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樂生悲

那兩位小公爺雖然渾點，卻不是傻子，能夠當得起簡王府管事大禮的「十六爺」，這京城中哪裏還有第二個？俱都乖巧地垂手打千，恭恭敬敬地道：「請十六叔安！」

十六阿哥笑了笑，好嘛，這點功夫，就多了兩個大侄子，看兩人的年紀，大的十八、九、小的也有十六、七，當下很有長輩樣子地一揮手：「嗯！你們倆，誰家府里的？爺看著倒是有些眼生！」

那兄弟兩人中，年長的那個有些愣，就是方才手打楊子墨的；年的那個看著機靈些，乖順地答道：「回十六叔的話，侄兒父親名諱上圖下壽。沒想到這這裏能夠到您老人家，實在是侄子們的福氣，怪不得今兒早上出來時看到喜鵲。」

齊海聽說是圖壽的兒子，微微撇了下角。原來這圖壽是康親王府的旁支，向來最喜鑽營，平日裏也沒有個當爺的樣子。雖然是黃帶子，卻依仗岳父家的勢力，最是讓各個王府的人瞧不起。

這倆小子得罪簡親王府，自然沒什麼好果子吃。十六阿哥不願參合這些七八糟的事，隨便應付一句，就道了別，拉著曹顒先走了。

後那倆小子一改之前的囂張，低眉順目地恭送。齊海亦是恭送，眼角卻斜睖著那倆人，心下琢磨著怎麼收拾他們。

直到騎馬離得遠了，十六阿哥才狀似惋惜地搖了搖頭：「唉呦，可惜了我這兩個大侄子了！看來圖壽家有得了，我老人家還真有些不忍心！」聲音中卻是毫不掩飾地幸災樂禍。

「都是宗室，不至於吧？為了個優伶，這可不是什麼好名聲？」曹顒有些不信。

簡親王雅爾江阿雖是顯貴，但曹顒平日出平郡王府的應酬也見過兩次，三十五、六的年紀，平日行事很是低調，與訥爾蘇的關係較好。

十六阿哥搖了搖頭：「你素日裏不聽曲，所以不曉得這三喜班的底細。這原本是簡王府的家班，楊子墨與柳子丹，還有另外一個林子白的，都是雅爾江阿的心頭。只因前些年老王爺去世，府里守孝，遣散優伶，他們才出來搭班子，借的仍是王府的力。就是這三喜班的名字，還是雅爾江阿親自給起的。」說到這裏，低了聲音：「大前年，因太子派了幾個管事搶了林子白，雅爾江阿曾帶人直接敲折了那幾個管事的，兩家的過節至今未解開。太子他都不怕，小小的輔國公他還放在眼裏？」

曹顒聽了，只覺得好笑，那位太子爺還真是博，這風流債竟惹了這麼多仇家。曹顒知道的，就有兩個鐵帽子王了，那不為他所知的還指不定多。

「戲子不算什麼，大家不過是當個玩意兒養著，不過爭口閑氣罷了！」十六阿哥又道：「這老實人發起火來，也是駭人！」

出宮快兩個時辰，十六阿哥也該到了回去的時候。曹顒與魏家兄弟將他送回東華門，要進宮時，十六阿哥才想起了什麼似的轉：「瞧我這腦子，被楊子墨迷得找不到北了，差點忘記與你說件大事！我人仔細打聽了，淳王府的幾個福晉與格格二月十五會去潭柘寺上香，到時候我找由子出來，陪你去瞧你媳婦！」

曹顒眼睛亮了亮，地有些期待。只是他雖對自己的小未婚妻十分好奇，卻也知道這時候規矩太多，既然是王府眷上香，那肯定要安排人手護衛跟隨的，若是去窺，說不定要被打出來，那可就是大笑話。

十六阿哥聽了曹顒的顧慮，笑道：「既然我說了要安排你們小兩口見面，那就我來想法子安排，定讓你如願以償就是，你就等我的好吧！」說到這裏，又拍了拍曹顒的肩膀：「前幾日，大格格隨著額娘到宮裏請安，我也見過的，確實出落得好，實在是便宜了你！」

打趣了曹顒幾句，十六阿哥就進了宮，曹顒則打道回府。

剛到府門口，就有小廝上前牽馬：「大爺回來了，府里來客了，莊先生陪著客廳說話，人問過大爺好幾次了！」

「哪裏來的客？姓甚名誰可知道？」曹顒翻下馬，將馬韁給小廝，隨後問道。

「聽先生稱他『小程』，后又稱他『五橋』，五個橋，這名字到怪！」那小廝很是機靈。

曹顒聽了，心裏有數，應該不是「五橋」，而是「伍喬」才是，莊先生曾提過的一個才子，姓程，名夢星，字伍喬，聽說在園林設計上有所長。莊先生聽說曹顒要修園子，又沒有合適的圖紙，就推薦了這個忘年之。

前廳，莊先生與一個看著二十五、六歲的儒生說話。見到曹顒進來，那儒生起，莊先生為兩人做了介紹，來人正是程夢星。雖然他不過是個舉子，但是出曹府卻沒有任何拘束之意，言談之間不卑不，頗大家風範。

兩人見了禮，曹顒笑著請程夢星坐了，自己則順著莊先生所指去看鋪在幾案上的園子圖紙。

雖然只是簡單的勾畫，但是卻看出佈局不俗，既有北方園林的大氣，又有南方園林的巧。最關鍵的是，從主院到輔院到花園子的設計，都著一種舒適悠閑的韻味。同這個設計的自在雍容比起來，昌平的莊子倒像是暴發戶般。

曹顒心裏很是滿意，忙又拱手道謝。

程夢星謙遜了兩句，又一一對照圖紙為曹顒講解各的花草佈置，既有點睛之筆，又有錦上添花，著匠心獨到。曹顒暗暗折服，這時的文人真不能小覷，心中有丘壑的大有人在。

講解到後來，這程夢星對修園子的熱反而比曹顒這位正主還盛，最後略帶期地對曹顒抱拳說：「曹公子，在下還有一個不之請！」

「程兄客氣了，有什麼小弟能做的，煩請開口就是！」曹顒笑著說。

程夢星了那圖紙，帶著幾分不舍，而後才道：「不瞞曹公子，這園子本是在下閑暇之餘為自己所繪的，因我只是暫住，家眷不在京城，也就一直拖延至今沒有工。貴府的園址、周圍的景緻、各個房基所在，在下都尚未看過，如要這般照圖築園，怕有不圓滿之。若是公子允許，在下可否見見園址，也好修正完善，減瑕疵。」

「這哪裏算是勞煩，曹顒正求之不得。早聽先生說過程兄大名，若是程兄不嫌棄，還要多多往來才好！」曹顒能夠理解他的想法，在他眼中，怕這圖紙就同自己的孩子般，生怕有一點不完。

天不早，已到了晚飯時間。雖然曹顒與莊先生挽留，但是程夢星還是客氣地告辭，並且約好下次再來的時間。

*

二月十三，曹府。

打外面回來，曹顒就被小廝們告知平郡王府的寶格格來了，二爺與紫晶姑娘廳上陪著。

曹顒一路往前廳走，剛到門口，就聽見寶雅那倍兒清亮的嗓聲就自廳里傳出來：「你哥哥怎麼還不回來？我等了他好一陣子了！」

然後，又是曹頌的大嗓門：「我哥日日忙著呢，哪裏像格格你這般清閑！」

曹顒莞爾而笑，上次見寶雅還是上元節在平郡王府飲宴時候，算起來快有一個月沒聽過這脆生生的小靜兒了。

寶雅剛待反相譏，忽見曹顒帶著笑走進來，便忘了與曹頌鬥，跳下椅子，湊到曹顒近邊，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都說『人逢喜事神爽』，真真不假！」

曹顒被揶揄慣了，也不惱，笑問：「讓格格久候了，格格可有什麼事兒？」

寶雅依舊歪著頭，笑嘻嘻道：「可瞧見大格格那荷包了？還不謝我？不是我連激帶哄的，你哪能這麼快拿到手！」

曹頌不明就裏，奇道：「什麼荷包？」

曹顒一張老臉微微紅起來，不願地在曹頌與紫晶面前繼續說這個，忙轉開話題：「格格可有什麼要事？別耽擱了格格的正經事才是！」

寶雅見他不耐煩說這個，才止了調笑：「倒沒什麼大事。這個月十六是永佳姐姐生辰，我想提前給做生日，你和曹頌來不？」

曹頌顯然是剛才就聽說過了，這會兒就瞧著哥哥。

曹顒一愣：「這……完府尚在孝期……」

寶雅點點頭：「這個我知道，永佳姐姐自己也是不會做生日的。我原也沒打算這般，但前兒去瞧，見人清減了些，沒什麼神的樣子。想是因守喪，正月里也不得四玩去，在家悶的。因此我想給好好做個生日，讓樂呵樂呵。當然不能在完府，宣武門那邊新開了家館子，聽說不錯，已在那裏定了席了。」

曹顒點點頭，問道：「不知格格選的是哪一日？」

寶雅回道：「十五。」

曹顒想起十六阿哥口中潭柘寺之約恰是十五日，便說：「那天我有些俗務，實在不得空，怕是過不去了。」瞧見曹頌臉垮下來，又道：「二弟臘月里、正月里都請過幾日假，這個月倒不好再請了，等到下了學，再過去吃酒吧！」

曹頌聽讓自己去，臉上先是一喜，隨即似乎想起什麼，又皺了眉：「哥不去，我也不去了！」

寶雅嘟起道：「本也沒找太多人，只想著咱們幾個要好的一桌熱鬧熱鬧，你們要是都不去，怕就支不起來了！」

曹頌嘟囔道：「哥不去，我去和你們一群人喝什麼酒？！」

寶雅瞪圓了眼睛：「這話到新鮮，你原來沒跟著咱們喝過酒？去年三姐姐在的時候，你還不是日日跟著咱們混酒喝？！」

曹頌漲紅了臉，道：「那時是那時……現下……現下……」

曹顒見這倆人還是一見面就鬥口，就打岔道：「並非不給格格面子，實在是有事，早就與人約好的。這還不得要勞煩格格，替我捎份賀禮過去。」

寶雅白了曹頌一眼：「哼，不去就算了，誰還稀罕你不！我找佟家兄妹去！」然後向曹顒問：「什麼賀禮？」

一時之間，曹顒也沒有準備，只好向紫晶。因見紫晶微微點點頭，曹顒便向寶雅告了罪，與紫晶兩個出了前廳。

紫晶低聲道：「大爺，家裏原有兩套備著走禮用的甜白釉暗紋茶盞。一套花的，那時表小姐喜歡，就帶去了宮裏；庫里還有一套山茶花的。奴婢取來大爺瞧瞧？」

曹府於各往來走禮均是紫晶打點的，既這麼說，必定是妥當的。曹顒點點頭：「也不必我瞧了，就這套了！包得些，寫個箋子，回頭讓寶雅捎去就是！」

紫晶自去庫里取了那套茶盞，曹顒又回廳里陪寶雅聊了幾句。

寶雅興緻地等了小半天，沒約到曹顒與曹頌覺得甚是掃興，也不大獃著了。過了一會兒，見紫晶取來了包裹好的賀禮，便起告辭了。

*

勇武伯爵府，儀靜居。

寶雅裏含著顆餞，含糊的聲音勸永佳：「我的好姐姐，你就去吧！瞧你在家呆的，都不好了！當多出去走走才是，咱們去年秋天過得多舒心！」

永佳笑道：「你只當誰都像你一般四玩的？格格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上不爽利，大概是春困的緣故，倦怠的，實在玩樂不。」

寶雅皺了眉頭，嘟囔著：「可席都定下了，人也告訴了……」

永佳略一遲疑，問道：「格格都請了誰？」

寶雅道：「也都不是外人，宜爾哈姐姐、奇琳姐姐、佟家那兄妹三個，然後就咱倆和你二哥永勝了。本來也了曹家兄弟的，但是他們有事不能去。」

永佳聽罷，垂了眼瞼：「既然格格都同他們定好了，我自當去的。真是多謝格格費心了！」

聽了這話，寶雅才高興起來，曆數了眾人喜歡的菜式，又講了那家酒樓的招牌菜，快到晚飯時才起告辭。

剛跳下炕，大丫鬟靈雀就湊過來，低聲問道：「格格，您是不是把曹家大爺讓咱們捎的禮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