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國公府，漫天飛雪簌簌而下。

　盛京大地很快覆上一層白茫茫。

　起初飄雪輕如絮，也漸次化作鵝大雪，越下越大了。

　馬車里架著小火爐，元福怕趙行冷，還是遞了個手爐過去：“殿下，外頭雪下的更大了。”

　“雪花潔白，所以珠珠才一向最冬雪。”

　可潔凈覆蓋籠罩之下，卻從不斷藏污納垢之事，讓人心生煩悶，也偶有疲倦。

　趙行接過手爐，溫度正好，他指尖輕點在云錦緞子制就的手爐套上：“你去一趟郡王府吧。”

　“可是韓二姑娘的事……”

　趙行搖著頭打斷他：“不是讓你去跟珠珠說，這些事我自己回頭跟講。”

　元福啊了聲，當即了然，這是他去見姜元瞻的。

　因為薛嬋的事。

　然后趙行拍拍車廂，趕車的小廝穩穩當當停了車，元福就要往外鉆。

　“元福。”

　他又住人。

　元福回頭，正好看見趙行把手上的手爐遞過來。

　他心下才一陣，剛準備說奴才不冷，趙行古怪瞥他一眼，嘖了聲：“給珠珠，讓在王府乖一點，別著急上火。”

　元福連聲哦著，忙接過去，小心翼翼的抱在懷里，一個鎏金手爐，他也護的極仔細，鉆出車外下了車，徒步匆匆朝昌平郡王府方向而去。

　·

　朝中休假，各司衙門留有人值，通常年關時候都不會有什麼大事，即便有，各衙門也都是照慣例暫且下，等復印之后再遞折子呈報前。

　是以晉和帝從臘月二十五開始就不怎麼去福寧殿理政務了。

　大多時候都陪著鄭皇后在含章殿。

　或下棋，或賞花，鄭皇后做什麼，他就陪著做什麼。

　一年到頭忙忙碌碌，也只有這十幾日是最清閑，能撂開手陪陪妻的。

　故而趙行一回宮，就直奔含章殿而去。

　彼時小宮才去折了紅梅回來，鄭皇后擺弄著屏，晉和帝就歪靠在三足憑幾上，手里捧著一卷書冊，但心思顯然就不在書上，一雙眼本就沒離開過鄭皇后。

　外頭宮娥打了氈簾，引著趙行，鄭皇后手上最后一枝梅正好擺置完。

　一見他，眉眼間笑意更濃了，招手就他：“你來得正好，我剛弄好的，你瞧瞧好不好看？”

　趙行神淡然，與其說是笑，都不如說是扯了扯面皮，更像是不得不敷衍。

　鄭皇后和晉和帝對視一眼，晉和帝把手上書卷反手扣下去：“你從外面回來，怎麼這幅神？跟姜家小丫頭吵架了？”

　趙行心下無奈。

　鄭皇后也瞪了他一眼。

　金殿上他是高高在上的人間帝王，回了后宮就變了個人。

　許是在前朝太拘束，也得端著天子威嚴，經年累月實在是累了，這十幾年的時間里，總是這樣的。

　天家父子有溫，晉和帝在這上頭卻做的極好。

　他看鄭皇后也瞪他，才改了口：“你有事兒啊？”

　趙行思忖著，先頷首說是：“兒臣出了趟宮，沒去皇叔府上。”

　說完了，抬眼去，先安鄭皇后：“有個事兒得回您和父皇，只是您聽過別太生氣，否則兒臣便不回了。”

　他有這樣的時候。

　鄭皇后臉當場不好看起來。

　晉和帝也坐直起：“你究竟去了哪里？”

　趙行卻不開口。

　鄭皇后著眉心緩了會兒：“你說吧，我不生氣就是了。”

　但聽完是肯定要生氣的。

　趙行這才肯回話：“國公府的韓沛昭惹了禍，青天白日在風客來糟蹋了清白人家小娘子，偏那小娘子正是姜元瞻的……知好友。”

　他刻意頓聲，連鄭皇后都吃了一驚，追問他：“那位薛娘子？”

　趙行嗯了聲：“此事鬧到京兆府，為著年下，黃府尹也只是暫且將韓沛昭押牢中，又去知會了國公夫人。

　國公夫人子心切，甚至去求了皇嬸。

　可皇嬸那個脾氣，您也是知道的。

　說不下來，求告無門，又不敢把事鬧得人盡皆知，不知使什麼法子托到三郎那里去。

　三郎出宮去了一趟國公府，一個多時辰前他回宮來找兒臣，說國公夫人有事相求，請兒臣到國公府走一趟。

　兒臣想著，八是為韓沛昭那事兒。

　這大過年的，倒不如去見一面，也勸死了這條心，該怎麼定罪，等年后復印，衙門自有定奪，于是就去了。”

　這事兒已經足夠駭人聽聞。

　無非是帝后穩得住。

　但臉還是都不好看。

　“簡直是混賬！”

　晉和帝一拍小案：“好好的高門嫡子，兩年前國公還上折子為他請封，他就是這麼讓朕高看他的！”

　鄭皇后面凝重：“胡鬧！這種破事，京兆府該怎麼置就怎麼置，求？有什麼可求的？人家清清白白一個孩子，有大好的前程，就毀在——”

　算了。

　眼下說這些也只是徒增生氣的。

　鄭皇后想著小兒子干的事，面鐵青，近：“你去貞堂……”

　“母后。”

　趙行卻拱手做一禮：“兒臣的話，還沒回完。”

　鄭皇后呼吸一滯：“你不是為此事煩悶生氣？”

　晉和帝也挑眉看過去。

　趙行抿了角，搖頭說不是：“兒臣往國公府走了一趟，可事實上是韓二娘假借國公夫人之名，托在三郎跟前，要私下里約兒臣見上一面。

　恐怕兒臣不去，才用了國公夫人的名義。

　三郎大概沒想到敢放肆至此，看在兄長的份上，就幫了這個忙。”

　他話音落下，深吸口氣：“韓二娘于國公府水榭設下小宴，先是自薦枕席于兒臣面前，再則以催藥置于酒水與香料中，若非兒臣警覺，發現及時，眼下怕是吃了大虧，上了的惡當了！”

　趙行咬牙關，眸中又浮出惱意：“兒臣留下景雙在國公府看管著，急急回宮來稟您與父皇知曉。此事干系重大，兒臣不敢擅，可國公府——”

　他垂在側的手死死攥了，一咬牙，甚至改了口，只稱韓家：“實在是不統，無禮至極！”