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以來，或是說親以來，第一個如此安靜的夜晚，展懷遷有很多話相對七姜說，但人家再也不搭理他了。

　不記得自己幾時睡著的，但隔日醒來，七姜已經不在邊。

　他猛然心慌，擔心七姜的去向，胡披了件外就跑出來，但見廚房的方向有炊煙升起。

　路過的丫鬟向他問安，一并告訴他：“哥兒，夫人了，在廚房做吃的呢。”

　七姜昨晚被四夫人氣得腹痛引起嘔吐，展懷遷回來時，只喝了小半碗粥。

　年輕姑娘，且是曾經干力氣活的，怎麼扛得住，一早生生醒后，不愿驚還沒起的下人，自己去廚房做飯了。

　這會兒功夫，已經把自己喂飽，還給下人們做了一鍋油煎餅，在家里，只有過年那幾天才能吃上，這兒油和面都充足，如今才知道，這世上真有人過著要什麼有什麼的日子。

　至于展懷遷的早飯，是下人們另做的，有水晶蒸蝦餃、筍菇煎包、白菜蛋餅、燕窩羹、鮑粥和黃米面茶。

　待練功歸來，洗漱后來用早飯，桌上只有他一人的碗筷，邊上伺候的，也不是張嬤嬤和映春。

　“夫人，還有張嬤嬤呢？”他問。

　“嬤嬤陪夫人去后院遛狗了，夫人今天神不錯。”婢應道，“但嬤嬤不放心，親自跟著去了。”

　展懷遷嗯了一聲，拿起筷子用飯，但將滿桌致的點心看了又看，抬頭道：“方才走過你們用飯的屋子，聞見香氣很人，但不是這些的。”

　丫鬟高興地說：“夫人今早給我們炸油餅了，可香可香了。”

　展懷遷問：“為什麼我沒有？”

　丫鬟奇怪地說：“那是下人們的早飯，哥兒，您這些都是另做的，您早起不吃油乎乎的東西不是嗎。”

　展懷遷有些失，放下筷子道：“你去問問，炸油餅還有嗎？”

　丫鬟愣了愣，沒敢再多，跑去問了一圈，只見福寶跟著進來，里鼓鼓囊囊，手里揣著半塊油餅，也是剩下的最后半塊了。

　展懷遷瞪著他，氣道：“晚上我回來，帶你去后院跑，你不能再胖了。”

　福寶趕把半塊油餅遞給公子，正經說：“哥兒，這是撕下來的，我沒拿吃，要不您嘗嘗？”

　眼看哥兒揚手要揍他，福寶趕帶著餅跑了。

　后院里，張嬤嬤提心吊膽地看著夫人遛狗，好幾條大狗站起來，都有夫人自那麼高了，可它們在夫人邊毫不兇，甚至憨憨的傻傻的，只撒。

　七姜轉了一圈回來，等羅叔去牽其他幾條狗，但見院里的丫鬟送茶水來，一路說說笑笑的，到了跟前被張嬤嬤訓斥：“沒規矩，出了院門，你們就都是公子和夫人的面，豈能嘻嘻哈哈不統？”

　眾人低頭挨訓，但有活潑膽大的上前解釋：“嬤嬤，我們在笑福寶，他一大早就挨公子的打。”

　七姜真是煩了這家里不打人，沒想到展懷遷也這樣不把下人當人。

　可嬤嬤問緣故，那丫鬟卻笑著說：“公子想吃夫人給奴婢們炸的油餅，結果最后幾塊福寶吃了，只剩下半拉，他還賤兮兮地去給哥兒吃，把哥兒氣得。”

　張嬤嬤也笑了：“這臭小子，是該打。”

　七姜才知道自己冤枉了展懷遷，好在就心里想想，也沒傷害了誰，不像那個人，不就張口怪不好。

　張嬤嬤對說：“您樂意去廚房兩手，奴婢是不攔著的，可下回給公子留一些，咱們不能他眼饞吃不著呀。”

　七姜淡淡地應了聲，沒多說什麼，羅叔牽來另外兩條狗，就帶著往遠走了。

　見夫人走遠，羅叔則問嬤嬤：“昨兒才聽說請郎中，夫人沒事吧？”

　張嬤嬤笑著搖了搖頭，姑娘家的事不便對男人多言語，那陣勁過去了，自然就好了，張嬤嬤也是打從年輕過來的。

　的確，七姜今天已經擺了腹痛，仿佛托展懷遷施針的福，比從前在家時快了許多，雖然出門活還不大方便，至肚子不疼，也不惡心發蔫了。

　但昨晚的事，一直梗在心里，沒有能說心里話的人，也不敢再接近展懷遷，就怕他又誤會自己什麼。

　想起來，那日說也許兩年后相了，覺得日子不錯就不想走的話，一定讓他誤會了。

　如此，之后的兩天，七姜幾乎不和展懷遷打照面，夜里也不再說話，剛開始還沒什麼，但很快，張嬤嬤就察覺到了異樣。

　轉眼，已是四月初一。

　七姜上利索了，又上大晴天，今日的大集一定熱鬧非凡，從昨晚就興地睡不著。

　展懷遷離家后，便派映春去接玉頌，自己則在房里換裳。

　張嬤嬤早起就見小丫頭們鬼鬼祟祟，這會子聽說，是夫人應了要帶們去逛集，不罵道：“夫人初來乍到，怎麼能知道什麼集會，必定是你們挑唆的，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罵完了趕來臥房，七姜已換了從家里帶來的布衫，卸下綾羅珠寶后的姑娘，越發顯著小，真真還是個孩子。

　“夫人……”

　“您還記得那日去見大夫人沒見著，我拉著映春去逛街的事嗎？回來時剛好遇見大老爺，大老爺說，等京城有集會，讓展懷遷帶我去。不過展懷遷那麼忙，我就不麻煩他了，我帶上丫鬟們，還有玉頌，我們吃了午飯就回來，不多逛，嬤嬤，您一起去嗎？”

　張嬤嬤看著孩子，這幾日察覺到，小兩口像是有什麼事，雖沒有吵架，見了面也客客氣氣，可就是那份“客客氣氣”不對勁。

　也罷，這樣田頭村尾奔跑著長大的孩子，困在這大宅門里實在可憐，既然大老爺提過，那就讓孩子去氣。

　張嬤嬤答應了，還給跟去的丫鬟們，每人一把銅錢，把們都樂壞了。

　可是嬤嬤冷著臉說：“要讓夫人全須全尾的回來，哪怕磨破一點油皮，這會子你們手里抓多銅錢，我就你們多鞭子。”

　大家知道，嬤嬤雖然嚴厲，但從不打下人，這話也只是要們照顧好夫人，一個個使勁點頭拍脯保證，在院子里站了一溜，等著夫人領們出發。

　剛好映春把二姑娘也接來了，今天正是四夫人出門燒香的日子，都不怕有人攔著，大夫人和大小姐那兒告知了一聲，順順當當就把孩子領來了。

　七姜出門來，眾人見這打扮，新鮮又驚訝，七姜笑道：“我這樣出門，你們不說，誰知道我是太師府的夫人，就談不上什麼拋頭面了不是？”

　如此，觀瀾閣里主子和十來個年輕丫鬟，浩浩地出門去，消息在府中迅速傳開，上清正在佛堂陪老太太念經。

　著姑祖母的背影，七歲以來，除了屈指可數的幾趟回家，日日夜夜都陪在老太太邊，早就記不得上回和年輕姐妹出門閑逛是幾時，本來，也沒有姐妹，沒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