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無妄

就在曹顒等人見前面的殯葬隊伍，勒了韁繩，想著繞行時，前面殯葬隊伍中，一雙充滿霾的眼睛，也正在著曹顒等人。他四十來歲，穿著孝服，眼圈發青，映襯著紅紫的酒糟鼻子，不經意出狠厲之。

他回頭對邊一個管事打扮的中年人問道：「可是打聽清楚了？老二那邊出來七個人？」

那管事瞪著老鼠眼睛，差點要拍脯了，答道：「爺，小的打聽得妥帖，就是七個，二爺那邊請來助拳的，聽說是哪個武館的師傅！」

「哼！」那中年漢子面上出些嘲諷，說道：「老二還算曉得理，知道子下邊兩張口，沒弄那些個歪門邪道！」

那管事結道：「嘿嘿，可不是？就算是二爺想要托關係，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個兒分量不是？咱們姑爺可是沂州城的衙，哪裏是他們惹得起的？」

那漢子得意地笑了笑，面上也帶了凝重，道：「也不可小瞧了他。春天安東衛那些兵油子來蒙駐紮時，老二沒結，酒不說，銀錢也使了不。若是最後鬧出來，就算是求了姑爺那邊，也終是失了面！」

那管事回頭看了眼越來越近的那行人，問道：「爺，那這些個小子？」

那漢子冷笑道：「給爺好好的教訓！弄殘幾個，讓老二那邊開開眼也好！衝撞殯葬隊伍，咱們守著『義憤』這條，不過是花幾個銀錢恤罷了！」

那管事曉得其中的道道，若是到時候從中走起來，自然也會不油水，自屁顛屁顛地喚人準備去。

曹顒著急回家，偏生前面的殯葬隊伍漸行漸慢，又趕上這段是山路，便只得耐著脾氣在後面勒著馬韁緩行。死者為大，耽擱會兒便耽擱會兒吧！

除了魏黑、小滿跟著外，還有張義、趙同與另外兩個略顯健壯、拳腳好些的長隨跟著，加上曹顒剛好是七人。這本是他出行常帶的幾人，沒想到稀里糊塗卻是因人數走了霉運。

魏黑在眾人中年紀最長，又有江湖閱歷，行事最為警醒。雖說眼下不過是午後時分，又是正經的道上，但是他還是瞧出前面殯葬隊伍不對勁來。

到了一岔口，前面的隊伍已經分了兩段，前便的棺木儀仗還在前行，後面幾十個穿著孝的壯漢卻是有意地拖拉，將道路堵了個嚴實。

魏黑心裏一激靈，低聲喚住曹顒：「公子慢行！有些不對頭！」

曹顒聞言，勒住馬韁，不解地看向魏黑。魏黑用眼神示意下前頭，說道：「他們有些鬼祟，像是盯著咱們，卻不知是何用意。」

曹顒瞇了眼，仔細去，可不是？前面落在殯葬隊伍尾部的這些人中，有人探頭探腦地回著，還有人頭接耳，指指點點地不知在說什麼。

曹顒不抬頭看看天，雖然天著，已經稀稀落落地撒起小雪花，但畢竟還是大白天，況且這又是在道上，縱然是現下除了他們與前面的殯葬隊伍，再無旁人，難道就因此敢當眾行兇？再者說，就算是要行兇，也得給個理由。他的職雖不高，但也是朝廷命，平白襲擊就算不是死罪，活罪也是難饒。

唯有覺得意外與好笑，曹顒並沒有擔心與害怕。不過二三十人罷了，這邊有魏黑與那兩個健壯長隨，就是張義、趙同他們，手底下也有兩下子，就算不強，一人對付兩三個還是沒問題的。

前面那些人見曹顒他們勒馬站了，便也止步不行，轉過頭來，隔著五、六丈的空地與曹顒他們對峙。

魏黑等人都催馬上前，護在曹顒邊。見對方隊伍中走出來個獐頭鼠目的瘦子，看似眾人的管事，魏黑高聲問道：「爾等何人？此為何意？」

那瘦管事方才瞧著曹顒上穿著不凡，還思量著是什麼皮，為何乍一看，竟似比自己主子平日裏穿得還氣派。難道是哪個武館的東家？齊魯民風彪悍，若是二爺真尋了大武館的人過來，那行下，還要有所顧忌，省得落下後癥。

聽了魏黑喝問，這瘦管事只是語帶威脅地說道：「獨眼龍，聽著，我家大爺說了，只要你們掉頭，別無干係，否則就不要怪我家爺手辣！」

聽了這沒頭沒尾、莫名其妙地威脅，眾人只覺得哭笑不得。曹顒有些惱怒，魏黑失了一目，是他甚為愧疚之事，見對方這般挑釁，哪裏還忍得住？便要催馬上前，想要大家一塊教訓他們一遭。

卻被魏黑拉住韁繩，只聽他開口勸道：「公子，天道行人，又不知這些人的底細，不可妄。」說到這裏，他對那管事道：「你們是什麼人？趕快讓開路來，我家公子，豈是爾等能惹的！」

那瘦管事平日狐假虎威慣了的，聽出魏黑話中的蔑視之意，不有些著惱，出乾的小胳膊，指著魏黑道：「娘的，給臉不要臉？也不打聽打聽，這蒙地界陳爺俺的大名！這本是俺爺家的家務，哪裏得上你們出頭？」說到這裏，對旁邊的家丁們道：「兒們，讓他們開開眼界！」

魏黑等人聽了，都是握了刀把，全神戒備。

對方卻沒有拿出刀槍的意思，而是鬼鬼祟祟，不曉得商量什麼。

魏黑雖然不怕打架，但是怕慌之下，曹顒有閃失，便開口道明份：「渾說什麼，我家大人是東兗道臺……」還未說完，便見迎頭跑過來不紅彤彤的件，隨後便是「噼里啪啦」的鞭炮聲。

那管事只聽了半句「渾說什麼」，後面卻是沒聽清，與那些家丁護衛拍著掌，瞧著這邊熱鬧。

十幾簾炮竹齊響，人雖然不過是嚇得一愣神，但是坐下馬匹哪裏還得了？立時嘶鳴不已，四下里奔開。

魏黑夾馬腹，使勁勒了韁繩；小滿的馬則衝到了前面人群里。前面的那些人，有避閃不及的，被踩了腳，一團。

煙霧繚繞中，曹顒連人帶馬卻不曉得跑到哪裏去了。

魏黑只覺得心神俱裂，高呼道：「公子！」

小滿離曹顒最近，被顛下馬來，也顧不得自，指著左側山道對魏黑道：「爺的馬往那面跑了！」

用足力氣，也沒有勒住驚馬的曹顒，終於曉得什麼裏翻船。

手心火辣辣的，想必是韁繩磨破的，上半俯在馬背上，雙夾馬肚子，裏吆喝著，希讓早些馬停下來。

地，聽到風中傳來魏黑的呼喊聲，曹顒忍不住回頭張……

*

那瘦管事，只是想用鞭炮先嚇唬嚇唬這些人，再帶著人打上一頓，讓他們不敢再幫二爺那邊出頭。誰承想，自己這邊未來得及避開，反而被驚馬踩踏了好幾人，心裏也是惱怒不已，指了愣在一邊的小滿道：「給爺打！狠狠地給爺打！」

魏黑與張義拐了山道追曹顒去了，趙同與另外兩人亦是鬧得渾狼狽，正是心裏火得不行。見這傢伙還在咋咋呼呼，哪裏還得住？直接奔了上去，在人群中將那瘦管事拎了，拿刀指了脖頸，喝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襲擊我家大人？」

那瘦管事還在得意地指揮下人，待醒過神來，才發現脖頸冰涼，看到對方面猙獰，他哆嗦不已，嚇得牙齒打，就沒聽見趙同的問什麼。

只聽「嘚兒嘚兒」的馬蹄聲起，縣城方向過了幾騎，為首的是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個渾孝服，一個穿著素裳。

那瘦管事嚇得不行，也不想章程不章程，開口喚道：「二爺，快開救救小的！」話說出口，自己也曉得哪裏不對，睜大眼睛著，一時說不出聲來。

那穿了孝服的年輕人挑了挑眉，著地上紅彤彤的鞭炮碎屑，又看了眼怒氣騰騰的趙同等人，並不急著開口。

他旁邊那人，了趙同一眼，甚是意外，還當是自己認錯人；待看到小滿從人群里撕出來，渾狼狽不堪，他不變了臉，忙下了馬背，上前道：「趙爺？」

趙同聞言，回頭一看，卻是人，任叔勇與任季勇兩兄弟的長兄，虎威武館的東任伯勇。因任叔勇兩個在道臺府當差，連著虎威武館那邊，都與道臺府眾人了些。

趙同見任伯勇邊幾人都面，看來是沂州帶來的師傅，便也不跟他磨嘰，直接道：「任大爺，這些歹人襲擊我家大人，大人的馬驚了，魏爺尋去，這小子煩請任大爺先看管！」說著，一個手刀，將那瘦管事砍倒，摔到任伯勇面前。

除了曹顒與追去的兩人中，數趙同年長，雖然心焦如焚，但是他曉得還有事需要料理，便從懷裏掏出道臺府典吏的牌子，給任伯勇，道：「我去尋我家大人，這邊人手不足，任大爺使個人往蒙縣衙門走一遭，這些人……」

說到這裏，他冷冷地掃了那已經被這番變故嚇傻的家丁護衛們：「這些人襲擊皇親國戚、朝廷命，如同謀逆！」說到最後，向眾人的眼裏已經滿是殺機。

連帶著那位穿孝的「二爺」也下了馬背，雖然趙同的話不多，但是他也聽出其中關鍵。這怎麼來了個「大人」，還是任老大識得的？

趙同的馬方才已經直接被宰了，現下襟上滿是馬，也不再廢話，拉了小滿的馬要去尋曹顒。

小滿方才摔下地時，磕了額頭，扭了腳，現下卻顧不上，帶著哭腔對任伯勇道：「任大哥，借小滿一匹馬，我要去尋我家爺！」

任伯勇見他腳不便利，頭上還流著，忙勸下：「小滿兄弟，你別急，曹大人福澤深厚，定沒事的！」好說歹說，終於是勸下了小滿，又將趙同給的牌子給一個隨從，打發他立時往縣衙去了。

對面那些穿著孝服的家丁隨從，醒過神來，曉得不對，還想用跑，被那「二爺」開口喝住。雖然他們都知道家裏兩位爺不合，但是現下大爺不在，管事又倒在地上，誰曉得是生是死，便也不敢放肆。

卻說魏黑與張義兩個，一口氣追出好幾里，終究看到停在路邊氣的馬，上頭哪裏還有曹顒的影子？

魏黑與張義皆是心驚不已，耐著恐慌與不安，掉頭沿路尋找，看來曹顒是顛下馬去了。一直到遇到後邊追來的趙同等人，卻仍是未尋到半點影子。

幾個人懸著心，生怕哪裏看，又往驚馬的方向尋去，高聲呼喚著，「公子」、「大爺」地個不停。

在大家幾近絕之時，就聽路邊下坡樹林邊傳來微弱的回應聲。眾人齊齊去，看到人影晃，驚喜不已，忙衝過去查看。

那頭上頂著稻草，手裏拄著枯枝，臉上被劃了幾個口子的，不是曹顒，還是哪個？

他靠在樹上，遠遠地看見魏黑等人過來，臉上神一緩，不由帶了笑意，忍不住說了句話：「媽的，真是笑話……」話音未落，卻已是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