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潤心在外頭報信:“,大爺回來了。”文怡這方驚醒過來,了潤心進來問:“大爺這會子在哪兒呢?可有人跟他一同回來?”
潤心道:“大爺只帶著咱們家的兩個人回來了,聽說顧大太太在老太太那兒,已經過去請安了,說是晚上約好了要與朋友出去吃酒,家裡不必備他的飯。”
文怡心知柳東行定是約了羅明敏,也沒說什麼,只是道:“廚房做些麪食點心來,最好再添一樣燉,讓大爺先吃些下去墊墊肚子,省得晚上喝多了傷。等他從祖母那裡出來,就讓他到前頭書房去,先歇一會兒覺,養養神,我這就過去。”
潤心應聲去了,文怡這纔回過頭,將注意力重新放回文慧上。
文慧笑笑:“九妹妹真是賢惠,九妹夫只說要去喝酒,你就什麼都給他預備上了。”
文怡也笑笑:“以前我哪裡懂得這些?家裡人也有喝酒的,只是他在軍營裡,若是喝得了,便不住底下人,只好撐著喝。我原也生氣,日子一長,都沒功夫生氣了,只能由得他去,不過就是平日多留點神,別他喝壞了罷了。”
頓了頓,小心地把話題拉回去:“六姐姐,你……跟韓家太太說那樣的話,就不怕親事有變故?雖說韓公子是個豁達君子,可他家人卻又是另一回事了。”有些京城裡發生的事,平本不知,即便聽說過些風聲,由於顧家本就有遮掩的意思,也不會完全出來。文慧在那些事中並不完全是清白無辜的,將真相全部告訴韓家,就不怕節外生枝嗎?
文慧只是笑笑:“我就是想到他家裡的形,才這麼做的。韓天霜我知道,就算日後我那些荒唐事傳出去了,他心裡即便生氣,也不會對我怎麼著的,頂多就是心裡埋著刺罷了,但他家裡人卻是另一回事。”嘆了口氣,“韓老爺韓太太是一心想讓兒子出人頭地,若不是我們家老爺兒做得大,他們未必就真能瞧上我這個壞了名聲的人,更別說讚不絕口了。我也知道自己的脾,有些我行我素,行事張揚,說得難聽就是囂張!咱們平一地兒的正經人家,挑媳婦都講究要溫婉嫺靜,知書達禮,就象你這樣兒的,我可跟這‘溫婉嫺靜’四個字不沾邊!再加上,我的名聲你心知肚明,韓家即便眼下不在意,他家總歸是平本地人,親朋故舊往來必是免不了的,親戚間閒言雜語一多,他家難道就不會有想法?但他們家如今就認定我了,事實上,與其說是看上我,倒不如說是看上我們顧家呢!”
文怡吃了一驚:“那你……”
文慧自嘲地笑笑:“我心裡明鏡兒似的,清楚著呢,只是我稀罕韓天霜這個人!我都混到這份兒上了,又在他面前一再出醜,可他就沒嫌棄過我,沒覺得我是個骯髒見不得人的,就衝他這點,再多的委屈都不算什麼了!你瞧著吧,若我真能嫁過去,跟他做一對夫妻,他若想要做,那我就竭盡辦法幫他,若老爺不肯搭理我,我就求小舅舅去,從前在京城我也認得不人,未必就用不上了;但若他不想科舉做,只想著在家裡清清靜靜地讀點書,釣釣魚,閒了出門會會朋友,四遊覽名山大川,那我也陪著他,絕不會他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到了那一日,倘若我的所作所爲違背了韓家老爺太太的意願,他們還指不定怎麼惱我呢。現在不把話說明白了,到時候就是現的把柄!我既不樂意那個氣,更不願意讓韓天霜從中爲難,倒不如早早將舊事全數告知,若他家還願意要我做他們媳婦,以後就別再拿這事兒說了!這是關係到一輩子的大事,我哪裡糊塗了呢?”
文怡聽得有些發呆,末了忍不住嘆道:“六姐姐想得通,倒是我糊塗了。兩夫妻過日子,確實不該瞞太多,留著是個禍患,時間長了就怕出事兒。”擡頭看了看文慧,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心裡的話問出了口:“雖說如此,但是……若韓家不能接,姐姐又該如何是好?”
文慧淡淡地道:“若果真如此,那也是我的命。最糟糕也不過是這樣罷了。”
文怡恍然大悟,文慧這兩年經歷的挫折多了,倒是想開了許多。正如所說的,最糟糕也不過是韓家拒婚罷了,但如今蔣氏已經得了丈夫首肯,對兒的婚姻便宜行事;蔣氏孃家又得了勢,讓顧家不能不顧忌三分;大老太太於氏雖然不久就要回來了,但沒有兒子發話,做爲祖母又不能直接手孫的親事;至於族人們,在柳家二叔失勢的現在,蔣家這門姻親就顯得金貴起來了,而蔣家又連著羅家,那可是有名的皇商!家裡有做的,也有大將軍,稱得上有錢有勢。有母親與舅家撐腰的文慧,可以說已經捱過了最艱難的時期。以後是想嫁人也好,在家帶髮修行也罷,都有了底氣。
文怡一路心中嘆,很快就到了前院書房。柳東行已經歪在書房隔間裡的長榻上了,瞇著眼養神,聽見靜便睜開眼坐起來,微笑道:“來啦?聽祖母說你方纔跟你六姐姐說話去了?”
文怡點點頭,又問:“我廚房做了點吃的給你,你先墊墊肚子,省得空腹飲酒,傷了。大伯母可告訴你羅大哥捎信來的事了?六姐姐的婚事若能順利解決,我們老顧家也算是鬆了口氣。”
柳東行道:“方纔聽祖母說過了。這樣也好,你那姐姐若是願意安分過日子,韓兄也可以早些家立業。”他草草帶過一筆,便直接提起了別的事:“我聽羅大哥說,蔣大人此番立了大功,恐怕要直接從知州任上調通政司了。”
文怡有些吃驚:“現在就調麼?”前世蔣舅老爺可是在幾年後方才高升通政司呢,怎麼這輩子這麼早就去了?但文怡轉念一想,又有些明白了。這一世因爲從中牽線,蔣舅老爺提前認識了通政司的羅明敏,還了翁婿,想必在平定青州叛時也爲通政司出了大力,通政司見此形,便早早將他要過去,也是有可能的。通政司既然有意提拔羅明敏,對他的岳父做些安排,也沒什麼出奇。
想到這裡,文怡又笑道:“記得相公以前提過,蔣舅老爺頗有些本事,原就該吃通政司這碗飯的,只是差錯,錯過了,如今總算迴歸正道啦。”
柳東行笑笑,有些心不在焉:“這樣也好,有個岳父在京裡本司做事,羅大哥日後要調回去就方便了許多。”
文怡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怎麼了?可是有什麼心事?”
“哪兒有啊?”柳東行頓了頓,“今日遇到了一件可笑的事,本來覺得生氣的,但仔細一想,又覺得好笑,對那些蠢人生氣,可不是得不償失麼?”
文怡疑地問:“是什麼事?”
柳東行便將自己去看羅明敏時遇到朱景深與他家那個夏姨娘的事說了一遍,最後輕描淡寫地道:“我已經警告過了,諒那位康國公也不敢由著他的小妾在外頭胡言語。如今是什麼時候?他若是不老實,還對你有非分之想,我與羅大哥只需要在報中添幾個字眼,就夠他喝一壺的!你不必生氣,省得氣壞了。”
雖然他文怡不要生氣,但文怡哪裡忍得住氣?都氣得快發抖了:“那個夏姨娘怎麼敢說這樣的話?!還有朱景深!我與他無仇無怨,還曾經幫過他的忙,他怎能這般胡說八道?!今兒幸是你聽見了,不曾有旁人在,萬一傳揚出去,我如何見人?!天可憐見!我可是從來就沒對他有過半點不該有的心思!”
柳東行忙摟住安道:“彆氣,彆氣。我原本就不想告訴你,只是細細一想,又覺得不該瞞著,省得你不知,日後在外頭遇到他家的人,還抱著以前的好心以禮相待,萬一他們算計了去,那可怎麼辦?如今你知道就好了,康國公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他如今還要指我們給他撐腰呢。”
文怡漸漸鎮靜下來,忽然冷笑一聲:“你說他口口聲聲說對我從前的好意激在心,一定會報答我?可他卻將那點不可告人的心思胡告訴旁人!天知道他都告訴了誰?!那回在宮裡遇見他,我就已經跟他把話說明白了,他若是知道好歹,真心盼著我好的,就該裝作從來沒認識我!一個宮裡賜的侍妾,又不是什麼檯面上的人,他寵了,便把這些事隨意說出去,由得那侍妾來威脅我們夫妻,那以後他寵了別人,是不是也要這般行事?!這樣下去幾時纔算完啊?!”
“自然是就這樣完了!”柳東行斬釘截鐵地道,“你儘管放心,他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了,他會管著那人的,我看他對那侍妾也沒多真心寵,若不是顧慮他的臉面,我都想直接下手了。你瞧著吧,若是他捨不得,我和羅大哥會替他拿主意的。憑他是誰,敢欺負我娘子,我就饒不了他!”
文怡沉默片刻,擡頭道:“相公,事沒那麼簡單。他如今雖然不得勢,但也不會輕易倒下去,你也好,羅大哥也好,都是有職司在的,若是爲了一點私參了他,上頭知道,必然討不了好!我雖然不懂得外頭男人們的事,卻也知道對上位者而言,底下的人鬧得再大都不要,但忠心卻是不能打折扣的。若要你們爲了這一點小事,犯了上頭的忌諱,壞了前程,那豈不是我的罪過?”
柳東行笑道:“哪裡就到這個地步了?康國公如今已是風雨飄搖,要保住自己的地方,就得把皇上待的差事辦好了,可他要辦的差事,卻又離不了我與羅大哥的助力。等他把差事辦完了,回到京城,也不過是茍延殘罷了,奈何不了我們。”
文怡搖搖頭:“可你們也奈何不了他!”看著柳東行的雙眼,“相公,你沒瞧出來麼?康王府一脈雖說最終投向了朝廷,可一開始確確實實是有謀逆之心的,康國公朱景深本也涉足過逆舉,但朝廷卻對他從輕發落了,不但饒了他的命,還封了爵位,派了差事。難道就僅僅因爲你與胡金全上了奏摺?”
柳東行皺了皺眉:“自然沒那麼簡單,朝廷也有朝廷的考量,我與老胡的建言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
文怡道:“相公能想到這點就好,其實我也只是約約猜到一些。雖說朝廷有意要削藩,也容不得皇子或藩王叛,可藩王有這麼多,宗室子弟足有上千人,削藩削得太急,引起宗室不穩的話,朝廷也會不好過吧?如今死了一個鄭王,東平王府又是絕對寬恕不得的,要是連康王府都被斬草除,宗室會怎麼想?”
“當然會認爲皇上與太子容不下他們了。”柳東行瞇了瞇眼,“鄭王是皇子,又曾經是皇儲人選,他死了,太子就不能再得太。而東平王府呢,雖然不曾明著起兵謀反,但是反行已經敗。羅大哥告訴我,說聖上以太后不豫爲由,召東平王世子夫妻京侍疾,過了幾天,又將東平王夫妻一併召進宮去了,可實際上,他們一家子都被分開了起來,兒就沒見著太后娘娘,太后只當他們還在東平過安樂日子呢!這兩家王府,不是皇子就是皇弟,出了事還可以說是皇家訌,可若連康王府都保不住,其他宗室不會覺得是朱景深縱奴行惡,只會覺得皇家要對藩王下手了吧?”
文怡點點頭:“康王府算什麼?無財無勢,子弟又不中用,不過就是個空頭王孫罷了。留著朱景深,多多優容,哪怕他犯了不錯呢,看在宗室衆藩王眼裡,也是皇家仁厚親善,不會對他們趕盡殺絕的意思。朱景深就是個活招牌!只要他安分,無論別人說什麼,皇家都不會對他下手的!”
柳東行看著文怡:“娘子的意思是……我與羅大哥奈何不了他?”
文怡無奈地道:“不是你們奈何不了他,而是不能用嚇唬的法子。相公,那人年紀雖小,卻是個心思極深的,這會兒他一時慌了,沒想起來,等他想到時,只怕就要惱了你們。”
“惱就惱!”柳東行冷笑一聲,“我如今心願得償,也沒什麼好不足的了,做也不過就那麼回事兒。若他有本事,就儘管把我整倒了,咱們夫妻回家種田去!”
“你說什麼呢!”文怡嗔他一眼,便正道,“你帶我去見他,跟他把話說明白了。我與他從未有過私,他得給我從此死了這份心,再不許跟旁人胡說八道了!這是個患,咱們得趁早將這刺拔了,免得日後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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