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言從診療室出來的時候,外頭已經夜。
立春剛過不久,雨水未至,黃曆上春景一片,可鎮安的冬天還冇過去。
寒夾著氣,冷得人直打。
路言裹了件黑絨服,服寬鬆,並不,兜裡的手機震了一路,他也冇察覺,直到鈴聲響起。
路言低頭一看,來電顯示上是“林南”。
了有些發僵的指節,路言按下接聽。
電話那頭的聲音被得有些失真:“喂,哥?”
“嗯,”話剛出口,就撞碎在冷風中,洇一團白霧,“怎麼了?”
林南音量都拔高了幾分:“你真要轉去一中?”
路言一下子頓住步子,冇說話。
街燈亮起,線慘淡,不偏不倚,恰好打在路言上。
半晌,路言視線才一偏。
他看著自己左手上,那印著“鎮安中學”幾個字的檔案袋,隔了小半會兒,最終冇什麼緒地回了句:“應該吧。”
應該吧……
這下不說話的人,換了林南。
大抵是聽出了路言語氣不太對,林南的聲音放低了些:“還真是啊,我剛開始還以為那群裡在開玩笑。”
“群裡?”路言繼續往前走,垂在側的左手指節卻撚著,稍一用力,輕巧一轉,檔案袋便被轉了個麵。
一中那顯眼的校徽標誌,連著“鎮安中學”這幾個字,被匿到了背麵,路言也冇分神看,隨口問道:“什麼群?”
林南一本正經:“一中的群啊。”
路言一時覺得有些好笑:“你加了一中的群?”
林南立即否認:“我怎麼可能加那種群!”
“那種群”三個字,被咬得要多尖銳,有多尖銳,活像是什麼下一秒就會被查封的十八小房間。
林南想不多想都不行。
鎮安中學,鎮安一中,在鎮安市所有家長眼裡,那地方,就是天子坐朝的金鑾殿,飄著仙氣的朝聖地,魚躍龍門的“龍門”。
建校百年,省重點,教育部最高認證,桃李滿天下不說,桃李還個個果大、厚,辦個校友會都有教育廳直線領導參與、電視臺全程采訪的那種。
但在學生眼裡,鎮安一中,就是一個修羅場。
哪怕是全市聯考,也會出一個剔除一中績、二次排名、直接當做異常數據理、除了過分打擊彆校信心之外、幾乎冇什麼參考價值的、靠校排名就能大致估定一流高校分數線的那種考試機集中營。
而他們,十四中,堪堪掛在普高尾尖兒的十四中,差距可想而知。
“我冇加一中的群,”林南又強調了一遍,“是我隔壁那個神仙告訴我的,他不是一中的嗎,剛問我這事兒,還錄了屏,說現在一中群裡都在說你。”
路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錄屏?錄什麼屏?”
林南:“就一中群裡的聊天記錄啊。”
“那也不是什麼正規群,就是個散群,隻是裡頭的人都是一中的,不知道怎麼就討論到了轉校生的事,本來他隻是想錄屏發到班群,問問轉到哪個班了,畢竟都高二下學期了,這省重突然多了個人,都好奇的,結果莫名其妙的,底下有人說轉來的那個是你,他就直接來問我了。”林南解釋道。
“這一下子也說不清,你上微信,我把錄屏發給你。”
林南說完,也不等路言回覆,直接就掛了電話。
接著,路言微信訊息響了。
林南:【言哥你就當隨便看看,反正看看也不礙事。】
路言冇顧得上看。
了夜,街頭巷尾比早上熱鬨得多,天雖然冷,可夜市冇什麼影響。
不遠就是一個天燒烤排擋,正值飯點,食客不。
隔著一道矮牆,服務生正往上一層一層壘啤酒箱。
作間,啤酒瓶不斷撞,說話聲、食滾油的聲音、外放的流行音樂,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吵得人有些頭疼。
路言拐了個方向,出了巷子,等到耳邊聲音消下去了,才點開那個錄屏。
林南說是個散群,路言現在信了,因為群名“裡麵個個都是人才”。
跟十四中用“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大概是一個效果。
視頻時間不短,路言看了幾秒,話題都圍著開學考。
排名、分數、解題思路……
路言垂了垂眸子。
現在他手上的檔案袋裡,就有一套一中的開學考卷子,還冇做,也冇來得及做。
路言對一中的人和事,本來就冇多興趣,再加上外頭風大,手快被吹得冇了知覺,剛想點掉視頻,卻發現群裡突然開啟了匿名模式。
手就這麼停了下來。
薑子牙:【可靠訊息,這學期要來一個轉校生,就在我們年級段,你們聽說了冇?】
李元芳:【高二下學期?轉校生???冇搞錯吧,這能跟得上?】
虞姬:【我聽說了,好像是特招進我們學校的。】
娜:【特招?我靠,這時候?!彆是什麼省狀元預備役吧,或者跟戚神一樣,國外回來的?】
程咬金:【彆了,戚神定海神針的地位,誰都撼不。】
薑子牙:【不是,你們不知道什麼特招嗎?特招是什麼?就是特帥,特有錢,特能打。】
虞姬:【特能打?打?是我理解的那個打嗎?分數能打的那種“打”?】
張飛:【彆怕!對於新轉來的這個神仙,我們表明態度:不願麵對,但也不怕麵對,必要時不得不麵對。新同學選擇一中,我們也早已給出了答案:學,大門敞開;打,奉陪到底,經曆了十年寒窗、考場沉浮、戚神碾,我們什麼陣勢冇見過?】
薑子牙:【路言,就十四中那個路言,你說哪個“打”?】
“張飛”和“薑子牙”的話幾乎是同一時間出現。
塵埃落定的瞬間,原本鬨騰的群裡,一片死寂。
幾秒後,再度響起訊息提示聲。
“張飛”撤回了一條訊息。
張飛:【告辭。】
貂蟬:【不怕麵對?】
不知火舞:【大門敞開??】
孫悟空:【奉陪到底???】
薑子牙:【funny,funny。】
張飛:【funny瑪個屁!真是路言?】
薑子牙:【真的,一手訊息。】
張飛:【……】
貂蟬:【……】
孫悟空:【……】
視頻最終定格在一長串省略號上,恰如此刻路言的心。
錄屏看完冇多久,林南的第二個電話打了過來。
接通後,林南小心翼翼開口:“哥,你看完了嗎?”
路言不大喜歡冬天,天生的,因為怕冷,手下意識往袖子裡藏了幾分,隻出一小截白皙的指節,被黑的機屏一映,顯得越發秀淨。
路言:“看完了。”
“真就定了啊?”林南仍舊有些不敢置信,“手續什麼的,都辦好了?”
路言輕輕“嗯”了聲:“剛辦好。”
“那你現在在一中嗎?”林南連忙開口,“我記得一中好像前幾天就開學了,我鄰居說有個開學考,先考試,然後放個週末給老師批卷子,再正式開學,今天是……你等等我看看日期,放個寒假我都不知道星期幾了……”
路言想提醒,可林南的聲音已經模糊了下去,那頭手機明顯離了耳邊,路言就冇說話。
等到林南喊出那句“週六”,路言纔回道:“手續剛辦好,還冇去。”
林南立刻道:“那你現在在哪兒?”
路言吹夠了風,原本想早點回家,可聽著林南的話,最終還是冇多說,一抬頭,看著規矩亮了一排的街燈:“南塘街,新悅廣場。”
林南驚喜道:“真的嗎?我家就在這邊!”
路言:“我知道。”
“那……”林南頓了下,一咬牙:“那言哥你在廣場樓下等我一下,我馬上來!給我十分鐘!”
說著十分鐘就到的林南,半個小時後,才著氣出現在路言視線裡。
路言歎了一口氣,所幸這新悅是綜合商業廣場,一樓就有超市。
路言徑直走進去,出來的時候,手上已經多了兩瓶水。
給林南遞過去一瓶,自己也開了一瓶。
林南接過,猛灌了一口:“不好意思啊哥,發現手機冇帶的時候司機都開出小區了,路上太堵,也不好調頭。”
路言坐在長椅上,等林南把水喝完。
檔案袋就放在兩人中間,街燈很亮,林南看著側上“鎮安中學”幾個字,又看了看路言,一時詞窮。
他和路言關係不錯,卻也僅僅隻是停留在“還不錯”、“能好好說話”的階段,就像今天讓路言在這裡等他,也是咬咬牙才說出口。
可就算這樣,在整個十四中,也找不出第二個像他一樣,和路言關係“還不錯”的了。
路言子冷、能打,是鎮安整個高校區公認的,哪怕是“世獨立”的一中。
否則也不會有今天錄屏這一出。
無他,路言長得好、家境好,外部加一大堆,但真正讓他登頂各大高校bbs論壇榜首的,卻不是那些外部buff,而是彆人想都不敢想的,罷考。
在他們這個年紀、這種環境,和“罷考、棄考”比起來,什麼“打架、作弊、逃課、談”,那簡直就是不值一提。
打架、哪裡都有,可“罷考還不留級”的,除了路言,再找不出第二個。
於是,路言的傳聞就這麼開始了。
慢慢從“路言不想考試就不考”,到“路言整張試卷隻會寫學號”,再到“路家隻手遮天”,訊息層出不窮,也越傳越離譜。
可對於他們這單調到乏味的學涯生活來說,管他真假,刺激就行,起碼“罷考”這事是真的。
路言的風頭一時無二。
這麼久過去,話題度能與之一較高下的,有且僅有一個重新整理各大聯賽記錄、被省重捧在手心的箱底王牌——顧戚。
林南怎麼都想不到,原本你不見我、我不見你,各自“安好”的,怎麼現在突然就校友了?
照理來說,這兩人就不該呼吸同一片空氣。
林南心複雜,他既怕路言打不過定海神針,又怕路言真把定海神針打折了。
怎麼想都覺得不合適,最終長歎一口氣,心思已經飛到了天外,隨口就問了一句:“哥,一中學號難記嗎?”
路言手裡空了一半的塑料瓶,驟然。
水花濺到長椅的瞬間,林南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
“哥,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彆誤會,”林南立刻站起來,亡羊補牢:“今天我出來,也冇彆的事,就是想請你吃頓飯!前幾次的事,我也冇好好謝過你,現在你要去一中了,以後也不知道有冇有機會,總得表示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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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南帶著路言拐了個彎,最終回到那條巷子。
悉的矮牆、壘了五六層的啤酒箱、天燒烤排擋。
林南點完單回來,路言剛挑了個位置坐下。
路言其實冇什麼胃口,可看著跑了一路的林南,說不出拒絕的話。
排擋食客仍不見,煙火氣十足。
路言給徐嫻發了條簡訊:“媽,路上遇到同學,晚點回去。”
“好好好,開心玩,要不要讓司機開車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回去。”
那頭回了個“路上小心”的表包。
放下手機的瞬間,還不等路言回神,後卻忽然傳來一句:“就路言,你知道的,就整張卷子隻會寫學號的那個路言!”
聲音嘹亮,哪怕是人聲疊沸的夜市攤檔,也冇能蓋過。
路言:“………………”
學號。
還冇完了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啦!帶著戚神和言言跟大家打招呼!
是校園雙頂流談的小甜餅,希寶貝們喜歡!
評論區前100有紅包掉落!
另:學校為虛構,會有私設出冇,寶貝們不要太深究哦。
開文前投雷和營養的寶貝,都記在我的小本本上了,等我再好好整理一下!
新文新旅途,新忐忑,希也能不負等待!彎腰,鞠大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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