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盛宴（上）

暢春園，西南角，侍衛排房。

曹顒迷迷糊糊的，睡得正香，就聽有人喚道：「小曹，快醒醒！」

曹顒睜開眼，地上已經是人影晃，有小蘇拉端了洗臉水過來。

赫山穿著簇新的二等侍衛服侍，站在炕邊，對曹顒笑道：「趕起啊，滿屋子就你一個還賴被窩了！」

曹顒爬起來，睡眼朦朧地看了一眼，可不是麼，屋子裡九個人，就剩下他一個還沒起。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頭，利索地穿著服起來。

李鼎已經洗漱完畢，讓出臉盆來，道：「表弟來這邊，我用完了！」

小蘇拉換了新水，曹顒近前洗漱。

他能夠再次回侍衛來，純屬意外。

昨日，曹顒陪著父親冒雨來暢春園陛辭。曹寅被傳進去見駕，曹顒等著無聊，曉得值班的大臣是傅爾丹，便往大臣所在的太樸軒去探。

傅爾丹是永慶妻子的舅舅，他對永慶那個外甥婿也向來多有照拂。曹顒去探他，也有問問口風之意。

萬壽節那日，康熙頒詔天下，詔曰：

朕五十餘年，上畏天命，下凜民碞，以敬以誠，覃思上理。且以一心對越上帝，未嘗瞬息稍懈。賴昊穹之孚祐，祖宗之蔭庇，國家蓄積有餘，民間年歲稔。

朕以涼德，勉思列聖，大順公，心慮患。敷景運於休期，洪基業於顯，夙夜冰兢，宵旰靡遑。屈指春秋，年屆六旬矣。覽自秦漢以下，稱帝者一百九十有三。祚綿長，無如朕之久者。

……

朕以天下為心，天下當亦朕之衷，各矢藎誠，皆敦孝敬，型仁講讓，守已奉公，務勤職業。僚胥勸，人士興，使遐邇之均被，小大之咸周，以昇平之福。此非朕之德，乃天地祖宗之賜。

今朕式中外臣民之，博考典禮，大沛膏澤，用稱躋世於仁壽之至意。於戲。錫民以福，為皇極得壽之徵；眾以寬，乃萬國咸寧之本。

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隨著明詔天下的，還有恩款四十五條，其中就有大赦天下這一條。

因先前曹顒已經得了消息，早差使曹方往盛京去了。上次曹方已經過去，這次仍是借了平郡王府的名義，倒也門路。

看著萬吉哈之意，完家那邊像是指不上的。若是永慶還想回軍中來，怕還要走傅爾丹這邊的關係。

太樸軒里，除了傅爾丹，阿靈阿與貴升也在。看到曹顒過來，都很熱絡。

曹顒給幾位大人見禮，因有外人在，永慶的話也不好提，只說是陪著父親來陛辭，曉得幾位大人在此，來給幾位上司請安的。

貴升聽到這話，想起曹顒的侍衛腰牌還沒收，眼睛一亮，笑著對傅爾丹與阿靈阿道：「兩位大人不是正愁人手麼？不說還沒想起來，小曹也是咱們侍衛的，正好算上他一個。」

阿靈阿沉道：「這……不大好吧，曹大人已經管著太僕寺那邊了！」

貴升笑著說：「這有什麼，不過是耽擱兩個半日罷了，又不礙什麼事！」

傅爾丹聽了，也點點頭，對曹顒道：「我與兩位大人正為明日宴會之事頭疼，若是你方便，剛好可以過來幫把手！」

曹顒聽得糊塗，就聽貴升笑著說：「明兒上午在園子門口設宴呢，萬歲爺要宴請天下老人。禮部與祿寺那邊已經排好了，說是分二等席面。一等席面百餘桌，招待王公、一二品文武大員、高壽老人與番使；二等席面七百餘桌，招待三品以下員，與其他老人。一等席面那邊，由皇子皇孫宗室阿哥執爵；二等席面，就要使咱們侍衛出人了。」

怨不得貴升說人手不足，上三旗侍衛與宗室侍衛，滿員編製才六百六十三人。實際上，侍衛這邊真正當值的人手不過五百餘人，剩下的有缺，有掛名的宗室。

就算休沐的侍衛都來當值，一些地方的人手卻還是要有的，宮裡啊，園子里，跟在皇帝邊的。所以，明天能夠使喚的人不過三百餘，幾位大人正商量怎麼辦。

既是幾位大人說了，曹顒也不好拒絕，便應了下來。

其實，對於明日的盛宴，他心裡還是頗為好奇的。這應該就是被後世稱為「千叟宴」的宮廷宴了，這個時候還沒有這個說法，只說是老人宴。

因明早要幫著禮部忙乎，曹顒就留在園子這頭，讓小滿他們回去取了侍衛服送來。

侍衛的人，除了在宮裡排班的那些，剩下的，不管是當值不當值的，昨日都宿在園子這頭。其中也包括，次日辰時當值的納蘭富森、赫山、李鼎這班侍衛。

剛梳洗完畢，就聽到德特黑的大嗓門：「小曹，起了沒？走，今兒納蘭老述他們都當值，你同老黑混！」

德特黑也調到班，只是下晌當值，正清閑。

納蘭富森笑著說：「德大哥，急什麼，這早點還沒用呢！您進來，同咱們一塊吃吧！」

說話間，已經有小蘇拉送來早點，有包子、花捲、粥、小菜。

德特黑與大家都的，也不客氣，轉跟自己那班侍衛說了聲，便進屋子在這邊吃。因嫌桌子，德特黑便對靠門坐著的兩個小侍衛擺擺手道：「你們兩個去我們那屋吃去，昨兒他們可是帶了燒過來，現下過去說不定還能搶兩口。」

那兩個侍衛抓了幾個包子，笑著去隔壁房間了。

德特黑一口咬了半個花捲，對納蘭富森道：「你們呢，沒有己？可不帶藏私的！」

納蘭富森笑著說：「原是有兩包牛，昨兒歇得晚，大傢伙都吃了！」

曹顒也拿了個花捲，笑著咬了一口。

這一晃幾年過去，侍衛的伙食，仍是半分沒長勁，怨不得大家吃飯忒是謙讓，沒誰主往桌子前湊的。需要在園子留宿的，多是從家裡另外帶著吃食來添菜。

用完早飯，已經是卯正（早六點），納蘭富森他們已經在收拾儀容了。雖然他們是從辰初（早七點）當值到午初（上午十一點），但是按照規矩，要提前二刻鐘過去接班。

曹顒則同德特黑等人，往暢春園門口去了。

因參加老人宴的人數總計四千多人，要設宴席八百餘桌，所以場地便選在暢春園門口。

原本早早收拾妥當的，靠近大門這邊是青石板鋪設，自是乾淨；就是離大門遠些的地方，也都是鋪了黃沙，灑了清水。不想，昨天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天雨，那邊就顯得有些泥濘，有的地方還積了水。

這次賜宴由禮部主持，祿寺供置，膳司部署，所差使的軍民達數萬之眾。

曹顒與德特黑他們到暢春園門口時，就見人頭攢，一片熱鬧場景。

七阿哥也在此，同禮部尚書赫碩咨、禮部侍郎舒蘭等人在安排些人役調配之事。

因德特黑他們要尋大臣貴升去，曹顒看了看遠的七阿哥，便道：「德大哥，淳郡王在此，你們先去尋貴大人，容小弟前去見個禮！」

德特黑拍了拍他的肩，笑著說道：「既是泰山在此，小曹當然該過去！只是想起老黑的大侄子了，忙過這幾日老黑可要往府上去見見！」

曹顒笑道：「不肖德大哥說，本就想著待兄弟們休沐的日子，請大家吃席的！」

德特黑「哈哈」笑了兩聲，說道：「那敢好，老黑可不同你客氣！」

兩人暫時別過，德特黑帶人尋貴升去了，曹顒則上前去給七阿哥見禮。

見曹顒穿著侍衛服飾，七阿哥微微一愣，問道：「你留在園子里？」

曹顒回道：「昨兒陪父親過來，被貴升大人留下充人手，要在席間把盞！」

七阿哥點點頭，神卻是有些不自在。

曹顒疑不解，想起前幾日因嫡福晉患病，弘倬親事不了了之的事。初瑜在王府留了三日，前天回府的，說是福晉已經好些，吃藥調理。

雖然初瑜沒有詳細說，但是通過簡單幾句，曹顒也聽出嫡福晉之病像是同那兩個外甥不了干係。不曉得，這算不算，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現下，見七阿哥不自在，曹顒心中暗道，不會是怕婿笑話宅不安吧。

七阿哥又問了兩句曹寅夫婦行程之事，聽說已經定了二十八日離京，記在心上，思量著人準備儀程。

七阿哥一邊說話，一邊暗暗打量曹顒的神，見他並無異，心裡也算是鬆了口氣。早聽說自己這個婿待妻子極好，並不在其他子上上心，他也只是信了一半。另一半只當曹顒行事謹慎，看著淳王府的面子。

如今，他才曉得，真是如此。雖說對婿越發看重幾分，但是想起在納喇氏院子里新納的通房，他還是有些個不好意思。

前兩天，七阿哥到納喇氏房裡時，瞧見納喇氏邊添了個丫鬟。他見那丫鬟不是常在邊侍候的，不由多打量了幾眼，越看越是眼，很是有納喇氏年輕時的模樣。

他便有些留心，特意問了兩句，曉得是家生子，還有些納罕。為何這般人品，從來未聽人提起？

納喇氏看出他上心，素來是賢惠的，便給收拾了房子，當夜便安排做了通房。

待雲消雨散，七阿哥同說起閑話，才曉得是這丫頭喜雨，本是初瑜的陪嫁。因年歲大了，被發回家自擇婚配的，納喇氏喜容貌好，便留在邊侍候。

七阿哥向來是守禮之人，雖說這喜雨從曹家出來時還是兒家，但畢竟是做了兒的陪嫁，自己如今又收用，若是人曉得了，著實不好聽。

喜雨初經人事，上本是酸痛難忍，心裡也是戰戰兢兢，見七阿哥又撂下臉，唬得眼淚都出來了。

這副梨花帶雨的模樣，看的七阿哥也多了幾分憐惜。就是這王府眷，連帶著納喇氏都算上，都比不得這個喜雨好。七阿哥將摟在懷裡，也是有幾分真喜歡。不過，隨即他也想到納喇氏的這番苦心安排，心下嘆了口氣，看來自己這些日子，實在是冷落了。

*

城西，曹府，梧桐苑。

初瑜去給公公、婆婆請安，侍候完兩位長輩用了早飯後，便回了自己院子，臉上卻沒有歡喜模樣。就是五兒，也打發小丫頭領著到院子里玩兒去了。

坐在炕邊，臉有些深沉，好半天不應聲。

就聽門口有小丫頭來稟，道是紫晶姑娘來了。

見紫晶掀簾子進來，初瑜站起，臉上出幾分笑來：「正想喚人去請紫晶姐姐呢！姐姐過來，是不是也為了老爺太太過幾日南下之事？」

紫晶見面帶乏，有些強做笑的模樣，心裡納罕，可是份使然，也不好相問，便笑著說道：「正是呢，雖說按照太太吩咐的已備了一份單子，但是因大爺與這邊也說要再準備一份，奴婢便擬了單子。看看，還有什麼添減得沒有？」

因曹寅與李氏夫婦進京，這邊府里除了初瑜的陪嫁，其他人便都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