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傍晚積聚了一天的熱氣，地表像個大蒸籠，窗臺上曬了一天的彈簧草都有點蔫了。

辦公室里的空調吹的宋修凡脖子疼，站起來活了一下，走到臺邊拿起小噴壺給那幾盆盆栽噴了點水。

宋修凡不大養這些花草，沒什麼時間照看，但是國的教師節的傳統項目就是給老師送禮，學生頭疼，不知道送什麼，老師也頭疼，送的也沒什麼用。

比如這幾盆花草。

以及死去的那些花草。

外面的實驗室吵的，幾個研究生因為厚藤生真菌中是否含有半甘聚糖的問題爭論起來，聲音大，宋修凡側頭聽了一耳朵，簡單個問題，爭了這麼半天。

接了杯水，正要喝，門敲響了，兩個漂亮的孩子站在門口。

“宋老師您好。”其中一個首先開口道，聲音怯生生的，看了宋修凡一會兒，又不確定的問了句，“您是……宋老師吧？”

宋修凡把杯子放下，點點頭，“我是，進來吧。”

長頭發生狠了一下短發生的手，倆人想笑又不敢笑的抿著對視了一下。

宋修凡在椅子上坐下，“怎麼了？”

“那個……老師我想問問您本科生實驗課題的名額滿了沒。”短發回過神來，看著宋修凡說，“我們想找老師帶畢業課題。”

“嗯？本科實驗？”宋修凡抬頭看了那孩一眼，這屆大四的畢業課題都快做完了。

“學院不給分配嗎？”拿起桌上的一罐蜂，往水杯里舀了一勺，攪拌均勻。

“聽說學院是隨機分配的，有可能會給分到別的系。”長發看著宋修凡說。

宋修凡笑了笑，“嗯。”頓了頓，“厚藤生真菌中含半甘聚糖麼？”

“啊？”短頭發的孩兒愣了愣，和長頭發的對視了一眼。

長頭發也有點為難，試探的回答道︰“……含有？”

宋修凡看了幾秒，“回去吧，名額滿了。”

短頭發失，就要走，長頭發有點不甘心，擺出這個年紀的孩兒特有的青春笑容，“哎，老師，別啊，不含有不含有，我剛記錯了。”

宋修凡喝了口蜂水，有點無奈，“得了別蒙了，這是博士生的課題，你們還沒學，我就是看看你們是不是不懂裝懂。”

倆人走後，宋修凡看了會兒論文，有幾個學生過來問問題，宋修凡去給他們指導了一下實驗，回來又等了一會兒才走。

看了眼手表，宋修凡換下實驗服。

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你落地了？”

“正要給你打呢，你電話就進來了。”靳川把外套了搭在手上，推著行李車大步流星的走在機場。

靳川笑了笑，“你過來接我嗎？”

“去不了，有實驗。”宋修凡把實驗服掛好，“我車過去了，一會兒把電話發你。”

“我靠你真行，”靳川把墨鏡摘掉一半，“我里一半的不認得這片土地，你就不怕我走丟了。”

“沒事兒，”宋修凡把電腦關掉，拿起包，“另一半認得就行。”

靳川是中俄混，在俄羅斯長大，中學的時候才來中國這邊，也不知道中文是跟誰學的，莫名其妙的帶著點兒山東口音。

“不行，我要求賠償。”

宋修凡笑了笑，走出辦公室，“晚上我訂了位子……你先等會兒啊，”宋修凡把電話拿遠了一點，“厚藤生真菌含有半甘聚糖，海大藥化老師指導的一篇博士生論文上很清楚的寫過，你的ms譜不一樣是因為混進雜質了。”

幾個人正爭論不休，聽了這話都安靜下來，其中一個博士生一拍另一個的肩膀，“你看我就說有吧！你還非得跟我　！”回頭跟宋修凡說︰“謝謝你啊老師！”

宋修凡笑著擺了擺手，重新拿起電話，“在牛人燒烤，你不是說一直饞那家店的味兒嗎？”

“這還差不多，”靳川重新戴好墨鏡，笑起來，“等著我吧。”

車就停在海大實驗樓的樓下，宋修凡掛了電話上車。

那家燒烤店不算大，但是味道很好，靳川一直很喜歡，給他通電話的時候也一直嚷嚷想念那個燒烤的味道。

燒烤店面不大，經常滿，所以宋修凡提前預定了位子。

宋修凡腦子里繞出地圖，開出學校，拐上一條應該沒那麼堵的路。

“對呀，護照本可小了，就要三百多塊錢。”陳安渡騎著一輛紅的小電車，耳朵上掛著耳機，車技好，但是這個點兒學校里面人來人往的，也不敢騎太快。

“不不不，有必要，你想啊，有了那麼個小本本就能出國了呀，過幾天等我拿到本本還得統一上去辦簽證……誒我靠！”

前邊一輛車黑轎車著的邊過去，給陳安渡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旁邊一躲。

“沒什麼，一車打我邊過去，車技太爛，差點刮到我。”陳安渡回頭剜了那輛車一眼，在一棟樓門前停下，“我到了，不跟你說了，到家用微信聊吧。”

陳安渡從兜里拿出電話，把耳機拔下來纏好揣起來。

從車後筐里拿出四盒飯，確認了地址之後走進樓里。

海大的實驗樓是新蓋的，實驗室都干淨，找到訂飯的那間，陳安渡走到門口。

屋子里的人都在圍著一臺電腦看著什麼，其中一個男生興，“我就說含有吧！請吃飯請吃飯。”

陳安渡敲了敲門，“劉大榮，你的餐到了。”

宋修凡高估了他選的這條路，堵在一個路口接近半個小時了，車流還是一不。

給靳川去了個電話，他那邊也堵車，宋修凡這才放心，聽著音樂安心的堵在路上。

車流終于了，宋修凡發起車子，慢悠悠的往前，眼看著離燒烤店不遠了，宋修凡剛撥了轉向，一輛紅的電車突然從後面沖了過來。

竄天猴兒似的，速度還快，宋修凡一腳剎車點到底，但還沒能阻止小電車“　”的一聲撞在他的車。

自從上午辦完護照之後陳安渡一直興的，就想著有了那個小本本就能出國了的事兒。

老遠就看到這輛車了，旁邊的自行車騎得慢，陳安渡看了一下覺旁邊夠自己超車了，于是加速準備從倆車中間過去。

沒想到那輛黑轎車突然打了轉向，陳安渡一下沒反應過來，也沒拐彎，直直的就撞了上去。

陳安渡連人帶車倒向一邊，宋修凡趕開門下車。

“你沒事吧？”

陳安渡摔得疼，黑轎車車速不快，陳安渡全靠電車的力量反彈回來的，大事兒沒有，能看到的就胳膊肘那里破了點皮兒。

宋修凡蹲下去扶，“需要打120嗎？”

曬了一天的柏油路燙的像火炭，陳安渡借著宋修凡的胳膊坐起來，這一才覺到膝蓋的位置火辣辣的疼，先瞇著眼楮看看轎車有沒有事。

還好，和一樣有點傷，掉了塊車漆，陳安渡這才放下心。

“怎麼突然就打轉向了啊大哥，嚇我一跳。”手掌破了皮兒，陳安渡把上面的一粒小石子掉。

“誰知道你會直接沖過來，把自己當炮彈開呢？”宋修凡說，“想公了還是私了？”

電車的車圈瓢了，前車燈也碎了一塊兒，陳安渡心里一陣鈍痛，扭頭看了眼路邊的標志，可以右轉。

陳安渡低頭了眉心，站起來，“你這車、你這車也沒事兒啊，你看看，”陳安渡幾步蹦到車邊，在傷的那塊兒蹭了蹭，“你這是髒了，不是我刮的……”

站起來才發現，這男的還高，目測有一米八八，陳安渡只有一米五八，仰頭看著他，氣勢上就輸了一截兒。

這次事故顯然自己是全責，陳安渡不大認識車牌子，但是看這車的氣和澤，再加上車主的氣質，自己肯定賠不起。

心虛的，但還是要爭取一下。

宋修凡哈腰看了自己的車一眼，窄路上因為自己的車停了，後面的車都過不來，有的焦躁的鳴笛，外面空氣很熱，宋修凡也不想多呆，“先留個電話吧，你押我這點什麼，再協商賠償。”

“賠償？什麼賠償？”陳安渡仰頭看著宋修凡，覺自己多年的頸椎病都快治好了，“就那麼一小塊兒車漆！”

“這車是整車進口的，修復車漆麻煩。”宋修凡從兜里掏出一個小本，一支筆，“把你電話說一下。”

陳安渡愣愣的看了宋修凡一會兒，這年頭還隨攜帶紙筆也是神奇的。

陳安渡決定換一套戰——委屈的癟了癟，拉拉他的角，“哥，我就是一送外賣的，你看我這車也壞了不是，哥，我知道我全責，但是，我也到懲罰了呀。”

一口一個哥，的特甜。

陳安渡的眼尾略向下，眼楮還大，黑黑的眼珠又圓又亮，像是含著一汪清澈的湖水，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宋修凡看了幾秒，“電話。”

“……”得得得，都白說了，陳安渡白了他一眼，說了一串數字。

宋修凡蓋上筆帽，“行了，你走吧……你還能走吧？”

“能能能。”陳安渡擺了擺手，“再見，大叔。”

宋修凡發起車子，把空調開大。

後視鏡里看到那姑娘低頭拍了拍自己的子，試探著走了幾步，一瘸一瘸的。

其實也沒想再管要錢，要不然也不會什麼都沒押就讓走了，寫著電話的小本隨便的揣在他的兜里。

人越來越小，宋修凡收回目，拐到超市前面找車位。

宋修凡不走這條路的原因就是這塊地方沒有停車場，店前的停車位又很，難找的。

就在找車位的這一會兒功夫，那孩一瘸一瘸的樣子一直在宋修凡腦海里反復播放，是個送外賣的，年紀和他的學生差不多，看到電車壞了的時候還心疼。

宋修凡隨便找了個地方停下，下了車，還是決定回去看看，看的樣子疼的，也不知道傷沒傷到別的地方，實在不行還是得送醫院。

走了大約五十米，對面一輛紅的小電車晃晃悠悠的開過來。

帶著一小風經過他的邊。

“嗨！警察叔叔，這兒還有一輛嘿！”陳安渡騎在小電車上，朝著在燒烤店門前罰單的警喊了一聲。

宋修凡一回頭，看到一個警走到他的車前，嫻的撕了一張罰單，“啪”的在車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