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護送百姓撤退。”謝嘉瑯抬頭,看著頭頂暗下來的夜空,“于莊縣除了兵外,還有人丁兩千余口,我已經吩咐下去,把他們按照街道里巷編數支隊伍,一個時辰后我會人打開城門,派一隊人佯裝夜襲,張指揮使帶著百姓從西門撤退,我掩護你們。”
張鴻沒想到謝嘉瑯已經做了決定,呆了一呆后起眼皮,笑了一下,拭刀上跡。
謝嘉瑯轉頭看他。
張鴻角含笑,桃花眼上挑,眸明亮:“謝大人,你是文,我是都指揮使,擔的武之職,我從小隨八皇子演練陣法,夜襲、守城是我的差事,那些人知道我的份,想取我的首級,我去襲,他們才會上勾,你護送百姓撤退吧,等你們撤退,我和剩下的人就能突圍了。你到了安全的地方,記得請救兵來接應我,最好能找到八皇子。”
夜風拂過,吹被鮮染紅的半截旗幟。
兩人沉默下來,都明白對方不會改變主意。
這是他們的職責。
事不宜遲,謝嘉瑯來呂鵬,要他帶一支人馬護送百姓撤退,呂鵬應聲,下去安排。
張鴻帶著侍從吃東西,吃飽了就都靠著墻頭閉目養神。
一個時辰后,城門悄悄大開,在黑魆魆的夜掩護下,張鴻帶著士兵沖出城,五十步后,隊伍分三支,從不同方向往敵人臨時搭建的營地撲去。
箭矢如同蝗蟲一樣從天而降,圍城的人經歷數場戰,也筋疲力盡,沒想到他們會放棄守勢主攻擊,大營陷一片混,被三支不同方向沖過來的隊伍攔腰截幾段,張鴻一馬當先,在營地里來回穿,舉刀砍殺。
敵人畏于他的英勇,狼狽后退。
忽然,不知哪里傳來響亮的號角聲,已經被沖散隊形的敵人紛紛朝著號角聲的方向靠攏,無數火把亮起,幾個壯健漢子騎著馬躍人群,舉刀大喊,指揮那些分散的隊伍重新集結。
四面八方的敵人都圍了過來。
張鴻變了臉:謝嘉瑯沒猜錯,這些人不是暴民,是訓練有素的軍隊!
號角聲在夜中回,敵人恢復秩序,麻麻往前沖,他們人數眾多,前仆后繼,漸漸小包圍圈,將張鴻和侍從嚴嚴實實地圍在當中。
集的弦聲響起,張鴻一個激靈,側閃躲,聽得嗖嗖幾聲,數支箭矢掠過他的臉頰,留下幾道鮮紅傷口,左邊胳膊上一陣劇痛,他咬牙砍斷箭尾,帶著侍從且戰且退。
敵人看出他們人數不多,全部追上來,幾箭雨罩下,張鴻和侍從都中了箭,速度慢了下來。
剛才中張鴻的手再次挽弓搭箭,箭尖瞄準他的眉心。
弦聲錚然響起,箭矢如一道電劃開夜,帶著強勁力道,中目標。
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被前箭矢的力道帶得直接從馬背上翻倒下去,栽在地上。
張鴻一愣,回頭。
遠,謝嘉瑯收起弓,領著幾十人沖進包圍圈,“往東走。”
張鴻一怔,謝嘉瑯這麼快就回來接應他了?
隨即他反應過來,謝嘉瑯本就沒走,他等百姓撤退,就趕過來幫他了。
夠義氣!
張鴻大笑,“怎麼走?有幾生機?”
“只有一的可能。”
謝嘉瑯頭也不回,道。
張鴻臉一僵,抬頭四顧,發現他們本沒有選擇的余地,敵人在收網了,他們只能往東走。
他靠到謝嘉瑯邊,在他的掩護下后退,兩支隊伍一前一后,尖刀一樣從敵人包圍圈中最薄弱的東邊劃開一個口子,不要命地往東奔逃。
天還沒亮,黑卷過來的人影跟在他們后,像一頭窮追不舍的巨,只要張開大口就能把他們吞吃下去,嚼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隊伍的人越來越。
張鴻的侍從中有幾人傷勢太重,索放慢速度回頭對敵,幫他們爭取時間。
一路疾馳,他們竟然將追兵甩在了后。
張鴻不敢放慢速度。
黑漆漆的夜里突然一片澹澹銀閃。
張鴻以為天亮了,定睛看去才發現那是一條湍急的河流,河水深不見底,在巖石上激起雪白浪花,浪濤發出巨大的咆哮怒吼聲。
北河!
這是一渡口。
渡口早就封鎖了,沒有船只,他們怎麼逃到對岸去?
張鴻哭笑不得,難怪敵人東邊的防守最薄弱,謝嘉瑯說只有一生機,還是往高了說的,后是萬人追兵,眼前是攔住去路的北河,他們翅難飛!
轉眼間,他們已經到了河岸邊。
后驟然一陣號角聲,隆隆的馬蹄聲靠近,敵人再次追了上來。
張鴻回頭。
遠,一層層黑的影子風一樣飛快刮過來。
無可逃了,敵人已經堵住整條河岸。
希完全破滅,張鴻一勒韁繩,渾無力,跌下馬背,得臉都青了。
“他們的人數果然越來越多,你看追殺我們的一共有多人?”
謝嘉瑯提著劍,“看他們的隊形,大約有一萬人。”
“我們剩下多人?”
謝嘉瑯語氣不變,掃一眼隊伍:“一百多人。”
張鴻抬頭看自己的侍從,人人負傷。他笑著搖頭,摘下腰上的酒壺,拔開塞子喝一口,“那看來我們死定了……”
馬蹄聲越來越近,敵人興地漲紅了臉,最前面的人挽起長弓。
謝嘉瑯沒說話。
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線從夜空中傾灑而下,打在他手中的長劍上,水嘀嗒嘀嗒地淌著。
張鴻一臉沉痛,轉過。
“橫豎都是死,死之前得喝個過癮!”
他灌一大口酒,拋開酒壺,面對著追上來的敵人,握佩刀。
河岸安靜下來。
忽然,最前面的追兵都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像見了鬼一樣,死死地瞪著他們后的河面。
張鴻皺眉。
后,一聲清晰的、微微抖的喊聲穿雨幕,送到眾人耳畔。
“謝嘉瑯!”
子竭力喊出的聲音,被萬道漉漉的雨篩過,依然清亮。
謝嘉瑯呆住了。
他回過頭。
天依舊昏暗,渡口湍急的河面上,一只小船在浪濤中搖搖晃晃地飄,船頭立著一道模糊的影。
“謝嘉瑯!”
又喊了一聲。
天際微微泛白,天微,雨紛飛。
隔著雨幕,隔著很遠的距離,立在船頭,臉蒼白,雙眸泛紅,直直地凝視著岸邊的謝嘉瑯,嘶喊的聲音帶了幾分怒,幾分怨,目卻和如漾漾春水。
旁邊的張鴻驚喜地喊出聲:“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