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每一個靈族的圣地對其他脈道則有著天然的排斥。
當年兩大靈族攻打玄靈圣地——北度的時候,也本無法進星辰之,只能將其圍困,聯合眾強之力制造了一場滅絕一切的虛空大湮滅。
但是道靈族是五大靈族之中最擅長空間道法的,當年也是他們設計出了如此殺局,對類似的局面怎麼可能沒有防備,現在想要對他們故技重施,卻是絕無可能。
欒微雖然恨不得立即將所有道靈族人都斬殺殆盡,但他本無法進圣道星,而幻靈族、元靈族的高手們也會被阻擋在外。
僅憑剩下的北盟大軍,當真能在道靈族的圣地打敗他們?
尤其是,數一數北盟這邊的頂尖高手,玉清玄定然無法,夜殘云也是古靈族的后代,不確定可不可以,而玉凌……
欒微將目投向這位始終平靜如初的北盟盟主,他相信玉凌對今天的局面肯定早有所預料,但就是不知,他打算如何破局。
最終還是南映檀替眾人問出了這個問題:“玉盟主,你能否進圣道星?”
他的眉頭微蹙,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他已經覺到了那藍白相間的神圣星辰所散發出來的排斥之力,讓他渾不太舒服。
而他只是有些許稀薄的玄靈族脈而已,便有如此強烈的知,這些脈純正的靈族人就更不必說了。
若是玉凌被阻擋在圣道星之外,這最后的一場仗恐怕是不太容易打下去了。
所有人的目都落在玉凌上,張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而在玉凌開口之前,一陣異樣的空間波就浮現在了虛空中。
隨后,一道道影從漣漪中邁步而出。
道靈靈皇,萬法靈尊,道戰殿殿主,衍星殿殿主……
看著這些絕不陌生的面孔,眾人瞬間如臨大敵,做好了隨時戰斗的準備。
這些道靈族的大人竟然齊聚于此,無一缺!
而他們的后,則列著黑一片的道靈族修者,肅然無聲,如最冷酷的戰爭機。
更讓北盟眾人匪夷所思的是,都已經到了這等境地,這些道靈族的離道巔峰強者仍然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完全不像是絕境之人。
玉清玄不微諷道:“諸位此刻出現在這里,總不會是來求和的吧?”
“當然不,我只是來履行我最后的職責。”
道靈靈皇微微一笑,言行舉止仍然一派從容自若。
他注視著玉凌,似有萬千慨地嘆息了一聲:“你終于還是來到了這里,那麼,如我當日所說,是否出那一步,就取決于你的意愿了。”
道靈靈皇手向虛空中微微一抓,似乎在攝取某,片刻后,一道人影就從虛空中翻滾出來,有些狼狽地落在眾人面前。
那是一個著華服的俊青年,氣質溫文儒雅,宛如翩翩如玉的貴公子,唯有一雙細長的目和略薄的,顯出幾分涼薄的。
在場眾人都并不認識這個青年,只是詫異于道靈靈皇的話語,唯有玉清玄地皺起了眉頭,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人,眸中溢出一抹森冷的殺意。
欒微立即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小心翼翼地傳音道:“這個人是……他好像有我族脈?”
他看見那華服青年面蒼白,勉強站直后環顧了一圈,薄薄的有些發,眸中寫滿了絕。
“他玉渺,是我的……侄子。”玉清玄頓了頓,還是回應了欒微一句。
欒微聞言更加困,但此此景,他終究沒敢追問,只能靜觀其變。
此刻,虛空中陷了詭異的沉靜。
玉凌靜靜地注視著僅有咫尺之遙的玉渺,眸中毫無緒,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畫面如閃電般在腦海中劃過。
他總共也只見過玉渺三次。
第一次,是在明域與黑域的界地帶,那位優雅而無可挑剔的堂兄從暗走出,帶著一貫溫和而虛偽的笑容,但那只是他預先布設好的殺局,只留下了一道迷視線的幻影。
第二次,是在廣袤無盡的虛空深,在玉渺刻意的引導下,玉凌一路追蹤到了一片神的未知之地,遇到了被封印的混沌王,還完了一次玄靈脈的覺醒。
現在想來,當年濃重的迷霧已煙消云散,那顯然是道靈族故意為他布置的一個機緣,然后借玉渺這枚棋子將他帶到正確的地點。
第三次,則是在卜善星,那是玉渺最后的掙扎,他竊走了空間道衍羅盤的權能,想要借道靈族人和混沌王的力量滅殺玉凌,最后自然是功敗垂。
在那之后,玉渺就在圣道星銷聲匿跡,再無點滴蹤影。
記憶忽然往前追溯,回到了一切的起點,回到了最初的畫面。
那時,瀕死的年靠坐著樹,無神的雙眸著僅有的幾縷,說出了此生最后的話語:
“幫我殺了玉渺,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從最初到最末,一晃……已是十六年。
玉凌從漫長的回憶中歸來,重新看向眼前的白青年。
他終于失去了一貫的優雅與從容,眼中滿是絕與恐懼。
無論是高高在上的帝皇,還是窮困潦倒的乞丐,在面對死亡的威脅時,大多數人的表現都別無二致。
殺了他,就可以解開這唯一的心結,登臨不朽之境,從此宇宙外,再無人可縱自己的命運。
但殺了他,就會斷絕為人的,從此再無執念,為無喜無悲的神靈。
玉凌猶豫了。
在死一般的靜默中,醞釀的是讓人窒息的抑。
這樣的抑最能喚起絕之人的瘋狂。
雖然早就知道一次次的伏殺失敗,遲早會迎來這樣一天,但在死亡真正到來的時候,玉渺卻發現,什麼冷靜、平和、優雅、從容,都統統是累贅,都統統是可笑的廢品。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充斥著歇斯底里的瘋狂。
他看到道靈靈皇等人無于衷,即便他這些年作為一枚足夠聽話且有用的棋子,為他們立下諸多功勞,該到拋棄的時候,他們也不會有分毫遲疑。
他看到北盟眾人神各異地著自己,似是在考量他的份,又似是驚異于他突如其來的瘋狂。
他看到玉凌漠無緒地注視著他,那雙眼眸幽深而莫測,看不出半點波瀾和心緒,像是在思索有沒有必要順手死一只螻蟻。
玉渺忽然有種無法言說的不甘與癲狂,馬上,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他就要作為一個無名無姓的小卒,死得不明不白,連一痕跡都不會留下。
這就是一枚棋子注定的命運,無論他如何掙扎也無法逃的命運。
既然如此,在這最后的時刻,他偏要打翻這場棋局!
讓這些高高在上的人都無法獨善其,讓他們再也無法保持那令人厭憎的平靜!
“哈哈……”
玉渺笑聲漸歇,目越過道靈靈皇等人,向他們后銳的道靈族修者們。
“白癡,一群白癡……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忠心耿耿,一路戰殺伐至今,本就是你們誓死效忠的這幾位大人心部署的棋局?”
“他們為了一己之私,讓你們在前線一波接一波地送死,靈子殿下落敵手也不管不問,一顆顆星辰失陷也無于衷,甚至把空間道衍羅盤送敵手,讓北盟大軍勢如破竹地打到了這里!”
眾多道靈族人本來一臉不屑,但隨著玉渺一條一條列舉戰爭發生以來的種種事跡,他們終于變了臉,包括那些星衛和尋靈衛。
他們本不可能被玉渺這三言兩語搖,但是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表現,早就讓他們心中滋生了懷疑的種子。
道戰殿殿主神復雜,猶豫了一下,正打算死這只惱人的螻蟻,卻被總殿殿主攔了下來,對面的北盟眾強更是虎視眈眈,明擺著不可能讓他們殺人滅口。
玉渺見無人阻攔自己,更加肆意與猖狂地笑道:“他們控制著孤星,早就注意到了玉凌,卻為了那個不可告人的目的,一路為他保駕護航,為他制造諸多機遇,甚至我也幾度裹挾其中。”
“可笑,天下眾生皆為棋子,由這些所謂的大人隨意擺弄,你們付出的一切,包括生命,包括靈魂,包括信仰,從頭到尾不過是個笑話!哈哈哈……”
除了玉渺的狂笑聲,在場一片死寂。
北盟眾人呆若木,只聽得頭昏腦漲,而道靈族人則如遭重擊,難以置信。
這個人……已經瘋了……
這是在場所有人的共識,但這個瘋子說的話,卻一遍一遍地在他們腦海中回放,讓他們遍生寒。
“還有你!我親的凌弟……”
玉渺咬牙切齒,宛如瘋魔,神似笑似怒,哪還有曾經完到無可挑剔的溫文爾雅。
“你還不殺我?你還沒做好選擇?”
玉渺不退反進,幾步走到玉凌面前,瞪視著他那始終古井無波的幽黑眼眸,冷笑道:
“也對,你該激我的,不是我,哪能讓你如此便宜地撿到這麼一副好用的?你說是不是,不屬于此界的外來者!”
他又湊向旁邊的玉清玄,出無所畏懼的詭異笑容:“我親的四叔,你可不要被他迷,我的凌弟早在十六年前就已經死了,這點我非常確信,誰知道他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老怪,正常人怎麼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里修煉到離道巔峰,你都不多想想嗎?”
玉渺很滿意地看到在場的大部分人都變了臉,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也突然微妙而詭異起來。
唯一讓他不滿意的是,他最想報復的這幾個人,依舊沒有流出哪怕一的惱怒。
他們平靜得宛如在欣賞一出小丑的鬧劇。
只有玉清玄冷冷地道:“當年我走之前,就應該先為玉家清理門戶,免得讓一群禍害興風作浪!”
玉渺睜大了眼睛著他,他不能理解,為什麼玉清玄沒有一星半點的驚愕與質疑,是他說的還不夠清楚嗎,可是連那些北盟修者都已經聽得明明白白了啊?
他忽然有些慌,一步步開始往后退。
“你們還愣著干什麼?他們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你們的犧牲都是白費的,你們還要為了這場無休無止的戰爭徒然送命嗎?!”
眾人都沉默著。
忽然,玉渺退無可退,一轉頭,發現后正站著衍星殿殿主。
但衍星殿殿主卻并未看他,只是若有深意地著玉凌。
“無休無止?”玉凌的眼瞳中倒映著無盡的虛空,顯得愈發的幽深無。
他搖了搖頭,語氣平靜得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不,該結束了。”
該結束了,遲到十六年的承諾。
該結束了,一切的命運與因果。
他無可退避。
心底的某一角落,仍然回著玉清玄那天的話語:
“只要你留存住那些瑣碎而珍貴的回憶,只要你自己不愿意舍棄作為人的,即便是踏神的境界,也不會磨滅你的本心。”
“不管如何,我們都會陪著你。”
玉凌閉上眼睛,無窮無盡的白彌漫而出,伴隨著生生滅滅的道則影,滌四周,無遠弗屆。
“咔嚓——”
好像有什麼東西破碎了。
道瓶從白海洋的深顯現而出,在芒中載沉載浮。
上一次,在面對徐師樸的時候,他就已經破除了枷鎖,與那一縷不朽的魂魄初步融合。
但他那時還未做好準備,所以很快就退回了邁向不朽的那一步,重新將那縷魂魄封印了起來。
現在,萬事俱備,不朽的門扉再度出現在眼前。
他無可退避,唯有前行。
在很短的一個瞬間,他已經與那縷魂魄圓融為一。
而阻擋他的最后執念——玉渺已經在白中迅速消融,魂飛魄散,沒有在這世間留存下一痕跡。
他終于完了對那個人的承諾。
執念已散,功德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