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禮單

隨著小丫鬟的通報，兆佳氏在外間啞著嗓子哭道：「嫂子，我沒法活了！」幸好還曉得些分寸，沒有直接往裏間闖。

李氏聽了，忙起出去招呼。曹寅微微地皺起眉頭，不知這個素日裏向來明幹練的兄弟媳婦怎麼唱起這出。

「嫂子，嗚嗚……」兆佳氏在外間什麼也沒說出來，就先哭了一場。李氏一邊問著緣故，一邊將讓進西面暖閣說話，這才算安靜下來。

因兆佳氏過來，雖然不在這屋裏，曹頤也滿是不自在，向父親低聲道別。等走到廳堂，還猶豫著用不用給兆佳氏請安，就聽西暖間那邊兆佳氏邊哭邊說道：「不過是嫌我年歲大了，全不念夫妻多年恩，又要那年輕的……」

這長輩的話題，卻是這個做兒家不能聽的，曹頤趕快走幾步出去。

正巧春芽過來尋曹頤，見到，剛要開口說話，曹頤連忙示意噤聲。等出了開院，才著口，長出了一口氣，神卻輕鬆不起來。

「姑娘？」春芽見曹頤面沉重，又疑又擔心的表：「莫非是姑娘做的吃食不和老爺的口味？就是如此，姑娘也不必惱，咱們再想法子做其他的就是！」

曹頤笑著搖了搖頭：「不是這樣子，老爺很是喜歡，你來找我？」

「嗯！」春芽點了點頭：「方才彩兒來請姑娘，說是大爺那邊有事找姑娘呢！」

求己居里，曹顒看著書案上擺放著一個品冊子，還散落著幾張寫了一半的禮單，開始想念起紫晶來。往日，有紫晶在邊時，這些哪裏用他心過？

魏信打廣州帶來的不海外來的稀罕兒，像什麼服料子，珍寶首飾，擺設件等。除了給府里的、西府的，剩下的這些都要送到京城做人。雖然其中很多都可以給紫晶分派，但是有幾，卻需要他先來拿些主意。例如：平郡王府的、淳郡王府的，十三阿哥的，十六阿哥的等等。另外，雍親王府送還是不送？前些日子剛派人回去送了佛香，這眼的又上其他的，太落痕跡。

正想著，曹頤已經笑著進來，看著書案上鋪了這些禮單，問道：「哥哥這是要送禮？」

曹顒正頭疼著，見到妹妹來了，便笑著撂下筆：「食做出來了？父親可還喜歡？」

曹頤笑著點了點頭：「還給哥哥留了一份呢！因想著哥哥這邊晚飯素日用得晚，便沒讓人先送來。小菜都是得了的，就是那貓耳朵湯，也是好了耳朵，吩咐廚房那邊，等哥哥這邊飯了再下鍋！」

「難為你費心！」妹妹如此乖巧，曹顒頗覺欣，因想到這幾年是幫襯著母親管家的，就人喊來幫忙的。於是，就將要送禮的事說了。

曹頤聽了，卻是用帕子捂著，著哥哥笑了起來。

曹顒被笑得很不自在，不由開口問道：「萍兒，這是怎麼了？」

曹頤笑著回道：「就算是姐姐府里，十三阿哥、十六阿哥那邊，哪次送禮不是紫晶姐姐定的單子，偏偏這次哥哥倒是不放心了，要親自寫禮單子呢！卻不知，其中是為了什麼緣故呢？」

竟是被妹妹戲謔了一把，曹顒的臉皮也是漸漸厚了，只是一笑了之，並不反駁或者辯解。他因是第一次往淳王府送禮，就不想怠慢，格外留心了些。到底是不是特意為了自己的小未婚妻，他心裏也說不清楚。

曹頤原本只是猜測，沒想到瞧哥哥這神，竟是真的，想著哥哥為了未來的嫂子這般費心，又是覺得有趣，又是帶著點說不出的酸意。若是哥哥娶了嫂子，那對自己還能像過去那般好嗎？臉上不自覺就帶出些悵然來。

曹顒見曹頤一副被拋棄的小貓樣，點了點的額頭：「胡思想什麼？就算你嫁了人，難道我就不是你哥哥了？到時候，我是傷心沒了個妹妹，還是高興多了個妹婿？同理，你往後就要多了個姐姐疼你！」他雖然裏這樣寬著曹頤，但心裏卻實在沒底，實不知自己那個未來的小媳婦有沒有做姐姐的樣子。畢竟年紀還小。可轉而一想，同母弟弟妹妹就四個，還有異母的，倒是實實在在的長姐。

曹頤只是一時惆悵，聽哥哥這般講，自然都是明白的，當即心轉好，詢問了曹顒的意思，幫他搭配起各府的禮來。

曹顒想起覺羅家也要送份的，便笑著對妹妹說：「既然你來了，那覺羅家那邊的禮應該也不到我來費腦子！」

曹頤方促狹完哥哥，眼下就到自己個兒，當即紅了臉，皺著鼻子，沒有應聲，但卻著品單子，按照順序看下去，暗暗留意起有沒有佛珠之類的件。

最後，定下了各禮單。只有淳王府大格格那份，是曹顒特意挑出的兩個件，一件八件套的西洋宮廷里傳出來的銀梳子，一件是鑲嵌了幾顆小鑽石的銀懷錶。都是在品單子上看過後，又對著找出來，看著實在好方定下的。另外，曹頤還在品冊子上看到有串紫水晶珠子，正合著紫晶的名字，便同哥哥說了，將這個單列出來，指名留給紫晶，省得混到其他里讓紫晶都安排著送人了。

*

魏信卻是陪著魏白去提親了。

去之前，魏信是使勁了渾解數替魏白收拾了一番，換了面的行頭不說，頭剔得鋥亮，臉也颳得溜乾淨，原本的絡腮鬍子修剪魏信那般的短須。這麼一來，整個人立時不一樣，看上去年輕了至十歲。

對於自己的新形象，魏白是十二分滿意，也照了會子銅鏡，著下傻笑了一回。

待魏信要重新打造魏黑時，魏黑卻擺手道：「罷了，我可不鼓搗了。又不是相看我！」

魏信笑道：「你是正經大伯哥呢！怎麼不看！」

魏黑頓了下：「原這話我也不好說，但實打實的是這個道理。雖然我當是陪我兄弟去的，但我不是那能說會道的人，今兒就告個罪，不跟過去了，一切拜託方二哥和五兄弟了，不？」

魏信見魏家兄弟二人臉，顯然是商量過的，他個外人也不好多說什麼，當下點頭道：「大哥這麼說是信得過方二哥和我了，怎不從命！」然後又向魏白道：「二哥一會兒去了，也不用多說話，一切有我和方二哥呢。」

曹方也在一旁笑著說：「魏大兄弟既信得過咱們，定不負重託就是！二兄弟你要記得，那趙嬤嬤是張刀子，最是利害的，說什麼你就聽著，也別惱，也別駁的話，只笑就行了，還顯得憨厚。放心，有我和魏信幫襯你。」

魏白忙不迭點頭，應著：「我笨，可不會說什麼，全靠兩位幫忙！」

*

趙家在織造府後街，一個獨門獨戶的兩進小院。因趙嬤嬤是曹府孫老太君的陪房，這麼多年來曹家一直對家十分照拂，因此家頗有些家資，也是過著使奴喚婢的日子。

眾所周知，曹方和魏信都是曹家經商的大管事，是老爺與大爺跟前極得力的。芳茶的祖母趙嬤嬤見魏白能請得他二人來做，就知道魏白是有些面的，又聽二人介紹說他是大爺跟前的紅人，又是自由，便就先生了三分好。

上下打量了魏白一番后，趙嬤嬤覺得這人雖是年紀大了些，倒不怎麼顯老，人長得滿周正的，著鮮面，這好又多了兩分。再瞧那份聘禮，比自己要的又厚了一，於是這好一下子漲到了十分，滿滿當當。

趙嬤嬤心裏雖然歡喜，臉上還擺著譜，不冷不熱地說了幾句，這才許了親。

一旁芳茶的母親趙馮氏卻滿心的不樂意，始終覺得魏白年紀太大，又相貌平平，實配不上自己那如花的閨。聽見婆婆應了，心下一梗，忍不住借故把趙嬤嬤拉了出來，低聲向婆婆道：「您老人家……就……就這麼應了啊？這人……是不是年紀大了些？要不咱先再看看……」

趙馮氏話還沒說完，就被趙嬤嬤瞪了回去。趙嬤嬤那目比刀子還利，直剜得肝，慌忙低了頭，也不敢言語了。

趙嬤嬤低聲音罵了一句：「你懂什麼！年的有幾個得面的？又有哪個是這般家底的！」說著沖那厚的聘禮一努。

趙馮氏一向弱，又因在府里沒什麼差事，在家裏也就說不上什麼話，萬事都是趙嬤嬤做主。也知道婆婆最是財，看來就沖這聘禮親事也是必定下了，雖然不高興，也只得違心點頭，不得不恭維道：「還是您老人家想的長遠。」

趙嬤嬤「哼」了一聲，臉上卻帶出幾分得意來，自覺的這親事做得好。回了屋裏，便開始和曹方他們商量下定之類的事。

屋裏正討論得火熱，就聽外面小丫鬟一疊聲地高喊：「姑娘！姑娘！」呼喊間，芳茶一挑簾子闖了進來，一雙杏眼瞪得溜圓，狠狠地將屋裏人掃了一周。

眾人還在愣神，就見後面跌跌撞撞追進來兩個小丫鬟。兩人進得屋來站穩了，先向眾人行了禮，然後輕輕扯了扯芳茶的襟，低聲道：「好姑娘，您就當可憐可憐奴婢們，回去吧……」雖是對著芳茶說話，卻向趙馮氏投去了求助的目。

趙馮氏忙站起，向眾人陪笑道：「咱們姑娘這是有事尋我呢……」說著，站起就去拉兒出去。

芳茶一手，冷著臉問道：「祖母要把我許給誰？」

趙馮氏生怕兒惹得趙嬤嬤不高興，忙攥了的手道：「娘有個好什要給你……」邊說，邊往外拽。

芳茶猛掙開，臉上像凝了一層寒霜，眸子裏滿是寒意，彷彿一眨眼就能落下些冰碴子來，話音兒也跟三九天的北風一般冷：「祖母這是要把我許給誰？」

趙馮氏實在沒法子，只得苦著臉哄道：「這是門好親事呢……走，咱們出去說。」

見芳茶執意不肯出去，還當眾問婚配之事，這哪裏是兒家能夠開口的？趙嬤嬤也有些惱了，咳嗽一聲：「芳茶，有客人在呢，怎地都不問好？」

曹方和魏信臉上都有些尷尬，魏白卻是打芳茶進來后眼珠子就沒離開，癡癡地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芳茶聽了祖母搭話，就撇下母親，搶步到了炕前，扶著趙嬤嬤的道：「祖母，孫不想嫁人，孫留在家裏孝敬您不嗎？」

趙嬤嬤臉上有些掛不住，喝道：「胡說！誰家閨大了不是要嫁人的？你別在這裏耍小子。小紅，小青，扶你們姑娘回去。」

兩個小丫鬟應聲上來攙扶芳茶，卻被芳茶一把推開。

芳茶退了兩步站到牆邊，把早藏在上的小剪子拿了出來，一手打開頭髮，一手擎了剪刀，看了一眼魏白，對趙嬤嬤道：「便是嫁人，我也不要嫁他！您要是我，我就鉸了頭髮做姑子去！」

魏白聽了這話，臉驟然變得灰白。曹方和魏信對視一眼，都皺了眉，各自想轍子救場。

趙嬤嬤沒當芳茶說的話是真的，自古婚姻大事哪裏的到小孩子家做主！況且，讓眼睜睜看著那份厚的聘禮再抬出去，哪裏肯？當下一拍炕桌，怒道：「都是平日縱的你沒了規矩，在客人面前丟人！」又指著兒媳婦趙馮氏罵道：「你是做什麼的？還不把帶下去管教？」

芳茶知道這婚事是免不了了，咬著下，怨恨地瞪了一眼魏白，一臉的決絕，抓起頭髮就鉸。

眾人都是一聲驚呼，趙馮氏和兩個小丫鬟都唬得半死，慌忙過去搶那剪刀，魏白雖然離的遠，但反應卻極快，兩步趕過去扼了芳茶的腕子。

芳茶見是他，心裏恨極，使勁一掙腕子，又要去鉸。魏白原怕傷了，並沒敢用力抓手腕，這一掙使的力氣又大了些，剪子奔著肩頭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