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太平

轉眼，到了四月初八。

糧價漸漸回落，百姓漸漸安居，似乎一切都安生了，但是蒙縣令梁順正卻覺到沉重。安東衛的五百兵如今正駐紮蒙縣，防範沂蒙山匪因糧也出山。

打三月二十四布政司衙門下來公告后，沒有糧商再敢打著高價屯糧的主意。因這幾個月賣糧都需要按人口按戶籍來，也避免了民間趁反覆購糧，造糧食價格的再次混。

在縣衙不遠的兵營里，安東衛千總王全泰撕下塊皮，卷在大餅里，抿了口大醬，送進裡，使勁地咬了一大口，中間的油水順著角流下。他隨後用袖子了，又把剩下的半張大餅吃完。

旁邊的尤南彪見了，不笑出聲來，拍了拍王全泰，道：「全泰，你也有今天？還記得當初你剛來衛所的形嗎？吃饃都要揭皮的，這一晃十來年過去了！」

尤南彪眼下雖然不過是個把總，但是卻是安東衛所的老人，原本也升到千總，只是因得罪了上一任的守備大人，被尋了個錯降了把總。

王全泰「嘿嘿」笑了兩聲，扭過頭過開著的帳門，向遠的群山：「是啊，來衛所十來年了！就這麼與大傢伙散了，說起來還真是捨不得！」

雖然王全泰說得沒頭沒尾，但這語調里的惆悵卻是無法掩飾的。與他同席而坐的杜斌、楊達，尤南彪幾個彼此看了兩眼，誰也沒明白他這是何意，最後年紀最小的杜斌笑著問道：「王頭，你是擔心剿匪失利？咱們這次不是不進山，只打山下守著道嗎？山匪、山匪，在山裡算他們有點本事，出來了，還能與咱們面對面拼不？」

楊達也嘟囔道：「王頭真是？俺們與俺們隊上那些兄弟是吃乾飯的？說不定還能熬個大功勞，升發財是個保不齊呢？」

連綿起伏的群山，眼的青翠，徜徉在山間的白雲，若若現的道觀。

王全泰有些賞景的意興，心也好上許多，回過頭笑道：「擔心個俅？不是俺吹牛，就咱們田大人這兩年的練法，別說是遇到區區的沂蒙山匪，就是遇到軍，也沒個讓人擔心的！俺只是怕，這山匪識時務，不打咱們這邊下山，白白地功勞就這樣跑了！」

雖然王全泰說得爽快，但是尤南彪卻仍是開口問道：「那你方才說什麼散不散的，『捨不得』什麼的，又是啥意思？」

王全泰先是一怔，隨後挑挑眉，道：「兄弟們忘記之前大人所說的了，這半個月咱們可不使勁，『卓異』的考評下來，大家還不挪挪位置，高升高升！」

*

沂州，道臺衙門。

儀門外，停著一溜馬車，車夫牽馬候著，等著二門裡的眷出來。今兒是佛祖誕辰，城裡城外幾古寺都有廟會。

沂州出名的古剎有好幾，像什麼郎公寺、臥佛寺、靈巖寺、寶泉寺等等，都是香火茂盛之地。其中，寶泉寺因寺旁的湧泉得名，雖不如其他幾香火盛，但是因都說這裡求子靈驗，前去燒香拜佛的眷最多。

初瑜也早聞寶泉寺大名，之前就想要去拜拜的。因那時懷孕初期，大夫囑咐要靜養兩月。算算日子，肚子已經四個月大，若不是寬鬆的裳遮掩著，都能夠看到微微凸起的小腹。

因初瑜的馬車是務府特造的，朱、紅蓋、紅幃、紅幨、蓋角皂緣，太過惹眼，所以便人準備了尋常的青呢馬車。

除了韓師母有些著涼，子不爽，因而不去外，其他路師母、憐秋、惜秋姐妹、紫晶等人都隨初瑜去的。為了照看初瑜的重子，葉嬤嬤與周嬤嬤也跟著。就是曹頌房裡的玉蜻、玉蛛，也早就求了紫晶，跟著出去見識見識。

既然眷要上香，府里的男人們也要跟著配合。除了莊先生、韓師爺、路師爺留守外，曹顒、曹頌、魏黑、吳盛、曹延孝帶著長隨侍衛護送，曹延威帶著莊叔勇、莊季勇兄弟先去寶泉寺打前站去了。

寶泉寺是沂州城北，離道臺府好幾里地。曹顒顧及初瑜的子，怕道路不平，顛簸了，一路只緩行。吳盛最是機靈，帶著十來個護院，扛著鍬，騎馬先行，遇到不平之盡量齊整齊整。

雖然一路上遇到不人家的馬車驢車的，但是像曹府這樣浩浩前去進香的人家也有不老。其中，有在知州衙門裡當差的，跟著知州見過曹顒這位年輕的道臺大人，便催馬上前請安見禮。還有些武館人家，則是看到了曹頌，忍不住上前來寒暄兩句。

寶泉寺山門前，遊人如織。

不管是披綾羅，還是穿著布，大家臉上都出一種虔誠的笑來。很多人都是笑瞇瞇的，就算偶爾有為了重病的家人來祈福的，也是眼中充滿了希翼，一掃先前的頹廢。

山門前，幾個著襤褸的乞丐或跪或坐，人們經過時，不再是以往的厭惡，而是略帶慈悲心腸地布施些個銅錢。銅錢落到破碗中，聲音分外的清脆。

一切都是那麼和諧，如同真是太平盛世。

寺里寺外，煙霧繚繞。大雄寶殿上，鎏金的外表掩蓋了泥胎的實質，半闔著眼的佛祖出大慈大悲的莊容，靜靜地看著他虔誠的信徒。

人心是脆弱的，更容易追思那些好的東西；對曾經過的災難，反而往往更容易拋到腦後。糧價飛漲，糧食鋪子前的哭天搶地，只能以麵湯果腹的那些天，彷彿都不曾發生過。

看著初瑜現出母聖潔的面容，曹顒雖然不相信這泥胎能夠聽到自己的祈禱，但暗暗許下心愿，希眼前這個與自己結髮的子能夠平安生產，希遠在江寧的父母能夠健康長壽，希山東的百姓……早日安居。

心中估算估算時日，該發生或許已經在發生了，自己是罪人！無心祈求寬恕，只希能夠流些鮮，幾個支離破碎的家庭。

像是驗證曹顒的心境似的，原本留在道臺府的吳茂快馬疾馳而來，帶來一個消息，泰安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