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梳理

直到被哥哥給抱住肩膀，摔到地上，弘倬才省過味兒來。他顧不上疼，瞪大眼睛，問道：「大哥，你要做什麼？」

弘曙了拳頭，掃了地上一眼，這邊是花園子的空地，沒有鋪青石板，摔幾個跟頭應該問題不大。

聽弟弟還傻乎乎地發問，弘曙笑道：「做什麼？剛不是告訴你了，咱們兄弟練練布庫，鬆快鬆快！」說著，指了指弘倬上的服：「去了外頭服，省得弄髒了！」

弘倬被摔得狼狽，只覺得哥哥的笑容甚是刺眼，也耐不住火氣了。他「哼」了一聲，手去了外頭裳，擼擼袖子，仰著下道：「大哥，這是要收拾我？」

弘曙點了點頭，笑著說：「沒錯，今兒就是要收拾你，做哥哥的，總不好看你不懂規矩，整日裏眼睛都沒人了，要翻到天上去了！」

弘曙笑得愉悅，弘倬卻險些氣炸肺，怨不得自己的長隨都讓哥哥指使去送弟弟，這是早有預謀。他了脯道：「我哪裏有做錯的？大哥想要教訓我，也要說出個三六九來，要不然小心我的拳頭不懂規矩！」

弘曙見他這番倔強的模樣，漸漸止住了笑，目了多了深沉，指著弘倬，問道：「你整日裏往福晉邊孝敬，在我們面前擺臉，是不是忘記自己是誰生的？這般往額娘心上扎釘子，我該不該揍你？」

弘倬想要出言辯白，張了張，終說不出來，扭過頭去，嘟囔道：「孝敬福晉又如何？你不也是老實地在福晉面前賣乖！額娘眼中，只有你這個長子，哪裏還能看見別人去……」話音未落，他上已經挨了一腳，子一趔，險些跌倒。

弘曙已經開口大罵：「混賬東西，你拍拍良心，竟有臉這樣說？咱們兄弟三個里，額娘為哪個心最多？你自子弱，我同弘昕都是由子照看，獨有你養在額娘邊，七歲才斷。弘昕小時候親近下額娘，你都要哭鬧不休，使得大家都哄著才肯好。」

或許是抑太久的緣故，弘曙越說越惱，子氣得微微發抖。

弘倬的眼圈已經紅了，狠狠地盯著哥哥，卻是不吭聲。

弘曙又道：「阿瑪是什麼品？戰戰兢兢，生怕有半點差錯。大伯、二伯的例子都在前面擺著，他早就告誡咱們要遠著那些叔叔，你為何還往十四叔邊湊？」

弘倬卻是不服，著脖子，喊道：「十四叔是圖魯，你們，你們是……」說到這裏，卻是說不下去。

弘曙冷笑道：「你想說阿瑪同我都是狗熊是麼？阿瑪十七歲跟著皇瑪法西征，統率鑲黃旗大營，軍功赫赫，十九就封了貝勒。那個勇武的圖魯，除了依仗著皇瑪法的寵與德妃娘娘的勢，為八叔搖旗吶喊外，可有什麼建樹？『說人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姐夫子溫良，哪裏得罪過他們？不過是因前年時疫，圈了十叔的府邸，傷了他們的臉面罷了！」

說到這裏，他帶了幾分激憤，道：「前年之事，你也當記著。十四叔跟著隨扈，自不必說，九叔、十叔兩個都在京城。人人都惜命，不是躲在府里，就是琢磨著怎麼出城，只有四伯在城忙乎，實在尋不到人手，才將戶部當差的姐夫調來。那種既得罪人，又是說不定何時便染病的苦差誰稀罕？姐夫是傻子麼？難道不曉得十叔份貴重，不好得罪？為何還如此，還不是為了遏制時疫，死幾個。我就奇怪了，過後十叔府里，雖說死了不下人，但是因太醫、藥材都備著，十叔同家眷都平安無事。這本該好好謝謝姐夫才是，怎地到了他們眼裏，這傷了面比救命之恩還大麼？」

弘倬雖也曉得哥哥說得是實，但是仍搖頭不願承認，道：「他只是裝老實罷了！誰不知道他們家在江南作威作福，哄騙了皇瑪法，掌鹽茶私利己，是國之蠹蟲！」

弘曙怒極反笑，道：「真是好大的帽子！看來叔叔們真是迫不及待，這話怎不敢當著皇瑪法的面兒說去？國之蠹蟲，國之蠹蟲，九叔名下產業遍及京畿，見誰家的鋪子生意好些，便要想盡法子弄到手，真是會經營？八叔賢名遠播，跺跺腳，朝野應聲無數，這際的銀錢又是哪裏來的？當誰是傻子？這些話本不是我這個做侄子能說的，但是他們想要做什麼？在你面前這般詆毀姐夫，離間骨親，他們這心眼兒使得忒不是地方了吧？」

弘倬說不過哥哥，使勁握了握拳頭，道：「你就會替他說好話，姐夫親，還是叔叔親？」

弘曙素日寡言語，鮮有說這麼多的時候，覺得甚是暢快，見弘倬不進鹽津兒，心下也膩味了，道：「姐夫平日穿什麼，吃什麼，你不曉得？京里偌大一個伯爵府，若是沒有大姐陪嫁過去的那些人，上下還不滿百人。這樣安分過日子，憑甚麼還要無端端地人詆毀？」

弘倬被哥哥一口氣訓了這些，毫沒有回的餘地，心頭一陣煩躁，憋得滿臉通紅，道：「說來，還都是你占理，那巧芙呢，又怎麼說？明明曉得我喜歡，還這般不明不白的；既是欺負，又不肯給名分，算什麼男人！」說到最後，卻是真怒了。

怒得豈止他一個，弘曙也有些剋制不住，瞪著眼睛道：「好呀，這十幾年的兄弟分，竟還比不得一個子？我算是白疼你了，你這個分不清好歹的白眼狼！好話賴話，我也不耐煩同你說了，你就混蛋下去吧！」說著，轉要走。

「你說誰是白眼狼？」弘倬上前一步，攔在弘曙面前：「你給我說清楚？」

「自是說的你！」弘曙氣極，滿臉寒霜，眼中滿是失。他將曹顒吩咐的別往臉上打的那條給忘到腦後，揮手給了弘倬一掌。同方才嬉笑著摔的那跟頭，後來給的那腳不同，這一掌是實打實的，震得弘曙的手發麻。

弘倬被打得耳鳴眼熱，早已顧不得兄友弟恭這一套，裏吼的「雜的」，人已經沖弘曙撲過來。

兄弟兩個，立時扭一團，拚命地毆打。一時間只見拳頭橫飛，弘倬雖是年紀不大，力氣卻不小，一拳狠狠地打在弘曙腮上。

弘曙只覺得裏腥咸，上不由添了幾分兇，抓住弘倬的辮子，出腳去，給他拌了個跟頭。

弘倬想要翻，卻被弘曙用膝蓋使勁住。一通拳腳下來，弘倬疼得眼淚都出來了，直覺得自己個腦門發麻，最後實在忍不住，帶著哭腔道：「大哥……」

這聲「大哥」，使得弘曙清醒過來。見弟弟鼻青臉腫、滿臉委屈地躺在地上，他心裏也有幾分心疼，但還是板著臉道：「你服不服氣？」

弘倬只覺得渾上下，無不疼，哪裏肯服？結果，剛說出個「不」來，弘曙的拳頭又到了。

他又氣又恨，但又打不過哥哥，忍不住嚎啕一聲，大哭起來。

雖然他虛歲十四，但是因是十月的生日，現下還不到十三周歲，不過還是個孩子罷了。

弘曙見弟弟哭得委屈，有些後悔自己個兒出手重了，翻坐到他跟前，道：「你也不小了，好好想想，我說得那句錯了？」

弘倬卻是不理，仍是哭。弘曙道：「別哭了，聽哥哥一句勸，離十四叔遠些，左右在上書房只剩下大半年的功夫，明年咱們兄弟一起，跟在阿瑪邊做幫手。」說到這裏，他嘆了口氣，道：「咱們是同胞手足，哥哥還能害你不？福晉為何要養弘景，這個你不曉得？我同你嫂子剛親，哪裏會生其他的心思？想要塞外甥過來，無非是瞧著你嫂子同額娘親近些，心裏不舒坦罷了。」

弘倬哭了一鼻子，自己個兒覺得不好意思，慢慢收聲。

弘曙道：「可是打疼你了？那哥哥向你賠不是，你不是喜歡海冬青麼，哥哥那隻送你如何？」

他所說的海冬青，是前幾年一個進京的蒙古番王送給淳郡王的。淳郡王因腳不便，不喜遊獵，就給了弘曙。

弘倬聞言，眼睛一亮，咽著說道：「大哥沒扯謊，真捨得送我？」

弘曙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弟弟重要，還是一個玩意兒重要？」

弘倬用袖子了淚，卻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弘曙心下鬆了口氣，抬頭看看天不早，手將剛才擱在一邊的服取了穿上。這時，就見守在園子外的長隨來報，道是夫人到了。

弘曙見弘倬還不起來，笑道：「快別坐著了，你嫂子還等著咱們呢！」

弘倬了臉上的痛，嘟囔道：「大哥，怎麼還把嫂子扯進來？多寒磣人！」

弘曙瞥了他一眼，道：「寒磣寒磣你怎麼了？你嫂子同大姐一樣，在娘家也是父母捧在手心裏的，到咱們府才多咱功夫，了這些個委屈，連小叔子也要使臉。哼，說到底，還是我縱的你！你轉過來想想，要是曹頌敢對大姐這般，姐夫的拳頭是不是早上去了！」

說話間，兄弟兩個將外頭的服穿好，出園子往後院來。

博爾濟吉特氏坐在炕邊，看著坐在下首椅子上的巧芙，了自己的指甲套，沒有說話。

巧芙很是不安，這邊宅子僻靜，並不是侍郎府邸，終是忍不住，低聲道：「表嫂，這是哪兒……」

博爾濟吉特氏輕輕一笑，道：「這是我娘家陪嫁的宅子，表妹不必拘謹，要自在些方好！」

雖說剛嫁進王府時，博爾濟吉特氏對這兩位表妹還算客氣；但是自打娘家住「對月」回來，被著接了巧芙的茶后，便懶得再應付們，臉也難看起來。

像今日這般出笑模樣，卻是有的了，巧芙頗覺寵若驚。

巧芙正不曉得該說什麼話，就聽博爾濟吉特氏輕輕道：「大爺與二爺，表妹喜歡哪個？」

這話問得直白，巧芙只覺得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地要跳出來。

就聽院子裏腳步聲起，弘曙與弘倬兄弟兩個來了。

弘倬進門，剛要給嫂子見禮，就見一邊椅子上，低頭坐著的，正是自己喜歡的巧芙，不由得看呆了。

弘曙沒有理他，大踏步地進了屋子，坐到妻子邊。夫妻兩個，相對一笑，只覺得這些日子的抑鬱心一掃而。

巧芙被弘倬盯得滿臉通紅，卻也不好大剌剌的坐著。從座位上起，低頭給弘曙見禮：「表哥安！」

弘曙擺擺手，笑道：「坐吧，別站著了！」說著，對弘倬道：「傻小子，一會兒有你看的！現下，我有話說，你先坐下聽了！」

弘倬雖不知哥哥要說什麼，但還是聽命進來坐下，眼睛卻是止不住地往巧芙那邊掃。

弘曙見了，看了眼妻子，看來妻子說得對，解鈴還需系鈴人，心病還需心藥醫。

博爾濟吉特氏見丈夫這般看自己，臉上浮出紅暈來，對丈夫淺淺一笑。

弘曙不由得看癡了，素日只覺得妻子雖然端莊，但是不夠貌溫，如今看著卻是打心底喜歡。

四個人這般坐著，誰也不吭聲，氣氛十分古怪。

博爾濟吉特氏見丈夫失態，輕聲喚了一聲。

弘曙這才醒過神來，咳了一聲，對弘倬正道：「二弟，哥哥在這裏認真地問你一句，是真想要巧芙麼？」

一句話，問得弘倬墜夢中，混沌不解：「自是真想要，誰還扯謊不？」

弘曙聞言，沒有再說話，給博爾濟吉特氏使了個眼。

博爾濟吉特氏挲著指甲套，對巧芙道：「表妹，這可是你親耳聽了，二弟的心意你也該信了，實不枉你對二弟的分！雖說福晉好心，但是表妹與二弟投意合，我們做哥哥嫂子也不好束手旁觀，看著長輩點鴛鴦譜。今日，嫂子就在這裏問你一句，可願跟了二爺？花燭都已經備好，只要你點頭，立時送去拜堂親。不必擔心長輩那邊，一切有哥哥嫂子擔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