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鳴一路踢石子胡思想著回到了自己的寓所,卻見張子揚正在他的寓所門前等著。看到張子揚一臉興的樣子,他就知道有好消息了。
他們追蹤的事終于有了突破進展,張子揚查到了兩個保鏢的落腳點,就在上海外灘的棚戶區附近。
“不會吧,他們再落魄也不至于流落到那種地方啊。”路鳴總算從謙田上拉回了思路,吃驚道。
“他們這種人就跟我一樣,平常揮霍慣了,有錢也存不住,現在失業快兩個月了,可能真的窘迫到不得不在棚戶區那種地方落腳了。”張子揚笑道。
路鳴笑道:“子揚,沒看出來,你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嘛,總結得很到位。”
“一邊去,這不是我總結出來的,是采蓮給我總結的。”張子揚耷拉下腦袋。
上海外灘是富裕繁華的地區,可是就在繁華的影下,靠近黃浦江的一條狹窄地帶,卻是一大片棚戶區。
因為各種原因逃難到上海,或者來上海掘金失敗的外地人,基本集中在這里,當然也有不本地窮困潦倒的人,在此艱難生存。
棚戶區顧名思義,房子是用竹竿、席子搭起來的棚子,居住條件十分惡劣,每年夏季,都有一些人中暑而亡,而到了冬天,又會有很多人凍而死。
上海政府和一些慈善機構每年都要派人來收尸,找個墳崗隨便埋葬,但對于改善這里的居住環境和生活條件,每年的市政報告里總會提一句,實際上卻無能為力。
棚戶區周邊有一些老舊的房子,雖然破舊不堪,也是上海窮人的集聚地,但比起棚戶區,舊屋好歹能夠遮風擋雨,像個家的樣子。
舊上海正是這樣一個天堂與地獄并存的世界。
張子揚提到的兩個保鏢,其中一個夏橫,乃是盛慕儀四個保鏢之一。
夏橫原本是蔡鍔將軍的“護國軍”里的軍,也是有名的神手,參與了著名的“倒袁運”,也就是所謂的“二次革命。”
袁世凱稱帝,被封為王爺的蔡鍔將軍卻潛逃出北京,然后回到云南組建“護國軍”,孫先生也發了反抗袁世凱稱帝的“二次革命”,兩人聯合在一起,對袁世凱的帝制給予了致命打擊。
二次革命功后,夏橫離開了軍隊,被一位上海富商重金聘請為保鏢,幾年之后,他在上海的保安系統里也是聲名鵲起,被人稱為“人堡壘”。
夏橫不但槍法好,而且格龐大,看上去就跟一座小山一般,有他擋在前面,想要暗殺雇主,那可費勁了,需要一馬克沁機槍才行。
盛慕儀回國后,需要幾位保鏢,盛有德就重金把夏橫挖過來,了盛慕儀的保鏢之一。
跟隨盛慕儀的日子是輕松愜意的,因為盛家在上海灘幾乎沒有敵人,也沒人有膽量針對盛有德的搞什麼幺蛾子,盛有德的勢力不僅在上海,哪怕逃到國都沒用,也能把你挖出來。
跟隨盛慕儀之前,夏橫的日子并不好過。前一個雇主,總是生活在被暗殺、被襲擊的影中,在外出時,一定要躲在夏橫的后,像個未經世事的小孩。
夏橫雖然長得像日本相撲運員,人高馬大,卻也不喜歡給人當人盾牌,時間久了,心里一樣有影,畢竟人都是怕死的。
自從盛慕儀失蹤后,夏橫才真正品味到了什麼才做恐懼。
當時他并不當班,在盛慕儀門外值班的是另外兩個同行,他還有另外一個保鏢是在不遠的房間里休息。
這期間,另外那個保鏢溜進隔壁房間,和盛慕儀的一個丫環私會去了,兩人像十七八歲的男似的,粘糊有幾個月時間了。
保鏢收不菲,總覺得自己的價比丫環高一等。夏橫本來也想找個丫環聊聊天,可惜丫環們看他那人的樣子,都害怕他躲著他。他只能在臆想中自娛自樂一下。
在聽到大小姐失蹤的消息前,他一直心不在焉,想著不著邊際的事。然后生命中的某弦突然繃斷了:大小姐不見了。
他可以用生命發誓,除了隔壁那對狗男發出的笑聲外,當時他什麼都沒聽到,更別說看到什麼了。
事后遭到幾個警察番轟炸式的審問,而他幾乎什麼都回答不上來。小姐在他邊失蹤,確實什麼跡象也沒有,或許是他當時本就在一種自我麻痹的狀態中。
警察們對他轟炸了幾天后,見在他上實在無法得到有價值的線索,也就放了他。
隨后他拿著盛有德給的一筆厚的遣散費,回到了安徽鄉下老家。
他用一半的遣散費給家里買了幾畝水田還有一頭壯的水牛,又留了點錢給孩子,然后只去了合。
合并不繁華,因為合一半的財富都落到李中堂手上了,剩下的一半也都被歷任地方刮走了,留下的只是一片荒涼。
在合的地下賭場里,夏橫昏天黑地賭了三天三夜,最后錢包被榨得只剩幾個銅板,膨脹的靈魂總算安定下來。
賭場老板看他大力不虧,也怕他輸紅眼惹是生非,于是借給他一百元錢,把他打發走了。
夏橫想來想去,還是坐火車回到了上海。從離開上海到返回上海,前后也就半個月的工夫,他已經覺得自己走投無路了。
只有上海才有適合他的工作,當然去北京也許更好,但他實在忍不了北京的風沙干燥,還是江南潤的氣候才對他的有利。
也只有在上海,他才能找到報酬厚的工作,可以讓他每年給家里添幾畝水田,養育幾個孩子。再好好地賭上一把。
看著上海那些富人們的生活還有那些漂亮的闊小姐和富婆,他并不羨慕,他經常在想,如果他哪天發財了,一定去拜托某位大佬,去投資賭場生意,把以前輸掉的銀子全部賺回來。
他回到上海后,找到了他的職業介紹人富大冶,人稱富三爺。
這個人原本是青紅幫出,后來自己出來單干,專門給富人介紹保鏢,或者組織一些安保活。
當初,盛有德就是通過他把夏橫挖了過去。
上海的保鏢行業因為盛慕儀失蹤的事到了不小打擊,說起來太難聽了,在四個頂級保鏢的保護下,盛大小姐竟然被人綁架了。保鏢幾乎了聾子的耳朵——擺設。
盛慕儀的事盡管在警局寫的是失蹤案,可是外面的人都認為一定是被人綁架了,為的當然是厚的贖金,這幫綁匪只要得逞這一次,這輩子都有花不完的錢了。
所以許多富人還有一些闊太太們也都對請保鏢產生了懷疑,保鏢除了在出行時前呼后應地看著有排場外,似乎并沒有實質的保護作用。
另外上海灘眾多業余偵探家還有推理家都懷疑是四個保鏢里有人做應,和綁匪一起把盛慕儀綁走了,即便警察局也對此存疑,只是沒法從四個人口中找到突破口。
雇保鏢本來是為了加強安全,結果卻加大了風險,這就得不償失了。假如保鏢真的和綁匪沆瀣一氣,那誰還敢雇他們呢。
“小夏啊,你們這次砸的可不單單是自己的飯碗,順帶著把我的鍋也砸了。”富三爺看到夏橫只喊頭疼。
“三爺,這事不能怪我們,神不知鬼不覺,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事就發生了,我也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事,真是見了大頭鬼了。”夏橫抱怨道。
“你說這話我信,可是我信有用啊,主家不信啊。”
“三爺,你可得給想想辦法,我得吃飯啊。”夏橫急出了一頭的汗。
“你得吃飯,我也得吃飯,大家都得吃飯,人活著誰不得吃飯啊?”富三爺沒好氣道。
富三爺闊了以后,就移居霞飛路一幢二層樓房里,霞飛路以一戰時期法國陸軍總司令霞飛將軍的名字命名,足夠洋派。這里是上海最有名的地段,居住在這里的人不是高顯富,就是上海的頂級名流。
富三爺住在這里也不是為了顯擺,而是在這里更利于他發展人脈,擴大自己的業務。這也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事實證明他的賭注下對了,不僅霞飛路的房產一直在升值,他的保鏢業務也是一路飄紅。
富三爺的事業蒸蒸日上,躺在家里數鈔票的日子剛過來一陣,卻被盛慕儀失蹤這件事把鍋砸了,他私下里早就把夏橫幾個人的祖宗罵了個遍。
不過生氣歸生氣,正事還得辦,畢竟他每次給這些保鏢找到雇主,都能收到一筆不菲的傭金。
“盛老爺那里暫時是不可能去了,我再給你想想別的地方吧。”富三爺斜著眼睛對夏橫哼了一句。
“三爺,盛家還是算了,我也沒臉再見到盛老爺了,人家對我們幾個不薄,是我們沒盡到職責。但我們的活路還得仰仗您三爺啊!”夏橫連連打躬作揖道。
“這個我知道,咱們也不是一天了,不過我總得把盛大小姐失蹤這件事弄清楚了,才能幫你找到下一個雇主,否則人家問起來,我如何作答?”富三爺想著也是撓頭。
弄清楚盛大小姐失蹤這件事?夏橫上不敢說“不可能”,心里卻是連連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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