殮房里突然安靜。

謝放和楊斐看著不轉眼。

這個張蕓兒只有十六歲，和米行劉二公子的婚期在八月初，還是個黃花大閨，怎麼轉眼就懷有孕了？

趙胤冷哼一聲，轉頭看向宋長貴。

“宋仵作，驗尸文牒上你為何沒有明，死者張蕓兒懷有孕？”

宋長貴抿了抿，臉蒼白地道：“回稟大人，此等私事宜由穩婆劉大娘主理，張蕓兒有孕之事，草民并未聽劉大娘提及。”

趙胤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宋長貴冷汗淋漓，忍不住。

“草民所言句句屬實，請大人明察。”

趙胤涼的目慢慢轉向時雍，“你可知張蕓兒腹中胎兒，是誰的？”

時雍看他一臉冷漠，故作訝然，“難不是你的？”

“阿拾！”謝放倒涼氣，“你休得胡言語。”

“那也總不能是我的吧？”時雍瞄趙胤一眼，若有似無地笑了笑，“我驗個尸，還能驗出孩子親爹是誰？我這麼有本事，還會由著你們圓扁麼？”

“哼！你本事可大了。找個失憶的借口，連爺都敢頂撞！”楊斐道。

謝放也道，“你和張蕓兒是閨中姐妹，張蕓兒有了孕，能不告訴你是誰的？”

“張蕓兒未婚先有孕，能隨便往外說嗎？”時雍說到這里，看趙胤一直冷冷地，又揚了揚角。

“大人還是懷疑是我殺害了張蕓兒？我得多喪心病狂，才能一出手就殺人全家？”

楊斐似乎看很不順眼，輕斥道：“單憑你在順天府獄里一人提刀砍殺十數人的狠毒，殺九口算什麼？”

啪啪！

時雍拍了兩下掌。

“說得好。你來，我問你。”

時雍說著，低頭翻了翻張捕快的眼皮，又從宋長貴的隨袋里，拿出一個竹夾子，將張捕快的撬開，

“張捕快眼瞳散大，口紫紺，從死狀上來看，確如我爹所說，是中了蛇毒。然而，他上雖有許多陳舊傷痕，但和除了張蕓兒以外的其他七個人一樣，遍無一新傷，更沒有毒蛇嚙咬的痕跡。請問楊侍衛，這蛇殺人一事，我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準投放，還一次殺九個？”

楊斐被問得尷尬，不自在地說。

“你殺人，當然有你殺人的辦法，我要是知曉，又怎會在這里和你消磨時間，我早已將你拿大牢了。”

“不懂就閉！”

楊斐還想說點什麼，時雍突然看過來。

眼睛生得狹長水潤，眼瞳漆黑，睫長翹而濃。以前常常低頭不說話，給人一種老實可憐好欺負的覺。偶爾含個笑，又顯得嫵多。可一旦沉下臉，那雙眼卻滿是煞氣，冷冰冰嚇人。

楊斐把話咽了回去。

時雍懶得理會他，再次低頭翻尸。

趙胤眉頭微擰，“依你之言，張家九口，除張蕓兒外，都不是死于蛇毒？”

“我沒這麼說。”時雍頭也不抬，將尸上的白布拉下來，蓋出張捕快那張驚恐萬狀的臉，轉頭看著趙胤，“不過，若是大人愿意讓我剖開尸，一探究竟，我或者能找到答案？”

一聽這話，趙胤還沒有反應，宋長貴先張起來。

他生怕自家兒吃虧，遞了個眼。

“阿拾休得胡言，你一介子，何時會剖尸勘驗了？”

時雍一臉無辜地看著他，“爹，不是你教我的嗎？”

“我？”宋長貴被說愣了，“我何時教過你這個？”

“那日你喝了酒，說咱們是宋慈的后代，自有一套絕活，這剖尸查探便是其中之一。你還說過，若是中了蛇毒而亡，腦會有滲出出，水腫積淤，五臟六腑亦會有點狀出……”

宋長貴聽得一頭霧水，“我說的？”

“爹。”時雍走近拉了拉他的袖子，做小兒姿態，“大都督不是外人，你無須藏技。”

大都督不是外人？

大都督怎麼就不是外人了？

楊斐瞥一眼，小聲說。

“爺，宋阿拾巧言令舌，是為推托罪責。若非起了歹意，為什麼要在安濟堂買蛇之，又買劇毒藥紅升丹去張家？”

時雍哼笑一聲，“紅升丹外用可治癤瘡，你們所言的那幾味蛇藥，也可以做清熱袪火之用。甚至……可以用來落胎。至于鯽魚，張蕓兒若是想要落胎，燉湯不是剛好滋補？怎麼到你里，就殺人的藥了呢？”

眾人都看著。

包括宋長貴，一臉訝然。

這是阿拾嗎？

他有點不敢相認自己的兒了。

“宋仵作。”楊斐怒氣沖沖，看著宋長貴，“你的驗尸文牒上，也沒有明張蕓兒有癤瘡。這一點，我沒有記錯吧？”

宋長貴垂著眼皮，“恐是蛇毒太過兇猛，以毒攻毒，無意治好了癤瘡，也未可知？”

“哼！什麼都由著你們父倆說？有沒有癤瘡，看一看便清楚。”

楊斐說著，找到張蕓兒的尸，一把掀開白布。

“哇！”他驚一聲，猛地拔出刀來，擋在趙胤面前。

“保護大都督！”

冷不丁的喊聲，讓殮房里突生寒意。

謝放皮疙瘩都被他出來了，“何事慌張？”

楊斐臉蒼白的看著張蕓兒的棺木。

“睜著眼睛，看著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