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早晨，陳實在汽車站附近一家臟差的館子里吃餛飩，椅子發出嘎吱一聲，一抬頭，兩個戴口罩和墨鏡，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坐在他面前。

“來一碗？”陳實說。

“不了。”口罩下面發出林冬雪的聲音，今天故意穿得像男人一樣，厚厚的羽絨服包裹下，原本靚麗的材也變得臃腫起來，“準備好了嗎？”

“一切就緒，其實你們沒必要來送行的，又不是‘三年之后又三年’的臥底任務，我過兩天就回來了。”

“噓噓噓！”聽到“臥底”兩字，林冬雪張地環顧四周，“別說。”

另一個人正是彭斯玨，他推過來一個針管，說：“這是排汗劑，如果對方強迫你吸毒，立即注這個，然后大量喝水。”

陳實推了回去，“除了我自己，什麼都不帶，會被懷疑。”

“那好吧，記得大量喝水、大量排尿，無論有沒有癮，回來之后立即去戒毒所。”

“放心，我自有對策。”

“手機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新買的卡，你們的號碼我也背下來了……老彭，你今天有點啰嗦。”

“早點回來，萬事小心！”

陳實點頭，轉向林冬雪，“小鬼呢？”

“周末居然也不睡懶覺，一大早爬起來看書，太省心了。”

“不要老是縱容學習，要督促多玩、多看電視，你要告訴初二不重要，初三最后半年再學不遲，那麼聰明，還這麼認真，會被班上同學孤立的。”

“知道啦！”林冬雪想笑。

不知的彭斯玨吐槽說：“現在教育理念已經變得這麼回歸本了嗎？”

“不不，這孩子是特例……時候不早，我該走了。”

“保重！”林冬雪和彭斯玨一起道。

離開這家早點鋪，陳實穿過馬路來到一個建材市場，這是徐曉東短暫的臥底生涯里打探到的唯一靠譜的報，每到周末會有一些急需要錢的人在這里等著，那個詐保團伙會來，他們的暗號是：“朋友，買保險嗎？”

因為是汽車站附近，這是整個龍安治安最差的地段，路上陳實看見好幾個鬼鬼祟祟的年輕人，其中一個眼睛一直盯著一個挎包的婦。

雖然知道現在不宜打抱不平，但陳實實在按捺不住那顆正義的心，過去和婦搭訕，“，包不錯！”

對方用警惕的眼睛看他，陳實小聲說：“后面有小，別把包放在后。”然后徑直走了。

建材市場的一角，蹲著大量民工，手里拿著求職的牌子，一見有人經過就舉起來，陳實上去小聲問：“朋友，買保險嗎？”

“不買不買，俺早飯都沒錢吃，買什麼保險？”

陳實又換了一個，“朋友，買保險嗎？”

“什麼保險？保險公司不賣，說我是高危工種，哼，城里人真是詐！”

問到第六個的時候，那人突然瞪大眼睛，“你是楊哥派來的？”然后他后墻沿下坐著的一堆人涌過來，紛紛說：“大哥，我家里急等錢用！”、“選我選我，我的高利貸連利息都還不起了，債主天天堵門”、“我兒病了幾年了，就等錢手了，行行好吧！”

陳實沒想到有這麼多“競爭者”，為難地笑笑：“我也是買保險的，可讓我找到組織了。”

“切！”大家一哄而散。

陳實就在這堆人中間坐著，上的一包煙很快散完了，通過打聽得知，這些人都沒過什麼教育，在農里聽親戚朋友說賣只眼睛、或者賣只手就能掙幾十萬，比單純賣腎強多了，就來城里等那幫人。

談到拿到錢后的展，大家滿是塵土的臉上洋溢起喜，好像他們沒有一個人意識到，那筆錢是用自己的眼睛或者手換來的。

一個老鄉說：“俺們村有個人，用電鋸砍樹的時候把手被弄斷了，一錢賠償也沒有拿到，還倒了不醫藥費。與其拼命干活把自己弄傷了，倒不如賣個手在家躺著來得好，劃算！”

陳實說：“那可是一輩子殘疾。”

“俺都有老婆孩子了，一只手也不影響。”

“你知道，他們是要的，至你們一半的保險金。”

“人家擔著風險，總得賺點吧，要不指他們，俺這手自己剁了一錢不值。”老鄉心態是真好，他反問陳實，“小伙子，瞧你是城里人吧，年紀輕輕的怎麼也來賣手？”

陳實苦笑，“欠了賭債，走投無路了。”

“所以這個黃賭毒是絕對不能沾的。”接下來半個小時，陳實耐著子聽老鄉一直在講賭博的危害。

一輛皮卡開來，人群紛紛直起脖子，車上跳下來一個穿皮夾克的瘦子，臉蒼白得像個病漢，還有一個戴大金鏈子的壯漢，兩人材形容鮮明對比。

瘦子上前問：“朋友，買保險嗎？”

就像起了化學反應，人群立即涌過去，爭先恐后地說：“大哥，我家里急等錢用！”、“選我選我，我的高利貸連利息都還不起了，債主天天堵門”、“我兒病了幾年了，就等錢手了，行行好吧！”

聽徐曉東說，他們每次只帶十個人走，一星期才一次。

瘦子挨個指出來，“你！”、“你！”、“你！”

被選中者，像高中狀元一般，歡天喜地爬上皮卡的后斗，眼看著名額不多了，陳實也顧不得謙讓，把周圍的人群推開，是到瘦子面前，臉對臉沖他喊：“我強力壯、腰好好，買幾個保險都沒問題。”

瘦子兩眼一亮，一拍陳實肩膀，“上車！”

回去的路上，大家坐在寒風中開心地展拿到錢后怎麼花，陳實臉上笑著，心中發酸。

他們被帶到郊區，在一片四下沒有任何建筑的野地里，另一輛面包車在等他們，瘦子停下車對他們說：“我們的位置必須保，委屈各位了。”

然后面包車上跳下一個人，手里拿著一沓黑布袋，給每個人套上腦袋，扎袋口，然后推搡著他們上了車。

面包車每轉一次彎，陳實都在心中默計，他把方向用數字代替，這樣便于記憶，聽外面漸漸喧囂的聲音面包車似乎又開回城里了，果然是在故弄虛玄，故意讓人以為在郊外，其實那地方就在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