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傲視青松。
馬蹄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腳印。
眾人心皆是沉甸甸的,因為事涉及小丙,涉及十天干可能出了叛徒。
“為何會這樣?”
說誰是叛徒都好,為何會是小丙?沒有人能想得通。
楊斐看一眼提問的白執,冷冷淡淡地道:“不一定是他背叛,還有一種可能是他年紀太小,被人騙了。”
“被騙?”白執不解,“誰人能騙得了小丙?”
小丙再是單純,也二十歲的人了,多年跟著趙云圳行走,趙云圳得猴子似的,他也不可能傻到哪里去。
怎麼就會被哄騙?做下這等犯家法的事來?
“等找到人,就有答案了。”
山風呼嘯,樹木在風中咆哮般嘶聲作響,冬天里山上的天氣,刺骨的冷,眾人疾行而出,策馬狂奔十余里地,卻突然勒住馬韁,停了下來,直勾勾看著前方。
一條黑影從積雪的山上俯沖下來,搖著尾狂著撲向趙胤。
“大黑!”
趙胤咬牙切齒看他,額額青筋浮,“不是讓你在守陵衛不許出來嗎?”
大黑不會說話,漆黑的影在茫茫的風雪中扎得人眼生疼。
“回去!”趙胤氣極,拿雪團丟它。
大黑不退不走,看趙胤轉要上馬,又窸窸窣窣地跟上來。
它老了。
沒有以前那麼大的脾氣,子卻比以前更犟了。
趙胤知道它想干什麼。
“你不好,眼神不好,嗅覺也不好,你去幫不了我。”
大黑的眼睛里流出傷,以至于侍衛們都覺得趙胤這句話太傷狗子的心了。
即便大黑老了,但它還是黑煞啊。
“爺……”白執低聲喚了一下。
看趙胤不吭聲,他出胳膊,“要不,我抱著它?”
趙胤一言不發地看著大黑,那沉郁的面孔,得人幾乎不過氣來。
大黑卻不管不顧,吐著舌頭,腆著臉圍在趙胤的馬邊,繞著圈圈,跑得極快,好像是想向他展示自己強勁的魄。
這些日子,它都跟著趙胤,一人一狗幾乎形影不離,比孩子在邊的時間都長。
趙胤終是不忍心,蹲下,拍拍肩膀。
“上來。”
大黑歡快地撲上去,兩只前蹄搭在趙胤的肩膀上,由著他抱上馬,坐得規規矩矩。
帶著狗,趙胤不敢跑那麼快,到底還是耽誤了時辰。
幸好,他要的答案沒有等得太久。
一群人尚未京,就在道上到了幾個出京辦差的錦郎,帶隊的人是盛章,隨行的除了周明生以外,其他幾個也都是面孔。
看到趙胤一行,盛章等人連忙勒住馬繩,就要下馬拜見,卻被趙胤制止。
“無須多禮。”
大家都很忙,就不要浪費時間了。眾人心里都這麼想,盛章一笑,連忙謝過,又道:“王爺不是去了天壽山修陵,怎會突然回京?”
也是因為悉,他才會有此一問,趙胤也沒有瞞他,說起小丙的事,順便探問行蹤。
豈料,盛章愣了一下,看看側的人,便拱手道:“不瞞王爺,屬下正是要去接人的。”
小丙暈倒在離京城約六十來里地的旬莊。
趙胤和盛章等人趕到的時候,他方才蘇醒不久,子甚是虛弱。守在小丙邊的人,是旬莊的里正,一個五十來歲的干瘦老頭兒,正是他派人前去京中報信的。
小丙中了毒,但大夫看過并不致命,只是一種普通的蒙汗藥,外加一些泄藥,把他拉得整個人虛……
門扉一開,院子里傳來一聲狗。小丙聽到趙胤的腳步聲,人已經張得了起來,待簾子一,趙胤的影隨冷風而,小丙直接打了個哆嗦。
大黑跟在趙胤的側,看了小丙一眼,二話不說,上前就嗅他,里低嚎著,目中出兇。
小丙有點怕它,骨碌一下跪在床下,雙手將腰刀奉上。
“阿胤哥……不,王爺!小丙有罪。”
趙胤慢慢走近,小丙只看到一雙皁靴立到面前,許久沒有聽人說話,猛地抬頭。
“阿胤哥……”
趙胤沉聲問:“背叛組織,當如何置?”
小丙抿了抿干裂的,低頭弱弱地道:“按十天干家法,當割舌、筋、剝皮、下油鍋……”
話音未落,他又抬起頭來看著趙胤,“不,阿胤哥,我沒有背叛十天干,沒有背叛你,我是被人騙了……”
趙胤將馬鞭到白執手上,冷著臉在小丙面前的椅子上端正坐下。
“但凡有一句假話,割舌筋下油鍋,決不饒恕。”
小丙子瑟一下,冷汗便流下來。
“小丙不敢。”
……
小丙的敘述有些凌,總結起來卻十分簡單。
那個騙子與他有些淵源,當年小丙來京城投奔趙胤,手上拿的那一張紙條,便是他親手所寫。那時候小丙年紀尚小,母親又病危,這個人自稱是他父親的舊友,以前同在朝廷當差,后來各自失散了。
走時,這位舊友給小丙留了上京的銀兩和盤纏,幫小丙安葬了母親,說是尚有要務在,讓他拿著那塊丙字令去京中找趙胤,便悄然離去。
后來小丙進十天干,漸漸知曉十天干組織的嚴,不該知的不知,不該問的不問,此事便過去了。
但在他的心中,對這位父親的舊友是一直懷有恩之心的。
“他在我最艱難的時候,幫過我,是我的恩人……這次他找到我,也亮了一塊相似的玉令,說是奉了阿胤哥的指令,前來提拿要犯白馬扶舟,讓我配合……我便不疑有他。”
哪知道那人半路給他下藥,把他迷暈,不僅帶走了白馬扶舟,還把他上的丙字令拿走了。
趙胤問:“他拿給你的,是什麼令牌?”
小丙搖搖頭,哭喪著臉,說道:“我只看到圖案那一面,沒看到字的那一面。這本是組織機,我就沒有多問……”
多年在趙云圳邊,對小丙來說,生活實在是枯燥而單調,日復一日的練武,有參與到重要任務中,可他不是傻子,這次被騙確實是人家心積慮,令他防不勝防……
“假的。”趙胤斬釘截鐵地道:“他的手上不會有真的令牌。”
小丙撇了撇,肩膀微微一,跪行兩步,仰頭向趙胤。
“阿胤哥,當年我失去父母,六親無靠時,是他給了我一條生路……不然,我也不會京,不會找到你。”小丙低下頭,“無論如何,我都是犯下大錯。你要責罰我,本是應該,但是,可不可以求求你,讓我先抓到他……”
趙胤微微瞇眼。
小丙眼浮出淚來。
“我就想問一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趙胤手心在膝蓋上,沉片刻,默默起,走到小丙的面前。
“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小丙微愕,“什麼?”
趙胤道:“你的父親,一直活著。”
“啊?”小丙大為吃驚,不過轉瞬,又紅了眼圈,“那他為何從來不回來看我?就連我娘去世,他也沒有回來?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娘要說,我父親死了……”
趙胤沉一下,扶住他。
“我們邊走邊說。”
……
先帝尚在時,南晏和北狄、兀良汗訂立了和平盟約,可國朝大事,豈是一紙盟約能徹底放下心來的?
丙一去漠北執行潛伏任務是在小丙他娘生下他的第二年。如此一去,就再沒有回來。
至于小丙他娘告訴小丙,他父親去世了,許是心中有怨,有恨,又或許是為了保護小丙。當年,小丙他爹回老家奉父母之命完婚,就從未對人說過他是做什麼的,只道是為朝廷辦差,要行遠路,出遠門,讓小丙他娘不要問歸期,甚至說出若有了合意的男人,可以改嫁這樣的話來。
可以想見,小丙他娘對丙一是寒了心的,一生郁郁而終。
“阿胤哥,他在哪里,我想見他……”
趙胤沉默片刻,看了楊斐一眼。
“我已許久未得到他的消息……”
小丙住在無乩館后,趙胤曾把他的消息發往漠北,讓丙一放心,那時候仍是有聯系的。
再往后,楊斐要假扮無為潛兀良汗,趙胤曾讓丙一探聽半山和無為的消息——
“是你父親殺掉的半山和無為。他傳信告知,二人已重傷墜河,不得生還,我這才讓楊斐前往漠北……”
只是后來,半山又活著回來了,還差點壞了他們的計劃。
趙胤在漠北的時候,曾試圖聯絡丙一,沒有得到回應。從那以后,他便人間蒸發了一般。
楊斐隨寶音前往北狄為李太后祝壽的時候,還曾奉命打探消息,仍是沒有下落,這本就是趙胤的一塊心病,如今小丙出了這事,反倒讓他心里的那條脈絡漸漸地清晰起來……
“王爺,劫走白馬扶舟的人,不會就是丙一吧?”
辛二的話,讓人打了個寒噤。
一個長久在漠北潛伏的人,日與漠北人為伍,難保不會生出異心來……
大家都這麼想,連小丙都委屈地咬下,低頭看著鞋尖,不敢吭聲。
說他是丙一太有合理了。
畢竟他雖然利用了小丙,卻沒有殺人滅口,很明顯不想要小丙的命。這不是一個窮兇極惡之徒該做的事。
然而,趙胤卻否定了。
“不會。”
白執問:“為何如此肯定?”
趙胤沉默一下,“丙一為先帝所派,自是信得過的人。十天干,從未出過叛徒……”
辛二道:“那魏州不就是嗎?”
趙胤臉微沉,沒作聲響。
辛二咳嗽了一聲,閉了。
楊斐突然扭頭看著他,“據屬下所知,是有的。我在兀良汗時,還聽人說起過那個人的事跡……”
趙胤面微微一沉,擰眉頭,“駕”的一聲,縱馬而去。
“跟上!”
……
叛徒一事,趙胤顯然不想多提,其他人有心打聽,楊斐卻三緘其口,只道那是永祿朝時的一樁,便再不開口了。
一行人從順天府出發,邊走邊打聽,一路追到了山海關。
在出京的時候,趙胤已讓趙云圳傳令各關隘,出城嚴加檢查,同時旨令各地州府,捉拿朝廷欽犯,兵們在客棧、茶樓、酒肆、構欄瓦肆,農家山寨,但凡能住的人地方,遍地是兵搜查,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
那人帶著一個活死人,不能說話不能行走,想要擺兵的搜查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大晏便,并不容易。
只是,楊斐和白執等人看著趙胤一路往山海關來,毫猶豫都沒有,心底卻是有幾分奇怪的。
他們覺得趙胤已經有了懷疑的人,甚至已經猜到了那個人準備從山海關出關……
這一日,已是啟三十年的臘月。
山海關高遠蒼涼,寒風刺骨。
一行人便裝城,找了個地方打尖吃飯,順便喂馬和喂狗,行事十分謹慎。
他們進城時已經發現了,城中各戒備森嚴,街上到都有兵走,看到可疑的人,都要盤查一番。
這間飯館很熱鬧,人聲鼎沸,時不是地傳來談聲。
“這位大哥,不知是發生了何事?”
“你們是外鄉來的?要出關啊?”
“聽說是在抓朝廷欽犯,誰知道呢?老爺們的事,打聽些。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吃飽了,走吧。”
飯館里,白執等人低頭吃飯,聽著四周的議論,余掃視著,不見有什麼行蹤可疑的人,全都默不作聲。
突然,對面的趙胤推開了碗,低低道:“結賬。”
白執抬頭一看,趙胤已打頭走了出去。
他飛快地了幾口,放下銀子,同眾人一起追了出去,“爺?是不是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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