前兩年放了外任,就是在魯南近海那邊兒,所以曉得這些吧!」四阿哥沉了一下,隨口說道。
四福晉笑道:「這個妾記得,前年還使人往咱們府送過土儀,不孩子的什,當時弘時可是樂呵好幾天。就是咱們家那個冬茶莊子,如今託人打聽問起的也不呢。說起來,咱們倒是承了曹額駙的了!聽十三弟妹說,大格格也有了子,等他們添了孩子,咱們也備份厚些的回禮才好!」
四阿哥點點頭,不免又囑咐一句,道:「咱們是長輩,意思到了就行,不必太鄭重,倒顯得生分。」
四福晉聽了,心裡卻是有些意外。
這京城裡住著,遠遠近近的多能扯上關係,但是使得四阿哥親口當晚輩待的,卻是沒有幾人。不過,想著七阿哥向來是老實人,曹顒同十三阿哥又親近,也便能心中有數了。
四阿哥沒有堂駐留,換好了裳,對四福晉道:「我去前院書房理些事務,晚飯使人直接送前院去就是!」
四福晉笑著應了,將四阿哥送出屋子。
回來才坐好,四福晉便見丫鬟來報,道是年側福晉病了。
這年側福晉是四川巡年羹堯之妹,康熙四十八年參加選秀,直接留了牌子,被宮裡指給四阿哥為側室福晉。
四阿哥府里,除了嫡福晉那拉氏外,還有側福晉李氏,與其他幾個格格。
在年氏未府前,李側福晉最寵,生了三子一,其中兩個小阿哥夭折,只剩下三阿哥弘時與二格格。
因宋氏所生的長夭折,所以李側福晉的一雙兒,就是雍親王府實際的長子長。
那拉氏所出的嫡子夭折,雖說前幾年府里又添了四阿哥與五阿哥,但是因其生母位份低,與弘時年歲相差又大,所以李氏並沒有放在心上。
年氏卻是不同,娘家分量重,府就是側福晉,又年輕貌。要是生下阿哥來,份並不亞於弘時。
因這個緣故,李氏對年氏便是掐著眼睛看不上。可是,因府里規矩森嚴,四阿哥與四福晉治家嚴,也不敢胡鬧,只是隔三岔五,那話刺刺年氏,過過癮罷了。
年氏是個要強的,每每也都回。不過,兩人年歲在那裡放著,論起來,李氏所出的二格格還比年氏大呢。年氏哪裡說得過?每次兩人一鋒,過後便是要氣個半死。
因年氏與李氏位份相當,那拉氏也不好偏幫著哪個。只要們不失分寸,便也任由們鬥去。
今日,一聽丫鬟報年氏病了,那拉氏便曉得,這是兩位側福晉沒事兒閑的,又磨牙了。
一個是丈夫的新歡,一個是丈夫的舊,那拉氏嘆了口氣,道:「知道了,打發人去請個太醫來,我稍後過去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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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親王府,前院書房。
四阿哥聽了粘桿的稟告,曉得了什剎海那邊的詳,心中不有些擔憂。這十數條命案,發生在城,這個「失察」之罪下來,就夠步軍統領衙門與順天府那邊兩位主喝一壺的。
步軍統領衙門的主九門提督隆科多,是四阿哥養母孝懿皇后佟佳氏的胞弟,四阿哥私下以舅稱之。
順天府府尹王懿進士出,早年翰林院,曾為經筵侍講,曾為三阿哥、四阿哥與五阿哥的啟蒙老師。
當年那些侍講翰林中,敢罰皇子「跪讀書」的,只有王懿一人。就是四阿哥,小時候也沒他的懲戒。當時恨得不行,四阿哥還在心裡立過誓,尋思等自己大了,第一個就要殺了姓王的傢伙。
等到漸大了,四阿哥才曉得能這般嚴厲教導皇子的老師,是多麼可貴。
這兩人,雖說一個圓,一個方正,但都是四阿哥心中願意親近之人,因此怕他們兩個到這命案的牽連。
戴錦在旁,看出四阿哥心中所憂,道:「四爺,依奴才看,此事靜雖大,但是隆大人與王大人卻未必會收到責罰。」
「哦!為何這般說?」四阿哥挑了挑眉,問道。
戴錦躬道:「四爺,莫非忘記王大人是怎麼升上來的?」
四阿哥聽了,沉思著,這王懿從翰林院出來后,為刑科給事中,後來又為吏科兼兵科給事中。
康熙四十七年,他曾疏參九門提督步軍統領托合齊、欺罔不法貪惡殃民等款。
雖說當時不了了之,但是在「托合齊會飲案」案發後,刑部與大理寺又將這事翻了出來。彼時,王懿已為大理寺卿,也是此案的協辦人員之人。
去年,順天府府尹出缺,康熙欽點了王懿為順天府府尹。
王懿因其剛直,就是皇父所縱的利刃啊,這刀鋒是要指向人的,定是其自無損。
想通這個,四阿哥雖說放下心來,但是多還有些疑慮,問道:「皇阿瑪這是……這是要衝誰開刀?」
戴錦的臉上顯出幾分歡喜來,躬道:「奴才卻是要恭喜四爺了,怕是八阿哥要不住了!前幾日,不是剛剛換了宗人府丞麼?這城的事,雖然步軍統領衙門那邊兒有干係,但是牽扯最大的還是五城兵馬司。不說別的,這案子一出,北城兵馬司的主指定是要換人了,奴才聽說,頭前兒那邊可是安王府的門人。」
八阿哥的嫡福晉郭絡羅氏是安親王岳樂的外孫,安王府是八阿哥的助力之一。
四阿哥的臉上晴莫辨,肩膀卻是在微微發抖。
戴錦忙轉了視線,他的主子向來忍,這樣的時候,也不見半兒的笑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