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郡北的仗也越打越大,秦瓦、齊漳與譚戟有時候能從屬國俘獲糧食,有時候不能,隆冬來臨,屬國的進攻又猛烈許多。
屬國鄰治壽郡,對于治壽郡的狀況相當悉。
他們知道,每年隆冬,治壽郡都會因為惡劣的生存環境,死一大片的人。
這個時候的治壽郡,輕則人心浮,重則暴。
今年只要他們趁著這個機會,必能南下,一舉攻滅大澤。
然而,治壽郡邊軍里頭,出了個譚戟與齊漳,兩人拉起的防線就宛若天塹一般,屬國怎麼突破,都突破不了這道防線。
譚戟盡量以戰養戰,能從屬國打來糧食,就不要盛姣姣支援。
實在是不能打出糧食來,盛姣姣也不吝支援他們。
但無論是哪一場仗,譚戟和齊漳都能從屬國俘獲到大量的金銀珠寶、刀劍馬匹、冬重鎧,以及大量的皮。
文秀的夫郎張晉辦事十分牢靠,頻繁往來跳馬湖與山慶城,當出去的東西一次比一次多,他為人也明,并不指著一家當鋪去使勁兒的當珠寶,有時候去山慶城當,有時候他會快馬加鞭的走遠一點,去治壽郡后面的北康郡找當鋪。
甚至有時候,張晉也會和盧壽聯手,直接將手中的珠寶出給貨郎。
只要能將手中的珠寶變現,盛姣姣不會管張晉用什麼方式,給了張晉最大的自由,去辦這件差事。
而變現來的銀錢,盛姣姣已經不用來收糧了。
手中囤積的糧食已經夠多,上回就說了,替軍中收完最后一批恤糧之后,就收手,不再哄抬跳馬湖的糧價。
在軍糧照常發的況下,隆冬,收皮貨的貨郎們,銀錢漸漸周轉不靈了,如果他們想要吃下譚戟這個前翼長手中的所有皮貨,手中就需要大量的銀錢。
可是他們手里的銀錢,都用來囤糧了。
盛姣姣一旦決定停止收糧,他們手里的糧,就再大批量的出不掉,如果不能降價賣掉,就只能囤在手中。
南集準備哄抬糧價的貨郎們,一個個急得火上房。
已經到了隆冬,眼看著糧賣不出去,隆冬一過,雪融冰消,開了春,治壽郡的土地潤了潤,野菜可就長起來了。
到時候,治壽郡的人,就是吃野菜也能活。
雖然野菜的數量很,可是治壽郡里幾乎家家參軍,只要參軍就會有糧,譚戟領著齊漳、秦瓦的仗又越打越有斗志,軍營的軍糧不慌,治壽郡就永遠都走不到山窮水盡的那一步。
黃土村,齊家。
鵝般的大雪,從九天之上,洋洋灑灑的落下,齊家的院子外面一陣兒的喧囂,堂屋里正在做繡活的文秀,急忙手,護著木搖籃中正在安睡的小姑娘。
張晉從外面匆匆進來,替文秀收拾著木篾簸箕里的針線活兒,又雙手提著木搖籃兩側,道:
“外頭來了許多貨郎,你和姑娘先去老太太的屋子里去,我去稟姣娘。”
因著他們夫妻兩個都在齊家做事兒,是以,盛姣姣便讓他們兩個每日一早,帶著孩子來齊家做活。
張晉夫妻兩個自然高興,這世上哪里還能找到這樣的活兒,薪酬高,做事兒的時候還能帶著孩子一同到東家來,因而連著幾日,他們都是一邊在齊家做事,一邊照顧著孩子。
再滿意沒有的了。
文秀瞧著外頭吵鬧不休,一臉憂心的跟在夫郎后頭,從后院到了老太太的屋子里,又急問道:
“外頭那些人是來鬧事的嗎?姣娘如何了?”
齊老太太也在屋子里聽到了風聲,幫著張晉接過了孩子,安置在自個兒的屋子里,也是焦急問道:
“我家姣姣兒如何了?張大爺,外頭那些人是來做什麼的?哎呀,快點兒我家四佬和三娘子,先護著姣姣兒去......”
因著外頭實在太吵,一瞬間,齊老太太還以為同往年的治壽郡一樣,家里遭了匪。
對于這個,齊老太太也很有經驗,每年的治壽郡一到隆冬,殍遍野,那便總會有人鋌而走險,有些人瞧著哪家富裕,就會腦筋上門來搶點兒米糧。
這時候的民兵隊都不怎麼管用,因為許多上門來搶米糧的,都是苦命的本地人,甚至許多民兵隊里的人,自己也會腆著臉上門來要糧。
只是鄉里鄉親的,沒好意思在本村子搶,就流竄到別的地兒打秋風。
也有著黑上門來糧的,不管是誰,打跑就是了,這時候的日子家家戶戶都不好過,接濟了別個,自己家里的幾口子人就要死。
因為以往的日子,齊家過的很是艱難,也辛虧齊家的兒郎多,到底沒出過死自家人的事兒。
今年齊家富裕了,屋梁上吃都吃不完的臘,地窖里堆滿了的糧食、蘋果、耐儲存的小菜、寒的羊、制了酪的羊......這些東西就算是被齊老太太捂的死死的,可齊家什麼家境,跳馬湖的人都知道。
所以一冬,齊老太太就提防著,張著,料想今年發了家,怕是惦記家這點子東西的人也多了。
果不其然,隆冬一至,上門搶東西的就來了。
然,巧了不是,今日齊家三位爺都去了郡北送輜重,一時間齊家能用的武力就只有四佬與三娘子,了不起再帶上一個張晉。
張晉急忙安道:
“老太太莫急,外頭還有盧壽幾個貨郎,我立即去找姣娘。”
說著時,還了腰上別著的一尺長鐵杵,又看了搖籃里安睡的自家姑娘一眼,抱拳離去。
他的小用布帶纏,腳上蹬著黑厚底的棉鞋,幾步穿過后院,走得急了,子一掠,鳥兒般掠出了后院的籬笆,找到了在土坳蘋果樹邊的盛姣姣。
盛姣姣披著一件水藍的細絨布斗篷,斗篷上繡著白的仙鶴與祥云,靜靜的站在一旁,看齊橈、牛搭馬廄。
蓮心穿著一兒簇新的白緞面繡紅梅花的斜襟夾羊厚裳,裳邊沿綴著一線兒的白羊,頭上扎兩個小丫髻,髻上系著兩紅绦,風雪里,那绦兒飄飄揚揚,。
那穿著,哪里似個丫頭,分明比富戶家的小姐,穿的都要好上許多。
只真心說,在盛姣姣手底下當家奴,真真兒是在福的。
此時,蓮心手里抱著齊橈的破山劍,靜侍在盛姣姣后,口里背著詩,
“......深夜歸來長酩酊,扶流蘇猶未醒,醺醺酒氣麝蘭和。驚睡覺,笑呵呵,長道人生能幾何?”
“太消極了。”
盛姣姣聽的蹙眉,側眸,瞧著肩頭的雪花兒,又道:
“換一首。”
蓮心便是想了想,又背道:
“劇辛樂毅恩分,輸肝剖膽效英才。”
前方的盛姣姣依舊聽的蹙眉,不由得回頭,看向抱劍的蓮心,剛要說話,又聽前方的齊橈笑道:
“蓮心背的這是什麼呢?我怎的一句都聽不懂。”
盛姣姣的火氣便是騰騰而起,看向雪地里的齊橈,嫌棄道:
“你若能聽得懂,咱們家都要燒高香了,這得出個狀元郎了,我看你以后怎麼辦,讓你多看些書,你偏不聽話,往后都要笑話你大字不識一個。”
雪地里,正干著活兒的齊橈,不由得抬手撓了撓頭,又看向蓮心,撇了撇,道:
“反正有蓮心替我讀呢,我也不怕。”
他能識字就行了,天生就不是讀書的那塊料,阿姐就是打死他,他看見書本了就想睡覺。
能如何呢?
如今可好了,家里有了蓮心,往后他若當了將軍,就專門舞槍弄棒,蓮心替他讀軍報,實在太好不過......
“姣娘!”
盛姣姣還待與齊橈說說理,聽得遠張晉一聲急喚,心知有事,便叮囑蓮心一聲,
“讓四爺干完活后,把字寫了,今日你背的詩,他也需會背。”
蓮心抱劍應是,張晉已經掠至了盛姣姣面前,躬稟道:
“姣娘,咱們家院子前面來了許多人,盧壽正在應付著。”
“有說什麼事?”
白雪皚皚中,盛姣姣往齊家后院去,上水藍的披風款款揚起,行走間,衫兒輕晃,步履雖快,儀態卻是極為雍容,擺一點兒都不往兩側飄。
“小人猜,應是同糧有關的,來的大多都是貨郎。”
的,張晉也不是很清楚,他替盛姣姣辦事,但未必知道盛姣姣的盤算。
說話間,兩人就到了齊家前院。
盛姣姣冷眼睨去,喧囂的院子前面,聚集了約莫十幾名貨郎,盧壽領著三個貨郎,擋在齊家的前面。
就聽有人氣憤道:
“盧壽,你也是個跑商的小貨郎,你也知道咱們都是小本經營,咱們手里這麼多的糧,要是出不掉,就是本無歸,你說不收就不收了,讓咱們怎麼辦?”
“就是,之前我就是看你們一直收糧,才囤了幾大車子的糧食,千里迢迢的從南郡穿越千里,運到的治壽郡,哪里知道,糧一到這里,你就說不收了,你這不是拿我們尋開心嗎?”
“我們知道,你就是個替人辦事兒的,你后東家就是齊家盛姣姣吧?你讓那小娘皮出來,我今兒一定要同好好兒說道說道。”
“盧壽,你給老子閃開......”
貨郎們有自己的一個圈層,自天氣涼來伊始,盧壽就帶著幾個小貨郎,開始無止盡的收糧食,他們零零碎碎的收,大批糧食也收,來多都收。
雖然盧壽從來都沒有說過,自己是在替誰辦事,但他同齊明的關系要好著,近日又幾次三番的出齊家。
如今齊家又是盛姣姣當家。
所以大家猜測著,盧壽收的那些糧,怕不都是盛姣姣收來,給軍營里頭了。
因而盛姣姣一旦不收糧,治壽郡又還沒到殍遍野的程度,大家的糧賣不出去,就急的來齊家找盛姣姣了。
盛姣姣還未說話,齊橈帶著蓮心進了前院,他的手往后一張,握住蓮心懷里抱著的破山劍,“唰”的一聲,出了自己的劍來,腳尖一點,翩若驚鴻,人已經到了院子前面。
他落下,小年怒道:
“我看你們誰敢往我家里頭闖?”
又劍指為首的貨郎,冷聲問道:
“方才是誰喊我阿姐‘小娘皮’的?出來死。”
一群貨郎忽忽往后推,其中有人皮皮笑道:
“四郎莫惱,我等天南海北走街串巷的,哪樣人沒見過?上至潑天富貴宦小姐,下至販夫走卒流民賊寇,我們來得也去得,得也屈得,今兒只想同姣娘要條生路,今兒也必須給我們條生路走。”
又是有貨郎揚聲道:
“姣娘,你莫人走上絕路,我等既能出來走,也必不是個沒本事的。”
齊橈聞言,氣得要笑,他張口要斥,后的院子里,盛姣姣的聲音泠泠澈澈的傳出,
“我也是今兒才知道,這跳馬湖地界上,還敢有人同我這般說話。”
繡鞋兒踏上白雪,披水藍披風的盛姣姣,緩緩從屋檐下走過,聘婷裊娜的影,在筆直的樹木間輕移。
的后,一頭鬃幽黑,宛若頭熊般的獒犬,咧著獠牙,紅的舌頭出外,冒著熱氣,里滴著哈喇子,悄無聲息的跟上了盛姣姣。
野一般的獒犬,眼睛里都是兇,直盯著院子外面的那一群貨郎。
抱著劍鞘的蓮心,猶豫的看了一眼這獒犬,也跟了上來。
來了齊家些許日子,蓮心才知道,齊家養了一頭獒犬,名獒子,是頭不拴繩的兇狗。
不是齊家人不想栓它,而是本栓不住。
便是用鐵鏈子栓它,都能被它一瞬掙,世間哪里還有堅耐實的東西,能栓得住這頭兇狗?
也好在這獒子從不傷人,尋常時候就待在后院子里睡覺,有生人走過,它也不,有人來齊家,它更是不出現。
若不是與齊家相的人,兒就看不出來,齊家還養了這麼一頭兇悍玩意兒。
今天也是蓮心第一次看到獒子從后院走出來,它仿佛極通人,知道盛姣姣有危險,頓時一掃頹廢,靜悄悄的跟在盛姣姣后,咧著,殘忍的看著那群上門鬧事的貨郎。
咬人的狗不,獒子,從來都沒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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