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如今遭逢大難，滿門男兒皆亡，若再傳出大長公主病重怕白家人心要散，蔣嬤嬤已經代過白錦稚切莫聲張，白錦稚知道輕重自然不敢宣揚。

前生祖母得知消息口吐鮮撒手而去的景陡然出現在眼前，頓時全發麻，像有只手攥住了怦怦直跳的心，疼得心口如被絞碎。

“長姐？！”白錦稚見白卿言臉上盡褪，忙喚了一聲。

回神冷靜下來，轉過對董長元福：“府上事多，長元表弟自家兄弟，恕招待不周。”

“表姐有事盡管去忙！”董長元忙道。

頷首，拉住白錦稚的手疾步前往后宅而去。

白錦稚一邊走一邊對白卿言道：“幸而昨夜洪大夫和黃太醫都守著五嬸兒，蔣嬤嬤已經遣人去請洪大夫和黃太醫了！讓我來知會長姐一聲！”

“吐是怎麼回事？！”白卿言咬著牙關問。

“還不是清明院里那對詐母子！”白錦稚咬牙切齒，發紅的眼眶里盡是痛恨，恨不得再給那潑婦幾鞭子，“那潑婦聽說太醫院院判黃太醫在五嬸那里，鬧著要讓黃太醫去給那個庶子看傷，說……說我白家僅剩兒子一個男兒，兒子就是將來的鎮國公！祖母本就悲痛難以自已，蔣嬤嬤都吩咐了不要提這事兒，那母子卻到嚷嚷！祖母一聽這話，氣得臉發紫吐！”

白卿言怒火沖冠死死攥住手爐，只想立時活剮了那對母子！他們果然是禍害，看來留不得了。

兩人疾步進了長壽院，仆婦婢子見大姑娘和四姑娘行步如風，忙打了厚氈簾子。

室里，面慘白大長公主正倚窗靠在金線繡制的牡丹大迎枕上，上搭著件細羊絨氈毯，接過蔣嬤嬤遞來的藥丸和水，仰頭咽下。

黃老太醫將脈枕放藥箱，抬頭就見呼吸急促的白卿言和白錦稚進門，他忙揖手道：“大姑娘、四姑娘勿憂，大長公主已無礙！怒火攻心反到讓大長公主將心口郁結之吐了出來，這也算是好事吧。否則這污不易察覺，長久淤積怕傷了心肺，就是扁鵲在世也無力回天了。只是……大長公主這子的確是需要好好調一調，必須靜養。”

大長公主放下手中水杯，瞧見一向老持重穩如山岳的大孫急白了臉的模樣，心頭忽而一，眼淚直掉。即便們祖孫二人有所分歧，可這骨親卻做不得假，聽到自己吐還是急吼吼趕了過來。

紅著眼對白卿言招了招手：“阿寶過來！”

聽黃太醫說祖母無大礙，這才松了一口氣，解開大氅，將手爐遞給婢走至大長公主前。

“大長公主、大姑娘、四姑娘，老朽這就告退了！”黃太醫背起藥箱，對大長公主行禮。

“老奴送黃太醫！”蔣嬤嬤連忙笑著在前為黃太醫領路打簾。

白錦稚看出大長公主有話和長姐說，便悄悄退出室。

大長公主攥著白卿言玉骨瑩澈的手，見掌心一層細汗，眼眶更紅了：“你放心，祖母不會有事，祖母還得護著你們這些孩子呢！”

對大長公主的憂心是真的，除卻如今鎮國公府需要大長公主庇護之外，更多的是白卿言無法割舍的親，已然不能再失去任何親人！

“剛才在榻上歪了那一小會兒，祖母夢到了好多人，夢到了你祖父……夢到了我的父皇！”大長公主哽咽著紅了眼，抬手將白卿言摟在懷里，緩慢又悵然說著往事，“祖母十六歲嫁做白家婦，除了心甘愿為你祖父延綿子嗣之外，更有作為大晉公主不可推卸的責任！父皇賜婚前夜……父皇和母后就是這般將我摟在懷中，同我說鎮國公府白家……乃國之柱石大晉脊梁，皇室依仗白家也必須防備白家，父皇年歲已高時日無多，我替他守住林家皇權，防備白家反心，我若不發誓便不能嫁于你祖父。”

這些事，在大長公主心底多年，如今同孫徐徐說來，那左右為難之依舊酸楚難忍。

所以決定下嫁鎮國公世子白威霆后，帶著惴惴不安的疚搬離公主府，如尋常兒家一般了鎮國公府白家侍奉公婆，妄圖以此做那麼一點點的補償，來讓自己心安。

祖母難，知道……

更知道，祖母這麼高高在上清高堅韌的大長公主，今日同說這些，何嘗不是以低姿態盼能理解這個祖母，為了這個祖母莫生反心。

可真當心中企圖遮掩不愿想也不愿意相信的事，被祖母這麼坦然說了出來，反到平靜了。

“阿寶，你祖父去了，你父親、叔叔們和兄弟們都去了！我們一家人不可離心吶！”大長公主淚如棉線。

大長公主一番話，怎麼能不讓傷懷？與至親之人的異軌殊途，才是真正的苦如黃連，如鈍刀割讓人寢食難安。

“祖母，孫兒知道祖母難！祖母是我們的祖母也是大晉的大長公主，白家是我的們的家，皇家也是祖母的家！”抬頭滿目猩紅著大長公主，一字一句，“孫兒不敢欺瞞祖母，得知我白家男兒死訊，孫兒恨不得立刻就反，恨不得洗大晉朝堂！將坑害我白家男兒的那些魑魅魍魎生吞活剝！”

大長公主全繃，目眥裂，嶙峋枯槁的手拼盡全力按住白卿言的肩膀：“你……”

“可我不能！其一……因我無權無勢，武功盡廢，只是后宅小小流之輩。”沒有反抗，任由大長公主將按住，“其二，這大晉的安穩江山是我白家數代人死戰疆場換回來的！浸滿了白家先祖，祖父、父親叔叔們和弟弟們的！我白家守得是這大晉的海清河宴，百姓的盛世太平！我怎能因泄一己私恨，讓百姓再陷水深火熱之中？怎能讓老者失子，喪母喪父？怎能讓無辜萬民承骨親亡故之痛？怎能讓數萬將士白骨野？！百姓何辜？將士何辜？他們憑什麼要因我白家私仇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