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始悟

安定門，雍親王府，書房。

四阿哥坐到椅子上，鬆了口氣。跟著進來的戴錦見了，道：「看四爺的神，想來是給二公主尋屋子的差事完結了？」

四阿哥點點頭，道：「上月就下旨，讓我同三阿哥給二公主查看房屋住，上月末，這個月月初，就連撥了兩次摺子。先是說差，后是說等迴鑾再議。今日能批了摺子，實屬不易！」

戴錦沉了片刻，道：「萬歲爺這般作勢，應是為了寵二公主所致。二公主雖不是中宮所出，卻得封為『固倫公主』。想必萬歲爺怕二公主廢太子之累，在京城到冷遇，因而才故意為之，使得朝野曉得二公主榮寵仍舊。」

二公主既是與三阿哥同母所出的「固倫榮憲公主」，其是皇孫阿哥弘皙元妃。

四阿哥苦笑著搖搖頭，皇阿瑪實是上了年歲啊，這行事舉越發使人覺得古怪。

戴錦猶豫了一下，道：「四爺，除了昭顯對二公主的恩寵外，萬歲爺此舉怕是也有試探三爺與四爺之意？」

四阿哥的神僵住，疑道：「有何可試探的？我們還能慢待二公主不？」

戴錦笑道：「四爺待手足向來親厚，自是不會如此，敢問三爺對這差事可有四爺這般上心？」

四阿哥道：「他不是正同人編撰數書籍麼，這兩個月多數在忙那個！」說到這裡，他不由地睜大眼睛。

戴錦道：「看來四爺也想到了，三爺這兩年也算小心謹慎，只是太求虛名，貪功之心太切。不比四爺，無則剛。這一番回合下來，卻是四爺贏了。三爺是同母弟，四爺是異母弟，這其中哪個善待手足高下立見。」

四阿哥「咳」了一聲，問道：「果是如此？」

戴錦道：「這些只要一串起來，四爺也是曉得的，只是現下當局者迷罷了！」

四阿哥沒有應聲，過了好半晌，方問道：「其他府里，都是什麼靜？」

戴錦回道：「月初李煦去八爺府，被拒之門外后，前些日子仍奉了厚禮。九阿哥前幾日使人了李煦之子過府，好像是消弭了嫌隙。」

四阿哥冷哼一聲，臉黑得怕人，道：「好個李煦，在皇阿瑪眼皮子底下，就敢這般手腳，真是好大的膽子！」

因說起送禮，待戴錦想起一事來，皺眉道：「四爺，還有一件事，年羹堯往八爺府上也送了年禮……與四爺這邊同例……」

四阿哥怒極反笑，道：「真是個好奴才，怕是已想不起誰是他的主子了！打兩月前他哥哥外放道臺，我便覺得有些不對，沒想到真是勾上那邊了！」

四阿哥因素來低調，不像其他阿哥那樣廣收門人，門下數得上員不過區區數人，其中外放員中數年羹堯品級最高，不到三十歲就做了巡，如今已經營三、四年。

年羹堯是科班出，在京里做了十來年的翰林。他的妹妹年氏康熙四十八年雍親王府為側福晉，是出了名的寵。

戴錦道：「這兩年兒八阿哥風頭強勁，年羹堯存了觀的心思也是平常。四爺無需太惱，只需敲打敲打他便可。」

四阿哥思索片刻，道：「你瞧著，八阿哥真是最有繼承皇位麼？」

戴錦忙搖頭道：「『極必反，盛極必衰』，連督進京都往八爺府里送孝敬，萬歲爺怕是也要忍不下了！」

四阿哥聽了，心裡立時敞亮不。不僅僅是同三阿哥之間的角力他贏了，就是同八阿哥之間比起來，輸家也不是他。

戴錦見他興緻好些，轉了話題道：「四爺，說起來，還有件事要博四爺一笑。」

四阿哥挑了挑眉，道：「哦，說來聽聽！」

戴錦笑道：「自打四爺那日在十三爺府上見過曹顒后，曹府外的人可就多了不。曹顒像是曉得，又好似不曉得，只是任由他們跟著。不過約莫著被李鼎之事嚇到了，出行的長隨倒是比過去翻了一番。曹顒前幾日還只是衙門到府邸，府邸到衙門，這幾日卻是學著打轉轉兒了，一味地漫無目的地逛街景，尋到個古跡便逗留一番，倒像是看風景兒似的！想必是對這些尾跟膩味了，心要凍他們一凍！」

四阿哥聽了，卻是沒有笑，而是問道：「曹府這兩日可有什麼異常？」

戴錦略作思索道：「並無什麼異常，只是前日暴斃一個丫頭，是曹家二太太屋子裡的，因是急病，沒有土，直接送煉廠化了。」

四阿哥信佛，聽了這死人之事，忙捻了捻手上的佛珠，心中卻頗為不快。

這「暴斃」兩字，最是尋常，京城不管哪個府里，死了下人，多用的是這兩字。這人既煉了，那死因還往哪裡查去。

「曹顒這個嬸子秉如何？」四阿哥想起好像也是兆佳府出來的，問戴錦道。

戴錦回道：「據打聽到的消息，這位二太太子稍顯潑辣，對待妾室不假，有說在江寧時曾凌夫妾致死的，不曉得到底是真是假。不過依奴才看，無風不起浪，想來是比不得李氏夫人的賢淑！」

四阿哥治家最嚴，他的養母佟佳氏與妻子那拉氏都是溫順賢良之人，因此對那種潑辣子最為看不上眼。

想著在十三阿哥府中，曹顒連葷腥也是很沾的，想必這是為了府里死了人，才避在外頭。四阿哥不曉得該贊他心慈，還是應罵他沒擔待。

他搖了搖頭，道：「這事，既是你曉得了，那想必其他那些人也曉得個七七八八。你瞅著，可有什麼紕沒有，會不會留下什麼把柄？」

戴錦聽出四阿哥話中關切之意，道：「四爺可是想幫襯曹顒一把？依奴才所見，卻是無須如此。這本不是什麼大事，就算是鬧將出來，也不過是申斥一番，罰俸一年半年罷了。要是這般替他抹乾凈，還不若留著，等八爺、九爺們那邊兒想起發作曹顒時，四爺為其說兩句好話就是。那樣的話，曹顒心裡也曉得誰是可親近的。」

四阿哥點了點頭，想起曹顒在戶部當差勤勉的事，是個可用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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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顒還不知自己已經了小白鼠似的，被人惦記上了。進了屋子，他看了眼初瑜，又看了眼兆佳氏道：「二太太要尋我說什麼？」

兆佳氏見他神淡淡，言語上換了稱呼，不由得一愣。

初瑜方才是聽了紫晶的話，心疼曹顒，氣憤之下才想著要堵堵兆佳氏的。如今，見曹顒回來了，起侍立，心下倒是有些忐忑。自己不溫順的地方，竟是讓丈夫看了個正著，這該怎麼好？

曹顒看出的不安，上前扶著炕上坐了，道：「你有了子，要小心些，千萬別累著！」

初瑜笑笑道：「沒事，額駙放心，初瑜省得輕重。」

兆佳氏見他們小兩口這般，竟是沒人搭理自己個兒，臉上放不開，使勁地咳了一聲。

曹顒轉過來，帶著幾分疑道：「二太太這般病著，不在自己屋子裡歇著，怎麼想著來這邊院子里，難道就是為了尋初瑜拌？」

兆佳氏這想起此來的目的，直了直腰，倒是比方才有底氣，道：「我就是來尋你的，你兄弟在祠堂跪了一宿，你這做哥哥的不聞不問的，是何道理？」

因方才初瑜的話，兆佳氏也曉得或許自己是弄擰了。但是即便不是曹顒讓去的，但是做哥哥的，起碼也要關心弟弟才是，怎能任由他胡鬧。

「曹頌跪祠堂？」曹顒聽了，有些疑地看了看初瑜，見點頭，心裡有些古怪。他起先來真想擺出家長做派，打發曹頌到祠堂祖宗牌位前跪著去的，只是覺得這樣的責罰於曹頌實在是太輕了。

曹頌轉年就二十，不能永遠當孩子。這次因他的疏忽，害死了兩條無辜的命，誰能擔保沒有下次呢。

兆佳氏道：「這寒冬臘月的，祠堂里沒有生火，頌兒跪了一晚，可怎麼得了？」說到最後，掏出帕子來抹眼淚。

曹顒懶得同掰飭，對初瑜道：「剛才影影綽綽地聽著算賬似的，到底什麼緣故？」

初瑜因曹顒向來對弟弟妹妹們友，怕他誤會自己這做嫂子的小氣，想要解釋兩句，但是在兆佳氏面前，又怕功虧一簣。因此，一時之間，不曉得說什麼好。

曹顒見這般模樣，心中暗笑，手拿了手中的賬本，翻開看了。看著看著，他卻是皺起眉來，對初瑜道：「這進項，開銷多，卻是有些不敷出啊！」說到這裡，轉過頭對兆佳氏道：「對了，二嬸，不是說莊子臘八前來人送了出息麼？想來二嬸忙著，疏忽了，忘記這筆銀錢歸到公中！」

兆佳氏支吾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方道：「你有好幾莊子呢，還差這些小錢？」

曹顒擺擺手道：「二太太此言差矣，如今並未分家，大家都從公中開銷。這誰說來，也沒有全侄子補公中的道理。曹頌的俸祿如今二太太收著，按理侄子的俸祿，也該這邊收著才是。只是因公中只有一莊子，出息，侄子才將自己的俸祿補上。雖然日子，也沒有就可著侄子一個人的道理！」

兆佳氏神有些僵，抿道：「你兄弟一年才幾十兩銀子，還值當你這做哥哥的惦記一回？」

曹顒笑著搖搖頭，道：「二太太說得侄子糊塗了，怎麼花我的銀子不是惦記，花曹頌的銀子就是惦記了？」說到這裡，他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既是二太太這般說，那侄子也無他話。這樣吧，雖說弟弟們還小，還不到家單過的時候，但是初瑜說得對，就算一個院子住著，也沒有一個鍋里攪食的道理。那莊子里的出息，侄子也不分一半了，直接二太太收了去，曹頌的俸祿也無需歸公。往後這院子里，咱們各自開銷各自的，也無需擔心誰佔了誰的去，這樣豈不是兩下都好？」

兆佳氏已然是聽愣了，曹顒雖然打小待不親近，但是在眼中，卻不是個小氣人。

曹顒對跟著來的丫鬟婆子道：「二太太還病著，快扶了歇著去，我去祠堂瞧二爺！」說完，也懶得看兆佳氏，拍了拍初瑜的手，快步出去。

「升米恩，斗米仇」，曹顒自嘲不已，原本還當不過是上了歲數的婦道人家，恭敬些、哄哄就過去了的，這可倒好，兒的恭敬出仇來了。

瞧著說話之間，沒有半分長輩的慈，儘是滿腔的埋怨與憤懣，難道自己真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本是實心待人，卻落得這個下場，看來距離產生這句話古今通用。

曹頌跪在祖宗牌位前，卻是子已經僵了，也有些發青。

曹碩與曹項上午來看他時，給他抱了大披風，他也不披著，就那麼一個人跪著。

曹顒見他青白著臉，也怕他凍壞了，心裡氣他這般糟蹋自己，忍不住給了他一腳，喝道：「你倒出息了，有功勞了是不？還學會這個了，怎麼不學著人『一哭二鬧三上吊』？」

曹頌一下子仰坐在地上，嘎嘎，帶著哭腔道：「哥哥，我真得曉得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